何灵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将一曲跳完的,翼公子倒是玩得十分开心。
身为公子,为舞姬奏曲这种事,他做起来不但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反而十分享受。
一曲终了,秋阳公主言不由衷地夸赞何灵,“翼说得极是,这位姑娘舞姿轻盈飘逸,翩翩然若仙,当真值得一赏。来啊,赏!”
何灵偷摸着瞄了一眼宣公子,宣公子的脸上波澜不兴,似乎他已经想出应对翼公子的办法了。
何灵跪倒在地,还没喊出谢字,那个玩不死自己不罢休的翼公子又开口了,“公主,今日大家这样高兴,不如翼为大家奏一曲吧。”
翼公子倒是多才多艺的,即使刚才何灵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也听出那一支羽衣曲奏得十分飘逸。
但他现在提议再为大家奏一曲,趴在地上的何灵十分惊恐他下一句话会将自己连带进来。
可是,自己规规矩矩地趴在灯火通明的大殿正中,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轻功将自己挂到大梁上,来个影子遁吧?
何灵头磕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想,这位翼公子是不是枯叶派来玩死自己的?
“宣公子府上歌舞向来都是一绝,这位姑娘舞姿如此曼妙飘逸,音律定然是技高一筹。索性就让这位姑娘与翼合奏一曲,给公主和各位公子助兴吧。”
果然!
何灵眼含泪水,翼公子,待会儿我要好好看看你,你是不是枯叶派来的或者干脆就是枯叶?
这个大殿之上,何灵没有开口的资格,翼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气得脸上全是笑容的宣公子已经放弃何灵了,也没有开口阻止一句。
等到仆从将古琴备好,何灵一脸幽怨地看了看翼公子,后者居然冲她眨巴眨巴眼睛。
“姑娘,咱们就合奏一曲《高山流水》吧。”
何灵很梗,谁跟你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但翼公子一起音,何灵就愣住了,他的音乐造诣确实极高啊,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
听来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何灵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合奏起来。
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息心凝神,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因何灵的舞蹈并不出彩,翼公子对她的琴艺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只当自己随便玩玩,何灵装模作样便是了。
可是一路弹下来,翼公子脸上越发地惊喜了。
何灵破罐破摔,干脆认认真真与他合奏了。
一曲终了,大殿上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秋阳公主才恍然大悟般地鼓掌叫好,“好!想不到你二人竟能如此珠联璧合”
翼公子多狡猾的人啊,立刻起身向宣公子作了个揖,“承公主言,翼诚心向宣讨要这位姑娘。公主、各位公子都知道,翼独爱音律,今日与姑娘共奏一曲,实乃人生大幸。翼生平并无大志,只求得一知音之人。想不到这知音人,竟是宣帮我寻到了,翼多谢宣。”
秋阳公主点点头,“看来今日翼倒是收获最大了,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
宣公子面无表情地笑了,“宣寻得这位姑娘倒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原本宝剑赠英雄,既然她能与翼如何琴瑟和鸣,倒也是天意了。月影,从今以后你就随了翼公子去吧。”
何灵诧异地望着宣公子,这就完了?你这么快就放弃我了?
剧情不是这么走的啊,宣公子,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宣公子根本不搭理何灵了,一抱拳,“宣今日极为尽兴,可惜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说完,带着一众人走了。
翼公子拽着何灵的手,特特地向宣公子拜了两拜,高声道谢了好几次。
秋阳公主笑得很开心,“翼,你既然得偿所愿,改日到了都城,可要到公主府上多走动走动了。”
翼公子满脸堆笑,简直是从善如流。
何灵拖着长长的舞衣跟在翼公子的身后,一言不发。
她实在太郁闷了,剧情被翼公子强行扭转了,自己这是被边缘化了吧?
斗争的中心应该是夕公子和宣公子,至于这位逍遥公子翼,日常就是吃喝玩乐吧?
翼公子倒是明显地高兴的,一路上多次试图拽何灵的手,都被他身后的仆从咳嗽声打断了。
一直回到他的松花院,仆从们都不肯下去,直勾勾地看着翼公子。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翼公子连挥了好几次手,仆从们都不肯走,“公子,今日你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你们且下去吧。”
“这位姑娘,请随我们来。”
“这位姑娘得留下。”
“公子,你今日也累了,该早些休息。”
“那你们下去吧。”
“这位姑娘,请随我们来。”
何灵十分无语,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翼公子想将自己留下,他的仆从不想何灵留下。
不过,从这个死循环的对话中,何灵可以看得出,翼公子的脾气真的挺好,他的仆从可以随便跟他说话。
宣公子那边,倒是非常讲究上下等级的。
翼公子与仆从来来回回说了无数次,何灵垂了眼皮站在原处,一副我随便你们怎么安排的模样。
终于一个仆从受不了了,“公子!这姑娘来历如此可疑,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将她留下呢?她分明是宣公子”
看了看何灵,后半截话没说出来。
“公子,今日这姑娘我们得带走,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她不能留下来。”
翼公子摇摇头,“你们不明白。”
仆从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很明白,是公子你以为我们不明白。”
何灵脸红了,他们想哪儿去了?
死循环又变成了“你们不明白”、“我们很明白,是你以为我们不明白”。
何灵站着都快睡着了。
终于,翼公子提高了嗓门,“行了,你们若是不走,你们便在门外候着吧。”
翼公子的仆从还真有脾气啊,“候着就候着,漫说是今日,便是明日后日,以后每一日,我们都候着。”
翼公子哼了一声,“爱候着就出去候着去。”
那些仆从一边往外走,一边顶嘴,“我们就要候着,你可不要劝我们!”
他们虽然离开了房间,可真的在门口站了一排不走,翼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在门口展开了对话,“你们说,公子是不是跟我们想的一样?”
“那还用说,公子爷到底年轻,一时之间受些迷惑”
“所以啊,我们得在这里候着,不能让公子爷犯错误。”
“就是,看这姑娘的面相,那就是个细作,也只有公子爷才看不出来。”
翼公子没有进内室,反而在桌前坐下了,对低头装死的何灵招了招手,“你过来。”
外面无数声大吼,“公子,我们就在门外候着的,你可别想其他的。”
“公子,往日里你虽然贪玩,可从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你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公子,你若是再与这女子这般亲近,我们可就要进来了。”
翼公子居然也会怕他们,“你们想多了,我只是”
“但愿是我们想多了,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公子,等我们查一查这女子的底细,若是她真是宣公子派来的细作,管保叫她有来无回。”
何灵弱弱地回了一句,“你们我都听得见,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翼公子又招了招手,“你回避什么?今日人人都知道宣公子已将你送给了我,你回避到哪儿去?”
“我们知道你在,就是特意说给你听的,你若是有半点害公子爷的心思,我们管保叫你九族不生。”
何灵嘀咕了一句,“我连自己有没有九族都不知道呢。”
翼公子长叹一声,“平日里你们都容我玩乐,怎么今日就这样反对了?”
“公子,平日里那些玩意儿能跟这女子比吗?你看当时宣公子的样子,只怕这女子他曾有重要交代。”
主仆数人就这样隔着墙说了一夜的话,何灵靠着墙睡了一会儿,后来干脆蹲在墙脚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翼公子将何灵抱到内室床上,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反正这些仆从你一言我一语地阻止翼公子,何灵十分放心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听着主仆数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夜的话,睡得倒是很安稳的。
这种隔墙对话居然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以翼公子熬过了外面数人获胜。
不过,翼公子获胜的代价是他也睡了一天一夜。
翼公子曾说过,他连续救了何灵两次。
以花影传来的话,宣公子将何灵安插在夕公子的身旁,是想让她当双面细作的。
如果是明面上的细作,怎么可能有生命危险呢?
难道还有什么隐形任务?
里外主仆都睡成一片,何灵守在翼公子床前无所事事。
其实她很想趁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翻一翻翼公子的东西,毕竟自己的灵力比翼公子高多了,他睡得如此香甜,肯定发现不了的。
可一想到这里是公主别院,他能带什么东西来?
肯定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不可能带来啊。
何灵靠在床边也睡着了,直到外面的仆从又开始喊叫起来,“公子,你睡了一夜了,也该醒了吧。我们还在这里候着呢,你倒是跟我们说说话啊。你若是不说话,我们可就要闯进来了啊。”
无奈地拍了拍头,翼公子的这群仆从也是够无聊的,守了这么久,还真的不走啊?
“那位细作,你倒是说句话,公子他到底如何了?”
既然都叫我细作了,放我一人与你们公子单独在一处,你们还问我他如何了?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若是我真有歹心,他早就被我杀了好不好?
何灵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公子想是累了,这会儿还睡着了。”
她不回答还好,一回答,外面的仆从终于找到另一个办法了,“细作,我且警告你,你若是对我家公子有任何不利,我定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位姑娘,咱们先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单单只与公子弹弹琴跳跳弹弹琴什么的,那我们也不阻着你。可你要是有别的想法,那就坐实了你细作的身份,我们可轻饶不了你。”
他说到“跳跳舞”的时候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来何灵的舞姿有些感人,干脆略过不说了。
“对,这位姑娘,我看你小小年纪,多半是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且听我们一句劝,若是宣公子交代了你什么任务,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一定留你一个全尸。”
“现在公子睡着了,不如我们将这姑娘请出来,好好与她谈一谈?”
“姑娘,你且出来吧。”
“既然公子喜你弹得一手好琴,我们也不会将你灭了口,只是咱们先将规矩立下来。”
他们将唠叨的对象变成了何灵。
何灵可不想听他们唠叨,还是将翼公子弄醒了,让他们相爱相杀去。
蹑手蹑脚地又走进了内室,却看到翼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公子,你醒了?他们还在叫你呢。”
“据我听来,他们似乎是在叫你呢?”
“你听错了。”
翼公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孙姑娘,你这样的性子,宣怎么会想到将你送入影字营呢?”
他知道自己是影字营的人?
这位翼公子十分古怪,他都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子,公子爷”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叫宣?你可是忘了,现在你是我的舞姬了,宣已经将你送给我了,我才是你的公子爷。”
脸上挂着笑,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沉温柔,可是何灵却闻到了一股生气的味道。
“公子,月影也不知道宣公子到底如何想的。认真说起来,月影只得宣公子见了两次。”
“大殿上冒充舞姬算不算一次?”
翼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何灵皱起了眉头。
她可一点都不相信翼公子会对自己这种身份的人产生什么好感,能够让何灵坐在他旁边平等地说说话,已经算他是个没有等级观念的人了。
“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还是你想起了什么?”
“公子爷,您想知道什么,月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真?”
“如今月影已经是公子爷舞姬了,那就是翼公子府中的人,自然得听从公子爷的话,为公子爷排忧解难了。”
翼公子忽然抓了何灵的手,给何灵把起了脉。
何灵不知道他能从脉象里查出什么,但是翼公子当真是多才多艺没跑的了,连看病都会。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想找死吗?”翼公子脸上挂了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