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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节
    许穆只是一个土财主,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员,实在是不值一提,但问题是许穆家是黄观的娘家,不,应该说是黄观的爹家。
    黄观,这个大明朝连中三元的人物,他爹虽然也姓黄,但因为入赘的缘故,失去了黄姓,到了儿子这一代,自然也不是黄观,而是许观。
    哪怕是他连中三元,跻身朝廷,也找不到黄观的名字,只有许观这个人。直至洪武二十九年,黄观升任礼部右侍郎时,经朱元璋恩准才恢复了原姓,成为黄观。
    黄观的亲生父母早就走了,但许家依旧与黄观有着关系,徐家出了事,欺负了百姓,御史自然而然会将这件事与黄观联系在一起,比如“凭黄尚书之权,欺压乡里,横向一方”等。
    解缙敲了敲桌案,目光中满是忧虑:“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怕会影响很大。”
    郁新沉默了会,终摇了摇头:“对方弹劾的是尚书衔,哪怕是将奏折送到东厂,他们也会直接转送给皇上。哎,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解缙与郁新的预感没有错,当朱允炆看到御史弹劾黄观的时候,果断地让黄观停职,等待调查,并正式调杨士奇暂充礼部尚书,领礼部事宜。
    经过了五年时间,杨士奇真正进入到了大明帝国的政治核心圈,而解缙、郁新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杨士奇距离内阁越来越近。
    朱允炆也没有亏待黄观,在黄观被证明与许家事毫无关系后,便提拔其为文华殿大学士,并任四川巡抚,代天子巡查四川。
    黄观除了没有进入内阁外,几乎享受了内阁的待遇,加上巡抚是真正的地方封疆大吏,实在是谈不上贬官,甚至还引来诸多官员羡慕。
    可内阁与其他六部官员却很清楚,黄观的离开,只是为了给杨士奇腾位置,仅此而已。
    事实证明,朱允炆腾位置的本事是很厉害的,在杨士奇正式成为礼部尚书之后,李-志刚接替了杨士奇成为国子监祭酒,而接任李-志刚成为国子监司业的,是詹事府的胡濙。而杨溥也因为进言有功,进入刑部充任郎中,金幼孜兼入都察院。
    一系列的动作雷厉风行,让人震惊。
    朱允炆自从心魔中走出,在办事上就多了一些果决,甚至可以说是独断,受到敲打的内阁解缙、郁新也不敢反对过多,只要处置没有多少问题,也就不再阻拦,毕竟朱允炆的态度很明显:
    你们再不配合,我就拉人进内阁。
    茹瑺巡抚山西,陈迪直接就住在了北平,内阁里就剩下两个人了,随时可以拉人进来。
    在这个时期,朱允炆提拔了一干新人,其中多为国子监监生,如王华顺、赵士忠、郭铭等,这些人经过国子监的新学熏陶,对事情的分析更为敏锐,往往能抓住问题的本质,而非只纠结于表面。
    九月七日。
    朱允炆收到了朱权的详细奏报,对刘长阁、汤不平等人笑谈:“陈祖义一定是衰弱不少,否则也不会被庞焕说服,真得去找了宁王结盟。”
    刘长阁轻松地说:“庞焕善于攻心,也颇有手段,他在陈祖义身边掌管文书,可真是绝了。”
    汤不平呵呵笑着,一想到庞焕这个血手阎罗如同一个小弟站在陈祖义身后,就为陈祖义感觉到悲哀,一个南洋王,竟然被渗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是个怎么样的死法……
    朱允炆摊开海图,盯着看了看,说:“按照朱权提供的情报,陈祖义这是盯上了阳江船厂啊,这倒是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敢去阳江船厂,那是找死!”
    刘长阁清楚阳江船厂的防卫力量,且不说外围海域有大福船游弋,就说岸上的十尊新式神机炮,就够陈祖义去大海里游泳了。
    朱允炆看着阳江船厂,又看了看大小琉球的方向,思虑良久,才开口道:“陈祖义不能死在阳江。”
    刘长阁与汤不平震惊起来。
    朱允炆严肃地说:“撤掉阳江船厂的新式神机炮,转为旧式神机炮,卫所换防时间拉长一些,给他们一个机会。”
    “皇上,使不得,那里可是有七八百匠人,还有不少大福船……”
    汤不平连忙劝道。
    朱允炆摆了摆手:“大福船给他一些又如何?我们真正的目的不是陈祖义。”
    “可是匠人……”
    汤不平继续说。
    “匠人你不需要担忧,陈祖义偷袭阳江的目的,就不是大福船,而是匠人,即便是掠走匠人,他也不会杀人,而是强迫他们造船。”
    朱允炆指了指南洋的海岛,继续说:“造船需要木头,需要港口,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岛屿。你们说,陈祖义会带匠人去哪里?”
    “南洋岛屿众多,又是陈祖义熟悉之地,他应该会重返南洋。”
    刘长阁分析道。
    朱允炆微微摇头:“南洋,他未必有这个胆量,我们可以推想,在陈祖义掠夺阳江匠人之后,他也清楚朝廷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出动主力前往南洋追击于他,留在南洋哪里都未必能确保安全。”
    “那他能去哪里?”
    汤不平皱眉。
    朱允炆指了指海图:“他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去日本,但这样做很容易被足利义满所控制,到时候他将再无立身之处。其二,大琉球与小琉球。这里大明水师很少进入,相对他来说是安全之所,而且小琉球岛上有诸多树木适合造船,朕相信他会选择这里。”
    刘长阁与汤不平对视了一眼,不太相信朱允炆的分析,毕竟陈祖义是一个狡猾的狐狸,纵横南洋多年,怎么会放弃老巢而选择陌生的琉球?
    况且琉球也是大明的藩属国,他们又怎么会允许陈祖义在那里大办船厂?
    朱允炆没有再解释,指示道:“给宁王传话,就说,顾全大局。”
    “没了?”
    刘长阁有些郁闷,传一次话很费事,皇上你就不多说几句?
    朱允炆笑道:“宁王是一个聪明人,四个字足够他明白了,说多了反而容易约束他。”
    高明的棋手,不需要太多棋盘外的指点。
    第七百八十三章 张玉教子
    九月雨,天渐寒。
    三匹骏马踏在混凝土道路上,蹄铁踏碎不多的积水,发出清脆得声响。接近京城时,下马牵行,守城军士检查其腰牌后,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侯爷”。
    一座府邸,后院。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握着长刀,在雨中挥舞,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雨水打湿了衣衫,依旧没有收刀。
    身后不远处的亭子里,端坐着一位威严的老将。
    “刀乃是刚猛利刃,你们二人是没吃饭吗?拿出气力,再来一遍!”
    老将沉声喝道。
    两个少年不敢反抗,收刀而立,任凭雨水从脸上滑过,然后右手握紧长刀,腰跨一动,长刀骤起,一刀斜劈,接连三刀,随后猛地快速缩身,身体下坠,刀以低搏高,伴随一声低沉地吼声,刀锋似乎斩开了一片雨幕!
    老将看得连连点头,手抚胡须,刚想夸赞两句,却发现两人气力又弱了下去,不再是人带刀,反成了刀带人,刀法凌乱而无气势,不由地站起来走出雨中:“够了!”
    两个少年看着老将走来,收刀之后,气喘吁吁地喊了声:“父亲。”
    “把刀给我!”
    老将声音浑厚。
    一个少年将刀递了过去,老将接住长刀,手腕一动,刀面就对照了自己,看着刀身上不太真切的面容,张玉道:“你们记住了,欲成刀法,必修刀之步势!做到身、手、步、刀合一,步势之动,即能快、亦能慢,要能突发,亦能突止,要能飘忽变幻,亦能践踏冲撞……”
    说着,一套刀法便舞动起来,步势徐动、突止时,刀光浮动,疾时,如骤杀雷霆,缓时,如山岳四海,一套精湛刀法劈出一道寒芒,令人惊叹。
    “啪啪!”
    掌声从亭子处传出,伴随着感叹:“多年不见父亲挥刀,越发威猛难挡了。”
    张玉抬头看去,身旁的张輗(ni)、张軏(yue)连忙跑了过去,齐声喊道:“大哥。”
    “你不是在广西,怎么跑回来了?擅自返京,乃是大罪!”
    张玉心中惊喜,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张辅拍了拍张輗、张軏的脑袋,然后对张玉说:“没有君令,孩儿也不敢返京。放心吧,是皇上亲自下旨,将我召回来的。”
    “为的是西北?”
    张玉走入亭中,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
    张辅微微摇头,说:“不,是为了给父亲送行。”
    “什么?”
    张玉惊讶地看着张辅。朱允炆把张辅从广西那么远的地方召回来,就只是为了给自己送行?这是不是太任性了?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举动很暖心。
    张辅也想不通,揣测道:“或许皇上还有其他考虑吧,毕竟父亲远航两次,皇上可没一次召孩儿回来的。”
    张玉呵呵笑了。
    以前两次远航没让你们送,是因为在朱允炆眼里远航危险程度不算大,可这一次远航与上两次远航完全不一样,将过走一趟完全陌生且浩瀚无边的大海,去一座神秘而危险的新大陆。
    这段时间中,水师中人除了筹备远航事宜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好好陪伴家人”,甚至从上至下还梳理了一遍,凡独生子的不准参与此番航行,不是独生子还没儿子的也不准参与此番航行。
    因为这些规定,水师还出现了一些麻烦,一些老兵只有女儿,都参加两次远航了,经验丰富的紧,说什么都要参加第三次远航,可按照朝廷规定,不符合条件。
    水师的军士嘛,都骄傲的很。不让远航不是要人命,一群人直接找上了郑和,将刀子一亮,撂下话:要么准了远航,要么就拉出去砍了。
    听说这事都闹到了朱允炆那里,通过特许才解决。
    这些事无一不再告诉所有人,这一次远航不同寻常,那些尚不知情的军士也能感觉到这一份紧张与凝重,珍惜着与家人在一起不多的日子。
    张玉这些天住在家里,悉心培养着两个小儿子,看着张辅回来,自是快意,吩咐人准备酒菜,给张辅接风洗尘。
    酒桌上,张玉瞪了两眼没规矩先夹菜的张軏,然后问张辅:“听说交趾那边安稳了,流寇都消灭了个干净,可是真的?”
    张辅敬酒,而后道:“是真的,三百侦察兵,做到了两万军士没做到的事,这让韩观很是难受,这段时间正在钻山沟研究丛林作战呢。”
    张玉想象着韩观趴在草丛里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末了说:“韩观比对错了对象啊,这并不是说三百侦察兵强过两万军士,而是所擅不同。侦察兵百里挑一,又是经过丛林、山林特训,这才有了如此奇效。”
    张辅认可张玉的分析,道:“确实如此,军阵对冲时,侦察兵的优势就很难显现出来。可即便如此,侦察兵依旧是强横的,儿在广西也特训了一支军队,不知道和侦察兵相差多少。”
    张玉是知道张辅手中的“特种兵”的,是一支以汉、苗,朝廷与土司军队结合的军队,即凭祥卫,这是朝廷特许的,只不过最初凭祥卫野蛮扩张,人数远超卫的编制,后来安南战争结束后,张辅将凭祥卫一分为三,一部分驻扎交趾鸡陵关,一部分驻守凭祥关,还有一部分,则被张辅调至桂林,成立了狼兵所。
    狼兵所的编制也超出了寻常所,多达三千人,特训的内容就是山林与丛林作战,经过长时间的整训,张辅认为这支军队有了不错的战斗力。
    “想知道还不容易,以你的身份,只要找皇上说说,皇上定会安排侦察兵与广西狼兵切磋一二。”
    张玉喝了一杯酒,哈着酒气说。
    张辅微微点头:“此番回京,儿确实有这个想法。对了,在来路上,我听闻前段时间皇上病重,眼下如何?”
    张玉看着倒酒的张辅,凝重地点了点头:“说起此事,确实让人心有余悸,好在天佑大明,皇上已是无碍,你今日就少喝点酒,明日一早入宫拜见吧。”
    张辅看张玉的神情,也不由后怕。
    建文朝至今虽然只有短短五年,但却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好的岁月,朝堂之上没有腥风血雨,民间也是一片祥和,说是百业兴隆,国力蒸蒸,毫不为过。
    而这一切都是朱允炆一力支撑的结果,如果他突然出了意外,这大明朝走向哪里,如何走,将是一个巨大的疑问,太子朱文奎还小,根本无力主政,即便是他接班,也免不了成为傀儡,到时候朝政混乱,大明未来不可想象。
    “京师没事吧?毕竟皇上生病,可算是机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