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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顾老爷子手指头一颤,猛地扭头看向了顾玉城,果见这厮额头上生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一脸的心虚,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人。
    他心中咯噔一下,嗟叹一声。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了这么多不合心意的废物儿子!
    但凡长子顾玉城长进一些,当年他也不至于……
    顾老爷子想着,拽了拽拳头,他不出言了,只静静地等待着顾甚微出招。
    “为什么反目成仇?顾玉城你可敢言说?先前你贪我好颜色,将我养在顾家附近的的白杏巷里。可等到顾均安高中状元,又娶了公主为妻。你做了公主的老丈人,便开始飘了,瞧不上我了。”
    “这也就罢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故技重施,又用那毒药想要将我毒杀了去。”
    春杏说着,嘲讽地笑了出声。
    她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顾甚微敢肯定,顾老爷子此刻在心中已经将顾玉城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若换作顾老爷子,当初春杏撞见他拿碗的时候,他就应该斩草除根。
    可他偏生贪恋美色,留了春杏一条活路。
    这蠢了第一回 也就罢了,他又蠢了第二回,既然动了杀心,那就要做得干净。可他倒是好,现在还让春杏好好的活着!
    “之前他已经很少过来白杏巷了,可就在前几日,突然又过来了不说,还给我带来了几包燕窝,说是想要我再给他生个儿子。”
    春杏说着,抬高了声音,朝着公主府那亭台楼阁看了过去。
    虽然顾均安同福顺公主已经离开了,但是她相信这么大的热闹,不可能没有人竖起耳朵在听。
    “他说顾均安就是个白眼狼,娶了公主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姓顾了。所以他想要同我再生个孩子,我虽有疑惑,但是到底想着若是有个孩儿傍身,也不至于日后孤苦无依。”
    “可笑吧?我那时候早就忘记了当年左娘子就是吃了燕窝中毒死的事情了。”
    春杏说着,看着顾玉城嘲讽地笑了笑,“我就算是想起来,也定是不会认为你要杀我。毕竟五房的人都死绝了,没有了苦主,我知道的秘密,又还有什么威胁?”
    “可翌日我出门去买朝食,才听到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说,说皇城司来了位女大人,姓顾……”
    “我当时就回过神来,顾十七娘没有死,五房还有苦主。所以顾玉城突然过来,许是要杀我灭口!”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碗燕窝,将信将疑的拿着燕窝去平安堂请了郎中瞧,结果果然是有毒的……”
    “我吓得要命,立即打包了钱财,还有那包燕窝,从白杏巷里逃走藏了起来!”
    春杏说着,看向了顾老爷子,“我要什么贿赂?我命都快要没有了!我怎么没有个人恩怨,我今日前来,就是来状告顾玉城意图毒杀我的!”
    顾甚微面如土色的顾老爷子,眉眼弯弯。
    她去找春娇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的家中藏着这么大的惊喜。
    她挑了挑眉,抢在顾老爷子前头说道,“怎么找,你还要说是春杏的一面之词么?”
    顾老爷子目光幽深的看了过来。
    他没有开口,他当然知道,顾甚微在“一面之词”这个上头栽了第一个跟头,就不会栽第二个跟头。
    他想说有什么可以证明,燕窝是顾玉城交给春杏的?又有什么可以证明,那毒药不是春杏后来放进去的……
    顾甚微见他不开口,心中暗骂老狐狸。
    她看向了张延,张延点了点头,将一个装着燕窝的锦盒递给了吴江。
    “顾玉城拿燕窝给春杏的时候,她家中正好有其他三位娘子来做客。等顾玉城走后,她将那燕窝各切了一小份,拿给了那三人。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已经炖煮饮用。”
    “其他二人的并未服用,开封府可以自行上门去寻找她们验毒。”
    顾甚微说着,目光落在了地上幼弟漆黑的骸骨上,“而且,开封府可以做比对,看在我小弟身体中的毒素,同这燕窝中的毒素,可是同一种?”
    “顾玉城前几日才在燕窝中给春杏再下了一次毒,是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如今顾家还藏着这种毒药,尤其是在顾家长房里。”
    顾老爷子身子微微一晃,死死地拽紧了拳头。
    果然如此。
    早知如此,在顾玉城生出了顾均安之后,他就应该直接将这蠢货毒死!
    “哈哈!这下无话可说了吧!我告诉你们,老仵作可厉害了!什么毒他都会验,他还会蒸骨逼毒!”
    吴江说着,一把抓紧了六神无主的顾玉城,“现在我可以抓人了吧?”
    他四下里看了看,冲着墙头上的人喊道,“诸位可要给我做个见证啊!别到时候说我刑讯逼供啊,重金贿赂啥的!我可就只是话多了些,但是话多吐出来的那也不是金子啊,怎么就贿赂了!”
    “那铁锹虽然是我拿来的,但我只挖了土,可没打人啊!换我打人,那一锹下去,人还能喘气就是我学艺不精。”
    第83章 封父荫爹
    墙头上的人发出了一声爆笑。
    那齐刷刷地宛若鸭子齐名的嘎嘎笑声,让顾玉城彻底心慌了起来,他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吴江的双手像个铁钳一般根本就挣脱不开。
    顾玉城感觉自己双脚悬空,整个人正在坠入深渊。
    他的眼睛四处乱瞟着,像是在湖中的人四处寻找着飘浮的浮木。
    终于,他的视线在自己的发妻孟氏身上落了下来,“筠娘!”
    孟氏被他这么凄厉的一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顾玉城见她眼神空洞,又忍不住喊了一声,“筠娘……”
    他还想喊出个五六七八来,却是被顾老爷子呵斥住了,“够了!逆子自去衙门同王府尹陈述真情。这毒若真是你下的,你万死不辞。若不是你下的,你也不必见官三分软,乱了分寸。”
    顾玉城闻言,期盼的朝着顾老爷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可他还没有看到那张熟悉脸,便感觉背上一阵剧痛。
    吴江冲着他使出了一记铁砂掌,直接将他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扑了一脸的泥。
    顾玉城身为公主的公爹,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他愤怒张嘴想要骂人,可定睛一看却是尖叫出声,只见在他的眼前,正是那死去的胎儿黑到诡异的头骨。
    那眼眶空空的,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先前站着居高临下的看,这小东西就像是蝼蚁一样,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可如今来了个贴脸,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却是陡然袭击了全身。
    像是这世上当真有冤魂索命似的!
    “吴江!你敢!”顾老爷子见顾玉城被吓得失魂落魄,忍不住冲着吴江喊道。
    “我干什么了我就不敢?我抓杀人疑犯啊,他刚才像是疯狗一样盯着孟娘子看,万一他暴起伤人就不好了!我是朝廷命官,可顾玉城啥也不是啊!”
    “我读书少,要不顾大人告诉我一声,公主的公爹,状元的亲爹,官拜几品?”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吴江见大家都在笑,一脸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顾亲事,他们都在笑什么?咱们大雍有的人一个人脑袋上顶好几个官帽,还有的一个官帽好几个脑袋戴,我如何分得清?”
    “说不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人封妻荫子,驸马爷可以封父荫爹呢!”
    顾甚微没有张嘴,她怕自己笑掉牙。
    吴江没有得到回应,也半分不恼,他一只手按着,另外一只手朝着顾家人身后挥去,眼中激动得放光,“老仵作,老仵作,您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自己个捡骨了,我捡了骨再押人,我怕给他毒死了!”
    老仵作背着大木箱子,身后跟着一群开封府的衙役。
    看到像个猴儿一般上蹿下跳的吴江,无语的别开了眼。
    “若这毒有这般厉害,你哪里还有命去摸旁人,自己个倒先去见阎王了”,老仵作说着,瞧见吴江手下快要被按进土里去的顾玉城,更是脑子嗡嗡作响。
    他懒得瞧那厮,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木头箱子搁在了地上打开盖来,开始捡骨。
    顾甚微离得近,朝着箱笼看了过去,鼻头微微有些泛酸。
    老仵作显然是早有准备过来的,那木头箱子里头空空的,铺着一层白布,看上去就像是特意给她阿弟准备的棺。
    他捡起一块胫骨,微微地蹙了蹙眉头,然后一块一块的骨头放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木头箱子里便呈现出了一副完整的婴儿骨架。
    待一切完毕,他站起身来,冲着顾甚微说道,“我会找平安堂的郎中们一起来确认这个毒究竟是什么,同那燕窝是否是同一种毒药。”
    “我来之时,王大人吩咐让吴江你领着兄弟们去查找,看这府中可还有这等害人之物,省得危害福顺公主。”
    顾甚微听着,想到了韩时宴对开封府尹王一和的评价。
    这王大人果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不想自己个担“抄家”的责任,竟是扯了福顺公主做大旗。
    毕竟为公主排除隐患,到时候顾家上御前告状,官家也定是不会责难。
    顾老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招,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他想着,目光移转,朝着还有些呆愣的孟氏看了过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顾甚微有些不记得,最近已经看过多少回汴京的日出了。
    “顾亲人,你尝尝这个鱼丸!等老仵作的验看结果出来,天一亮就要开堂审案。到时候且看顾玉城那家伙怎么跪地求饶!给你阿娘同阿弟偿命!”
    吴江一脸的雀跃,压根儿看不出一丝疲惫,他拿起大勺儿,在那大海碗中捞起了一大勺鱼丸,径直地倒在了顾甚微的碗中。
    他说着,还白了韩时宴一眼,“韩时宴你未免太冷漠了些,咱们就应该齐心协力帮顾亲人弄死这帮披着人皮的狼!这回不光是抓了顾玉城,且等着我将这丑事传得满汴京都是,让他们三个月都不好意思出门。”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看着鱼丸没有动筷子,默默地拿起小勺,从她的碗中分了一半出来。
    他耳根子微红,却是没有看顾甚微,而是白了吴江一眼。
    “你是个推官,查案不能凭借个人好恶,更加不能由着私情先入为主。且现在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一些,顾言之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必然还有后手。”
    “不过做任何事情都很难一蹴而就,莫要心急才是。”
    韩时宴说着,余光瞟了顾甚微一眼。
    瞧见她终于动了筷子,将一颗白嫩嫩的鱼丸塞进了嘴中,吃得腮帮子鼓鼓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吴江毫无察觉,听着只哼了一声,忍不住嘀咕道,“我这哪里是徇私?我这分明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那老头儿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亏得顾亲人能忍这么多年。”
    “若换成我,早就把他头给扭掉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头上一阵劲风袭来,吴江一个歪头骂道,“哪来的小贼敢突袭爷爷……”
    “啪”,吴江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嗷嗷站了起身,“老仵作,你怎么还学会了声东击西,故意让我往你巴掌上撞过去!验毒验完了么?”
    老仵作不紧不慢地在吴江旁边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鱼丸面,“老头子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熬了一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还把顾言之头拧掉呢?”
    “怕不是他将你的脑壳割了当球踢,你还一边飞一边热泪盈眶地喊爷爷爷爷!”
    他说着,看向了顾甚微,冲着她点了点头,“是同一种毒药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