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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女……君子,可愿同坐?鞅本一人独酌,见君子行仗义事,想邀君子共饮分肉,可否赏光?”
    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困惑他面前的案几只有棋盘,“酒?肉?”
    卫鞅被她纯白的表情逗笑,指着对面的席解释:“且等楼下婢子为我重装赵酒。君子先坐,肉管饱。”
    谁能拒绝酒肉的诱惑呢?卫鞅看着小姑娘一点点靠近落座。
    她的礼仪很生疏——他本身便是不拘小节之辈,只是对她的身份来处略感好奇。
    等酒肉上桌期间,卫鞅知道了她的名字“昭”。
    和他一样,毕竟萍水相逢,都未报上姓氏——看她饶舌念自己名字的样子,估计根本都不知道是哪个“鞅”吧。
    或许因为“白吃酒肉”的不安,昭在空棋盘上给卫鞅摆出了楼下的棋局。
    盘面错综复杂,杀机暗藏,确实有些意思。
    他听她略带不适地介绍:黑棋魏,白棋秦。
    卫鞅便明了,这种在世子间以国运下棋的方式,为她不喜——想想也是,何等自大的心态,才敢称自己的棋为国,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列做掌国者?
    卫鞅细看盘面,虽然巧合,但这局棋确和魏国对秦的局势相似。
    黑棋一片风光,白棋几陷死境……
    “魏危矣。”
    “魏,危。”
    他抬眼,惊讶地在她那听到同样的回答。
    昭指着边角上黑白的厮杀,说:“分秦、灭秦,不合时宜,应压缩秦势,逼其撤退。”
    卫鞅接上,在中部腹地画出大圈,应道:“秦有退路,便不至死战。魏可在此蓄势逐鹿,待成独霸,边秦不足为惧。”
    然而盘面上的黑子盯着边角,将白子压得透不过气,殊不知中部棋薄,暗势不稳。
    七国无独强,未到逐鹿时。
    卫鞅在这局棋上看到了魏国国势,若魏王真顺应庞涓灭秦国之愿,那魏必亡于天下。
    他们的指尖同时落在盘中的一个交点上。
    “妙手。”
    “绝杀。”
    邀请昭来对饮是件妙事,来魏国这么久,能跟上他思路的人太少了。
    卫鞅取来一枚白棋,落于盘上。
    “生不逢时,生不逢地。”
    “天下难料,事在人为。”
    卫鞅拂袖,盯着她问:“昭竟知我所言为何?”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句:“鞅,谜语人,不受欢迎,讨厌。”
    某个中庶子摸摸鼻子,被人当面揭穿本质,怎么都有些难为情。
    他见昭敲了敲棋盘。
    “魏国国君,不行;秦国新君,可期!”
    昭说到秦国新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喜恶实在太好辨认了。
    卫鞅笑笑,说不定这位女君子就是个秦人呢。
    秦国,新君,嬴渠梁?
    公叔府中庶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楼下传来布榜的吆喝声,楼中的视线都汇聚到堂中的高台上。
    卫鞅听了一耳朵,顿时嗤之以鼻。
    即使披了好几层皮,中庶子一听便知,魏惠王为讨好自己的宠姬,博其欢心,不惜重金向外求一奇特的饰物匣。
    他无聊地转过头,发现同桌的女君子正盯着宫人盘中的楚国金版,恨不得飞身下去。
    卫鞅掩唇。
    ——这位名昭的女君子,似乎是个财迷呢。
    第23章
    金子,是金子——
    不是黄铜,是真真正正的金子!
    宫人盘中所呈皆是楚国的“郢爰”。
    其正面略凹,类矩形的金版上钤阴文方印,躺在红漆盘里倒像是一块金色的巧克力。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究竟能拿多少赏金。
    秦昭无法遏制内心的欣喜。
    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挣到孙膑要求的旅费,竟然在这里寻到了希望——只是个奇物而已,造,想破脑袋也要把它造出来。
    “骄奢淫逸。”
    秦昭听到名为“鞅”的男人如此评述,心中的欣喜渐渐消散。
    能花费重金去寻找一件新奇的匣子,想必应该是当权者们满足私欲的一种消遣。
    联想方才他们在棋盘上的交流,秦昭不难判断鞅是在讽刺魏国的上层。
    国还未独霸,君却已耽享乐。
    如此肆意挥霍金钱,想想为挣钱门路愁苦的自己,再想想普天之下为一口饭食拼命的底层劳动者,秦昭确实无法再展开笑颜。
    两千年后被赋予的心性与道德感,在倒退的节点上显得异常无奈与天真。
    秦昭为方才欣喜的自己羞愧,却越发坚定要拿到赏金去秦。
    历史已经给出答案:至少要先结束乱世,统一华夏,才能一步步去接近最好的时代。
    “有要做的事,需借赏金一用。”
    见同坐的鞅兴致低靡,秦昭只求心安,低声解释了一句。
    对方似有些意外,斟酌着回她:“君子心明,一不违法,二不违德,昭既然通过正规途径赢得奖赏,无人可置喙。”
    酒肉终于被端上案,秦昭和鞅将棋盘移走。
    青衣婢子摆好食具,不复以往的活泼,低声向秦昭道谢后便离开。
    她想说些什么,又最终无话可说。
    至少在外人面前,秦昭不能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她或许待人接物没有阶级之分,但战国时代有阶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