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强力的香皂也无法洗干净自己,再强大的内心也难以安抚本能的躁郁。
“小末,”蔡鹄宇干干净净解决完一根鸡大腿,抹抹嘴巴劝道:“不管啥样,咱不能憋着。研究表明人憋久了身体会出大问题,女的会乳腺结节,男的会肾亏精虚我告诉你。”
李未末看蔡鹄宇又拿起一对炸鸡翅开始啃,突然就特别羡慕蔡大眼儿这份洒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白开水忽然有了酒精的成分,脑子昏昏,嘴巴却放开了。
“我没法相信他,不是说人品,而是我觉得他分不清与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爱情,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更多,你没有见过我俩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的样子,同学起外号说我们是连体婴,他对我是那种,”李未末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那种我觉得根本早就不该存在的滤镜,或者说负担,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我,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反正你懂吗?”
李未末有些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放弃地垂下手。——蔡大眼儿怎么会明白自己这些纠结的情绪,他是那么简单又想得开的一个人。
没想到蔡鹄宇看着李未末,说:“我懂。”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蔡鹄宇牙齿咬掉塑料手套,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摆出一副准备开始认真说教的表情,对李未末说:“我真懂啊。”
“那,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我觉得对你现在这种心理还是有点借鉴性。”
李未末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这操蛋玩意儿被发现不好使,”蔡鹄宇不留情面地戳戳自己胸口,“我爸妈对我多宝贝你最清楚吧。我告诉你现在他们已经算很好了,小时候才夸张,全人类毁灭都没有我一口大喘气喘得不顺溜能让他们鸡飞狗跳,我就是那天上的星星,佛塔的舍利,海底的明珠......扯远了,总之就是,只要不是对身体有害的,对心脏不好的,基本我要什么给什么,不想写作业就不写了,上课睡觉就睡了,迟到给我写假条,排名倒数被安慰不要放在心上,被老师请家长回来也和颜悦色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别人都是邻居家的小孩,他俩是别人家的父母,别家小孩羡慕死我,我也觉得我爸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啊,”李未末挠了下脸蛋,无情吐槽:“所以你才这么碎嘴子,还动不动装病吓人。不过你学习这么差,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李未末和蔡鹄宇的母校虽不是清北复交,但在上海也是数一数二,榜上有名,绝不是随便找找关系就能进。
蔡鹄宇没回应李未末的质疑,继续说:“我就这么一直无法无天到初中,懂了点事没以前那么皮了,但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中偏下的水平吧,初三上学期第一次模拟考结束,成绩出来那天晚上我半夜起床撒尿,路过爸妈那屋看见里面灯还亮着,门虚掩着,我随便瞥了一眼,发现我妈在哭。”
蔡鹄宇说着叹了口气:“我爸妈对外都是挺硬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这么伤心,她就坐那儿床头哭地断断续续,我爸在旁边唉声叹气的安慰,虽然他俩都把音量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我妈说她受够了,说我这样以后怎么办, 说这成绩好大学上不了,身体又不行,真成废人了。我爸就劝她说生都生了还能塞回去换一个不成,花钱养这么大,大不了现在多赚点钱养他·一辈子算了......”
李未末翘起嘴角:“呦,原来伯父伯母忍你很久了。”
蔡鹄宇睨他一眼,“现在你能当个笑话听,你想象不到当时我听到那些话多震惊和愤怒,回去房间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种一切你丫的都tm是假的的感觉,那一瞬间我特讨厌我爸妈,虚伪势力又自私,明明是他们把我养成这样。又觉得他们根本也不爱我,只是义务和责任,还有沉没成本逼着他们忍着嫌弃不得不。”
“然后你就开始发奋了,偷偷学习最后惊艳所有人?”
“哪有那么快,”蔡鹄宇摇摇头,“我跟爸妈冷战了一个多星期,他俩还不知道为啥,大冷天一出家门就把外套脱了故意让自己生病,来回两次把自己折腾心肌炎犯了,看他俩着急上火就有种报复得逞的痛快......”
李未末无言以对,叹服:“我该怎么评价,你可真是又勇又弱智......”
“我在医院躺了两周,他俩还得上班,只能每天换班来医院照顾,冬天的北京冻成了冰,我妈抱保温饭盒的手上全是皴裂破开的口子,我爸骑自行车太急跟人挂了,摔得鼻青脸肿,我妈让他回去休息,他说不行不行,得陪床。”
“我就看着点滴一点一点顺着输液管注入我的身体,突然心里就觉得,我挺不是个东西......”
蔡鹄宇讲得口干,顺手拿起脚边的啤酒要喝,递到嘴边又停住,转而换了水杯喝了几口白开水,“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他俩对我更好,且不求回报的人了。”
“索性你明白的还不算晚,”李未末说道,微微皱起眉,“但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就是,你所在意的,也许不必非要分得那么纯粹,亲情友情爱情哪一种没有爱的成分,就连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有责任,道德,甚至社会政策的裹挟,也会出现偏颇,失分寸,讲条件,但他们的好,总归是出于爱才做出的行为,不然谁费劲巴拉地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