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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正是在下。”谢岑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谢岑,见过二位先生。”
    黑乌拿出了一个签桶放于案上道:
    “考较有数种,请公子自行抽取。”
    杜衡问道:“不知都有何种考较法?”
    白鹭答道:“有盲棋、四联棋、珍珑局等,一旦开局即不可反悔,亦无法再另选其他三艺,还请公子慎重抉择。”
    裴昀听罢不禁心生忧虑,她知谢岑善奕,堪称国手,然从桌案上残局可见这二叟亦是棋力高超,几项考较听起来都十分困难,尤其是盲棋一项,古往今来少有人能下,堪称神仙局,据她所知,谢岑的奕术还未达到这般境界。然而谢岑知难而上,于签桶之中随意择了一根红漆木签,揭开封纸,上书二字:分心。
    他遂问道:“何为分心?”
    黑乌接过木签道:“分心为二,即是同时对弈我二人,双胜为胜,一胜一负可再下一局,若是双负,便须止步了。”
    丁云潇皱了皱眉:“这考较不简单。”
    谢岑却是微微一笑道:“无妨,如此至少还有一战的机会,还请二位棋先生赐教。”
    棋童上前布案摆棋,两张案几并排而立,二叟分坐其后,黑乌执黑子,白鹭执白子,谢岑以一敌二,面不改色,众人落座一旁观战。一切准备就绪后,二叟先后开口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
    “落子无悔大丈夫。”
    “公子请——”
    谢岑亦不推辞,双指拈起一粒琉璃棋子落于左侧那张汉白玉棋盘星位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场硝烟弥漫的无声厮杀自此拉开序幕。
    弈棋讲究全神贯注,同时执黑白子分心以对,自是困难重重,二叟棋路迥异,一人善攻,杀伐凌厉,一人善守,滴水不漏,但见谢岑初时落子极快,后续越来越慢,每一步都经过慎重思索才敢出手。
    这厢下棋的三人你来我往,周旋于算计与劫争,那厢观棋的五人亦沉浸其中不见轻松。
    人道袖手旁观者,机深亦损耗,甚至甚于下棋人,只因前者纵观全局,无胜负之心,故而更加冷静,也更加损耗心神。最先坚持不住的是丁云潇的小徒弟墨兰,她棋力不精,没看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其后是杜衡,他看得头晕眼花,借口尿遁一去不回;然后是丁云潇,她疲惫的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再也不敢多看棋盘一眼;最后才是裴昀,她紧盯着棋面局势,暗自计算着三方接下来的落子之处,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一刻也不错过。
    棋局如战场,但见方寸之间鼓角争鸣,旌旗猎猎,黑甲与白甲互相厮杀,倏尔边角纠缠,倏尔白刃相搏,倏尔濒死反扑,杀得是尸横遍野,昏天黑地。
    就在裴昀眼前几乎已有血色浮现之时,忽觉脸颊一凉,她被冰得一个激灵,几乎跳了起来。她茫然扭过头来,只见身旁颜玉央正不紧不慢的剥着一颗冰镇荔枝,褪去鲜紫硬壳,桃花红膜,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犹冒丝丝凉气的果肉,修长十指微沾甜腻汁水,缓缓滴落而下,此情此景竟是说不出的妍丽优美。
    裴昀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平和了下来,方才所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似乎都渐渐远去了。
    颜玉央淡淡道:“你再过忧心,到底不能替他上阵,不若静观其变吧。”
    说着他将剥好的果肉放在白瓷盘中,向她推了过来,那白瓷盘中不知何时已积了小山一般高的果肉,如雪山冰塔一般,望之可爱。
    裴昀垂眸注视了片刻,又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伸手拈起一枚放进了口中。
    刹那间,冰凉解渴,口齿生香。
    她轻声道:“多谢。”
    这一局棋局下得旷日持久,从天光大亮,一直到日落西山,数个时辰中,二叟与谢岑不吃不喝,连移动都不曾移动,以致于在场众人都不禁有了观棋烂柯的错觉,棋盘方一瞬,世上已千年。
    直到掌灯时分,终有了分晓,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谁胜谁负,一者三劫循环,一者四劫循环,竟是下出了两盘极其罕见的和棋!
    谢岑已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起身,对二叟郑重其事作揖行礼道:
    “多谢二位先生手下留情。”
    黑乌一声长叹道:“我二人素有惜才之心,公子棋力不凡,今日再斗下去,恐怕损耗心血,折你寿数,这一关便算你过了罢。”
    白鹭拈须颔首,亦开口道:“棋虽小戏,亦归之于正,隐大智慧。公子妄想攻守兼得,两全其美,执着于起死回生,反败为胜,此乃迷障也。须知成败须归命,兴亡自系时,该放手时须放手,当断不乱反受其乱。”
    谢岑听罢沉默片刻,再次行礼,由衷道:“晚辈受教了。”
    黑乌挥袖一拂,最后一枚四戒令现于棋盘之上。
    “去罢。”
    第95章 第四十二章
    酒色财气,四枚四戒令皆得手,逍遥楼楼主中书君的神秘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
    裴昀、颜玉央、谢岑三人由仆从引路,来到五楼正中央的主楼,但见门楣匾额行云流水三个字:逍遥楼。
    其下一左一右对联上书:
    北冥春山孰梦蝶
    南华秋水我知鱼
    裴昀在门口驻足,定定凝望这副对联许久,开口道:“嘲四戒,讽四艺,周庄梦蝶,无为而治,贵楼主莫非是庄老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