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云琅的神色有些复杂,心下怎么想都觉得这真话听起来真像假话,“殿下说、说让我尽心些侍奉女郎,让女郎过得高兴点。”
“嗤。”阿追失声一笑不予置评,侧眸看向窗外的天高云淡,半分的心思也不想在他身上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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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殿里,一封禀奏已被戚王读了半个时辰。
竹简上所写的,是褚国公子罄承继了父位,自立为王,新都定在比蠡州更往北的徇城。这事无关紧要,新君继位的消息于他而言原只有一个作用——让他知道还压在牢里的褚公可以杀了。
就算加上“自立为王”这一条也没什么区别。那只剩下一个小角的褚国,现在敢自立为王,只是暂且鼓舞一下民心士气。
苟延残喘的所谓一国实在不足以让他劳心伤神,他便禁不住地走神起来,看着看着,眼前清晰的文字便逐渐化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种面孔也望着他,或言笑晏晏、或微笑不言,都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又陌生极了。
最终,他一声长叹,颓然地倚到身后的靠背上,抬头望向殿顶。
她住进了青鸾宫,那个他明知风景奇佳又避之不及的地方。她想用这个让他难受,他这几日也确实没有去找她,却并非因为回避那个地方。
她不想见他。这件事清晰地烙在他心头,让他稍稍一想就一阵搐痛,但又不得不遂她的意。
咎由自取,嬴焕从未曾这样清晰地体会过这四个字。他甚至觉得,相比之下,诸侯间的明争暗斗都是小菜一碟,在这些争斗里,他至少还可以从阴谋阳谋中获取些许快意,胜时更会有欣喜之感。此事上他的处境,却像是被放在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炒锅上。
锅下柴火烧得正旺,烫得他落不了脚,可锅外又是天寒地冻,如若他决定逃离这一口锅,大约就再也回不来了。已经离他很远的阿追会再也不肯让冷透了的他近身,他甚至能想到她带着几分戏谑地笑容,毫不留情地直戳他曾经的错误。
他只觉难过得很。想一想,又很清楚她只会更难过。
戚王缓了缓神,重新坐直身子,叫了护卫进来,摒开心底的矛盾:“去青鸾宫问一问国巫方便与否,本王有事,一会儿过去见她。”
“诺。”护卫抱拳应下,依言告退。嬴焕竟连这短暂的等待也变得战战兢兢,苦笑了一声,兀自摇头。
很快,护卫就回来复命了。
那护卫拱手说:“国巫说……虽则现下没什么事,但正准备沐浴更衣,晚上要出去一趟。”
“去何处?”戚王随口问道。
“这个……”那护卫的神色倏尔变得古怪,抬头偷打量了一眼神色,才回说,“说是去……咳,稚柔馆。”
嬴焕面上的最后两分轻松霎时荡然无存,他愕然看着那护卫,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好一会儿才又说:“去哪儿……?”
护卫屏息不敢言。
“你再说一遍。”嬴焕不敢相信道。
那护卫心惊得连头也不敢抬,声音发闷:“去稚柔馆,主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姑娘说追连载追得前面的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于是贴心的荔枝来给个前情提要#
——有个皖国来的姑娘,用自己的积蓄置办了产业,后来越做越大,专门接待高端客户。
——这姑娘叫稚南,所有她名下的产业,招牌上头一个字都是“稚”。
——这姑娘之前的职业,是赫赫有名的青、楼、头、牌。
所以戚王为啥表情古怪捏?
【摊手】你猜啊!
52|清倌
阿追这国巫突然亲临稚柔馆,稚柔馆上下惊讶之余,自然要好生款待。
稚柔馆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大厅,有好酒好菜,也有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歌舞姬为客人助兴。阿追在馆中一众婢子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大门,引得正为歌舞叫好的一众客人都静了一阵。
当中难免有些贵族是见过她的,一时讶色难噤,阿追眉头轻挑足下未停,径自随着引路的婢子往二楼去。
二楼最为讲究的雅间正好空着,婢子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躬身询问:“国巫,请问您是想看看歌舞,还是要小倌?”她婢子偷抬眼觑觑她,“小童我们这里也有,不知您……”
阿追一时被他们这里的门类齐全震惊了,暗自啧啧舌,正色道:“都不用。我只是想找你们东家谈些事情,你方便请她一趟么?”
那婢子赶忙应说:“方便的,方便的。稚女郎今日正好在附近的书馆,离此处不远,这就着人去请。”
言罢婢子便退了出去,阿追依稀听到她利索地吩咐去请人。她兀自悠闲地品茶,泰半工夫只在嗅茶香,偶尔小啜上那么一口。饮了半盏后,眼前房门一推,阿追放下茶盏抬眸看去。
立于门前的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殷红的衣衫用料讲究,妆容描得妖娆华贵。
对方先行一福,笑着说:“这是怎样的好日子,国巫竟亲自来了。”
她显然没有方才那婢子的局促紧张。阿追噙笑颔了首:“来得突然,打扰女郎做生意了。”
而后稚南落座,阿追也不多绕弯子,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打算。
稚南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好奇道:“国巫您这是缺钱花了?”
阿追肩头一耸:“不缺,但也不会嫌多。我听身边的宫女说了些事,只觉旁事都是虚的,乱世里攒些真金白银才是实事。”
“这话不错,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稚南抿唇一笑,“我名下确有几家赌场,但国巫那主意大抵不成——我帮您把消息放出去容易,从您赢的钱里抽两成,于我也确实横竖不亏。但国巫您想一想,天下皆知您以占卜预知为名,您往那儿一坐,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跟您赌?”
阿追不赞同地摇头:“若输,只输一份本钱;若赢,便是我给他十倍。赌徒心思,大抵是乐得博一场的。”
稚南笑意不改,同样摇头:“话非这样说。但凡沉溺于赌局无可自拔的,鲜有几个当真有勇。赌徒心思虽放在那儿,但这帮纨绔子弟啊,敢赌的均是觉得自己九成能赢,但凡对方明明白白的气势更足,他们就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不信的话,国巫您自己去瞧一瞧,看看那些赌徒都是怎样畏缩的模样,就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阿追沉了口气,面色也微微黯了下去,暗说自己财路断了。
她原本琢磨得好好的。什么戚王,根本就不重要。接下来的日子纵使被困在戚国、纵使要接着帮他,她也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如果万般情爱万般都俱可以是浮云一片,那还不如去求沉甸甸的真金白银。有了钱,至少可以去图一分价钱一分货的东西;有了足够的钱,偶尔被骗一笔也就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