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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出了若羌国,商队又走进沙漠,行走到此地,隋玉才遇到一队从西边过来的商队,是由胡商和汉商组成的大商队。
    “呀!这不是玉掌柜和宋当家吗?你们出关这么早?这是刚进二月就动身了?”相识的镖师问。
    “二月初二离开敦煌的,你们这是从哪儿过来?”隋玉问。
    “从疏勒国动身的。”镖师回答,他往北瞅了瞅,问:“北边还乱不乱?听去年秋天去大宛的商队说匈奴跟车师打起来了?”
    “战事已经平定了。”隋玉解开骆驼背上挎的包袱,问:“你们是直接回关吗?帮我给家里的孩子捎个包袱行不行?”
    “战事平定了?你具体说说。”相隔不远的客商驱着骆驼过来,他接过包袱,说:“给你儿子带回去的?交给我。”
    隋玉道声谢,又仔细地交代一下车师那边的情况,以及戈壁滩外出现鬼火的事。
    “就是人尸和兽尸腐烂形成的污浊气,遇到火或是温度太高了就燃了,那附近不知道还有没有残留的浊气,你们靠近时注意点,能不烧火就不烧火。”隋玉嘱咐。
    “我们安排了人在那个地方守着,你们过去了就能看见人,不必发愁不知道位置。”宋娴打补。
    闻言的人纷纷道谢。
    有两个商队听说北边的匈奴已经赶走了,他们打算折去楼兰,先做笔生意再回关。
    宋娴把逃奴的事跟他们提了下,详细地描述了三个贼奴的相貌,说:“我出一头骆驼买他们的命,你们若是遇见,只要能把这三个人带回敦煌送到长归客舍,我就赠送一头骆驼,或是从我这里租骆驼,我免你们五头骆驼的租子。”
    第279章 光头僧人
    日落黄昏时,风中少了日照的热乎气,初春的傍晚还有些寒。
    小崽打个喷嚏,赵西平听到声,立马催他去穿上小袄。
    小崽蹦蹦跳跳往地垄上走,他拍拍手上的土,自己穿上小袄,又抱起他爹的大袄送过去。
    “袄拖地上了。”赵西平提醒。
    小崽往上拖了拖,但没走几步,抬起的胳膊不自觉落了下来,大袄又拖在地上,他还一脚踩了上去,差点摔个跟头。
    站稳了,他讪讪地抬眼,赵西平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我不冷,袄就放那儿,别给我送来了。”赵西平累了,不想为了拿袄走去地头。
    小崽“噢”一声,他站着不动,等赵西平弯下腰继续丢种子的时候,他又扛起大袄继续走。
    “爹,给,你的袄。”
    赵西平回头,他放下筐接过袄穿上,拍了拍上面的灰脚印,说:“你去地头站一会儿,筐底剩的麦种丢完了,我们就回去。”
    “噢。”小崽望了望天,说:“你快点,我还要回去喂蚕。”
    “不是有你舅舅。”
    “我舅舅忙,他要招待客商。爹,你猜我娘走哪儿了?”
    “于阗国吧。”赵西平头也不抬地说,“听说于阗国盛产玉石,估计再有一个月,从关外回来的商队要给你捎回几颗玉石。”
    小崽咧嘴一笑,他盘腿坐地里,手抓细土扬起来,眯着眼缩着脖等着土粒啪啪打脑壳。
    最后几捧麦种撒完,赵西平拿起木耙扒土,走到小崽旁边,他踢了踢他,骂道:“滚蛋,头发脏了今晚别跟我睡。”
    “我跟我舅舅睡。”小崽一骨碌爬起来。
    赵西平懒得理他,他动作不停地扒土,浮土盖上麦种,他扛起木耙往地垄上走。
    “这边的活儿做完了,木耙和筐都放地垄上了,晚上回去的时候,二黑你记得带回去。”赵西平高声吆喝。
    为了忙春种,赵西平雇来十个帮工,由二黑领着在不远处种地,这边的二亩地是他跟小崽亲自赶牛犁地,又亲自扒土撒种,父子俩断断续续过来,忙了五天才忙完二亩地的农活。
    回去的路上,赵西平背起儿子,小崽快活地趴在他背上,嘴巴里喋喋不休地絮叨着。
    种麦的地离客舍不远,顺着河流往北走,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离得老远,小崽就听到了小鸡唧唧的声音,走近了,他看见花妞和阿水带着两只大黑狗合力赶着鸡苗进圈,趴在柿子树上的猫官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懒散地盯着聒噪的鸡群。
    大小主子回来,猫官伸个懒腰站起来,它在树干上狂抓几爪子,一个纵身跳下树。
    “舅舅,我跟我爹回来了,今天有没有进关的商队?”小崽进门的头一句是先打听有没有商队带回他的礼物。
    “没有,你的木耳树长菇子了。”隋良兴奋地喊,“你快来看,我今晚给树浇水的时候发现埋在土里的树根长小木耳了。”
    小崽立马从他爹身上溜下来,一股脑冲了过去。
    “才摘下来的木耳不能吃,要闹肚子的,晒干了再泡开才能吃。”从饭堂出来的客商出声提醒。
    赵西平道声谢,说:“他娘交代了。”
    “听说玉掌柜二月份初就动身了?”客商闲聊一句,“她还挺莽,二三月,关外的沙漠经常刮大风,漫天的黄沙像蝗虫一样,一刮就是好几天。”
    赵西平没说话。
    客商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回过头打补说:“不过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关外回春,沙尘天不多。我们商队明天就走,到时候遇上进关的商队问一声,看他们有没有遇见玉掌柜的商队。”
    话刚落,风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驼铃声,不多一会儿又消失了,恍若是人的错觉。
    赵西平走出去站着河边等了又等,始终没再听见驼铃声。
    但隔天一早,他早起去当值,还没进城先迎上一队胡商和一队汉商朝北而来。
    黄连正带家奴赶着骆驼过来送粮草,看见前面的商队,他驱着骆驼加快速度,然而还是比不过一早就守在城门口的小贩,这两个商队的粮草生意已经被人抢走了。
    “昨夜歇在城外?”赵西平驱着骆驼靠近,说:“昨晚听见几声驼铃声,转瞬又没影了,我猜就是有商队歇在城外。”
    “回来晚了,城门关了,只得在城外歇一夜。”客商接话。
    “赵千户,你去当值啊?”镖师搭话,“我们还捎了四个奴仆回来,据说是你们家的,还在城门外,他们没户籍进不来,你要去领一下。”
    赵西平心里一紧,下意识问:“你们可见到玉掌柜了?她如何?没受伤吧?”
    “没有,精神的很,她们商队是遇上鬼火了,伤了两个人,具体情况你去问他们,人就在城门外。”镖师说。
    赵西平道声谢,急匆匆赶往西城门。
    黄安成先他一步去城门口当值,赵西平到的时候,他已经把四个奴仆领进来了。
    宋老冬保住一条命,嗓子却是坏了,他像是打鸣的病鸡,一开口就呼噜噜的,多说两句话就接不上气。
    宋娴留下伺候的两个奴仆你一句我一句地跟男主子讲明情况,丁全听了两句就看见赵西平过来了,他忙跑过去交代情况。
    “一出关就损失近一万钱的货?还丢了三头骆驼?”黄安成目光复杂,说:“她干脆跟你们一道回来算了,这还怎么赚钱?”
    赵西平盯他一眼,问:“宋当家没事吧?”
    “她没事。”黄安成忧虑地叹气,说:“也只是当前没事,谁知道之后的商路会不会再出现叛主的奴仆,这次受害的是宋老冬,下次万一是她或是绿芽儿呢?我一开始就不赞成她出关走商,她要带绿芽儿出去我更不赞成,非要在家里跟我闹,死活要把孩子带出去,这下好了,遇到危险了,我想救都救不了。”
    “有隋玉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赵西平信心十足,他带着丁全离开,走前说一句:“别一个劲抱怨,她们在外不容易,你就是再怨怪她们不安分,说到底,享福的人是我们,这道理我爹娘都懂,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安成脸上有些挂不住,等赵西平走了,他打发三个奴仆自行回去,他去城门口当值。
    “什么情况?”同僚打听?
    要是搁在以往,黄安成又是一通抱怨,但才遭赵西平的奚落,他心里有些惴惴,担心同僚们私下也会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这么一假设,他面上就发烫。
    “商队出了戈壁滩遇见鬼火了,有几个贼奴趁乱逃了,偷了绸缎还偷走了骆驼。”黄安成说。
    守城官大惊,纷纷问人有没有事。
    “伤了两个奴仆,其他人没事。”黄安成观察其他人的脸色。
    “没事就好,女人走商到底是比不上男人有威信。不过你家的当家人跟赵千户的媳妇都是胆大的,出了这事还敢整合商队继续西行,是干大事的人。”一个蓄着长须的守城官拍了拍黄安成的膀子,说:“以后哥哥们跟着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黄安成听出了意思,这些人对宋娴和隋玉组商队出关是有微词的,但也不乏敬佩,想到此,他面上露出不自在,往日在同僚面前他没少抱怨,想到这些人会在背后讥笑他,他彻底沉默了。
    另一边,赵西平带着丁全去校场,一路问清楚情况才打发他去医馆看伤。
    “账记在我头上,赶明儿我进城带钱去结账。”赵西平想了想,说:“你回去了当着小崽和隋良的面再讲讲那晚的情况,主要是你主子如何冒险救你,又是如何的英勇。”
    丁全笑着应是。
    等赵西平下值回去,就见赵小崽挺着胸脯满脸骄傲地宣扬她娘冒火救仆的事。
    “……我娘说了,鬼火不是鬼下的法术,是人尸和兽尸腐烂后聚在一起的浊气,火一燎就着了,等气烧空了,火就灭了。当然啦,我娘还说了,这种火用水浇不灭,要用沙土埋。”小崽把木板上的话背得滚瓜烂熟,他大声跟清点粮草的客商说话,还不忘嘱咐说:“伯伯,你要是遇见鬼火可别害怕,那不是鬼。”
    “好好好,我不害怕。”客商点头,他纠正说:“不过你要说些好话,我可不想遇见鬼火。”
    小崽踢了踢脚,他凑近一笑,提条件说:“你要是帮我给我娘捎东西……”
    客商大笑,他说这孩子怎么巴巴地凑在他身边一直叨叨,原来是有事相求。
    “行,我们明早就走,你要带什么?”
    是小崽亲手写的字,他跟老夫子学会写字了,一板歪歪扭扭的大字,除了娘还是娘。
    “你娘给你捎了什么东西回来?”赵西平推着儿子进屋,问:“有没有我的?”
    小崽翻出一根肉干递过去,说:“我娘跟我讲了她遇见沙尘暴和鬼火的事,舅舅给我念了。”
    “木板呢?拿来我看看。”赵西平问。
    “老夫子拿走了。”
    当晚,陈老找到赵西平,他想埋堆鸡骨和猪骨,再寻些无人认领的人尸埋在荒野上,打算按隋玉的说法试着做一遍,看能不能造出鬼火,解开鬼火之谜。
    赵西平也有些兴趣,他思索一会儿,说:“长城根下埋了不少死人,等天热了,我带你去北边看看。”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忙完春种,送走进关出关的商队,等客舍的生意冷清了,赵西平带着隋良和小崽,又由二黑护着陈老,五个人在夏日的傍晚骑着骆驼去长城根下。
    跟监察兵打听到掩埋死尸的地方,还没靠近,月光下,赵西平已经看见了堆成山的人骨,甚至还有肿大的死尸。
    “好臭。”小崽捏紧鼻子,他没见过死人,还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
    “姐夫,你说我姐要是知道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你会不会挨骂?”隋良瓮声瓮气地问。
    “嘘!你们看。”赵西平喊。
    远处,两簇蓝白色的火苗半浮在人骨上,像是听见了人声,两簇火苗陡然飘起,飘飘然地在半空滚动。
    二黑吓得“嗷”的一声,“鬼啊!”
    陈老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催着二黑牵骆驼快走。
    赵西平直直地望着,还是隋良耐不住了,他抽骆驼一鞭,说:“别发愣了,快走啊!”
    “嘁,一个个胆小的要死,还比不上我媳妇。”赵西平鄙夷一声。
    “爹,你心跳好快。”小崽揭穿他,“你也害怕吧?你让我看一眼,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