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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我记得他工资可不低啊。”
    “那你得问问他平时都干嘛了。”余田一抹嘴,笑道,“他这会儿刚回宿舍,正吆喝着找人凑牌桌子呢!”
    名为“赌”的无底洞将张奇、五婶和段小静这条线串联起来。
    “景哥,下一步怎么做?”余田问周景元。
    周景元拿手机扫码,把他和余田的两碗面钱付了,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看在张叔的面上,先放他一马。”
    “就这么算了?”
    两人绕去面馆背后的小巷子开车,周景元坐上车,给负责人事管理的大嫂拨电话。
    事情没细说,只囫囵概括有人私自招童工,周景元提醒大嫂:“人事审核这边可能还是要你尽可能地多把关,更严格些,特别是身份证和真人要面对面核实、对上号,免得有人钻空子。”
    大嫂纳闷:“谁胆子这么大?”
    “还在查。”周景元轻描淡写地揭过,听见电话那边有人说话,笑着问,“意乔放学了?”
    “嗯,”大嫂笑,“刚进门。”
    “最近功课很忙吗?我感觉好久没看见他了。”
    “小叔,”正在变声期的周意乔凑到手机前打招呼,顺便纠正他,“我上个礼拜才回过崇新。”
    “只能说明我想你了,”周景元想到周意乔恐怕正对着手机 翻白眼的样子,笑起来,不忘关心他,“最近学习紧不紧张?”
    “还行。”周意乔答了他,知会一声去了洗手间,大嫂接过话头,跟他扯闲篇,直说孩子最近有些皮,“笛子也不好好吹,抱怨现在这个老师肚子里没货,水平不够教他。”
    “他想换老师?”
    “是,提了好几回了。”大嫂一时半会儿还没为他寻到靠谱的好老师,“我得快点,不然成天耷拉着脸不高兴。”
    周意乔今年 14 岁,是大哥周景文和大嫂乔婷婷的独子,也是周家目前唯一的小辈。说是从小被一家人宠大的一点也不为过。好在孩子没被宠坏,品行端正、大气稳重,学习、体育、艺术门门都好。
    “意乔算乖的了,”周景元宽慰大嫂,“回头我帮您留意。”
    挂了电话,车正好经过工厂,大门旁的保安室亮着灯。周景元叫停了车,让余田等他两分钟。
    执勤的已经换了晚班岗,他打一声招呼,去翻桌面的《来访登记册》。倒回去两三行,找到下午四点到六点时间段,登记栏只有一行——一个署名为“梁小姐”的联系方式。
    周景元在手机上输入号码,边往外走边按下拨号键。短暂的等待后,耳边很快传来声音——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周景元点了“挂断”,又回身去看登记册,一个数一个数地核,确认无误,再拨。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
    不等语音播完,周景元就收了线。他走出大门,没着急上车,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够警惕、带刺。”
    人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模样,却像一支带刺的玫瑰。
    他拢手点烟,衔进嘴里,呼出一缕烟来,埋头笑了:“刚巧我不怕刺。”
    脚下是自己的影子,周景元仰首去看拉长它的光。即使工厂早已更名为“远星家居股份有限公司”,崇新人还是习惯叫它“远星家具厂”。
    灯照亮了两块招牌。
    莹黄的灯光像极了傍晚的落日余晖,从他下车看热闹到倒数三个数,秒针不过哒哒哒在表盘上跑了十圈,却意外地跑进了他心里。
    第04章 落日第十四秒
    第二天一早,梁昳吃过早饭,打车到崇新客运站等段小静。等待的时候,她竟意外有一丝忐忑,害怕出状况。好在段小静如约到达,梁昳把学习、生活各个方面的事情一一叮嘱一遍后将她送上长途汽车,挥手道别。
    崇新和市区往返的大巴车每小时一班,梁昳坐在候车室里等着检票的时候,接到房东的微信,说她三十分钟左右到。
    梁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现在租住的地方是个老旧小区的一室两厅,因为房东打算出售,把出售信息发布到网络平台,此后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买家上门看房子。今天的约定是上周说好的,她因为段小静的事给忘了。
    房子门是老式的机械锁,梁昳不在,房东一行进不了屋。回遥城的班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加上四十分钟的车程,说什么也来不及。
    房东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梁昳平时很少跟她联系,包括家具电器出了小问题,她也宁愿自掏腰包请人修理。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急着入住,而这套房确实房租便宜、交通方便,她说什么也不会租下的。
    因此,想说服房东更改计划、另约时间带人上门是绝无可能的,梁昳不得不给林佳雯打电话求助。佳雯刚刚起床,立马换好衣服拿了备用钥匙赶过去。
    林佳雯是梁昳的大学校友,比梁昳高两级。两人在社团认识,参加活动互为搭档。年轻女孩的友谊很直接,只要合了眼缘,两三个话题一顿饭就能凑到一起。这一凑就是八年,两人共享了人生中许多的欢笑和眼泪。
    梁昳到家的时候,房东已经带人看完房子走了,佳雯坐在餐桌边,正往碗里倒麦片。
    “学生找到了吗?”佳雯问她。
    “找到了,送回家了。”梁昳卸下背包,去洗手,又从柜子里翻出水果干和坚果碎,递给佳雯,“来,配一个豪华版。”
    “你吃了吗?”
    “吃了。”梁昳倒在小沙发上,长出一口气。
    “累了?”佳雯笑她这会儿四仰八叉的,没一点儿舞台上的端庄样,顺便安慰,“好在事情顺利解决了。”
    “别提了,”梁昳一脸生无可恋,“差点跟人打起来。”
    “你?”佳雯像是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新闻,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那孩子的亲戚打死不让我见人,胡搅蛮缠的,后来又来了个厂霸,一顿和稀泥。被他们搞得烦透了,我直接报了警。”
    “厂霸是什么?”
    “工厂霸王。”梁昳想起那个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来气,“真是什么厂养什么人,什么人就有什么下属,一窝不讲理的。”
    “难得见你被气成这样。”佳雯乐了,不过还是提醒她,“人生地不熟的,别硬碰硬,学会保护自己。”
    “嗯。”
    佳雯唏哩呼噜喝完麦片,放下勺子,跟她汇报今天房东领人看房的情况:“我看她急着出手,你得快点找好新住处。”
    “相中了两套,我想着这两天趁休假跟中介去看了,合适就定下来。”梁昳想到搬家的一大摊子事儿,皱起眉头。
    “你这几年光租房就遇到不少奇葩事了。”佳雯凑过来,撞撞她的腿,挤进沙发里。
    什么房东前夫喝醉了来敲门,跪在门口不走,痛哭流涕要复婚;租到半道儿突然提价,不答应就带人上门撵她走的;还有交好中介费,房东却突然不愿意租了……每每想到这些,梁昳都觉得心累。
    她把头靠在佳雯肩上,叹气:“我真的不想再租房子了,也真的不想再搬家了。”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买房的事提上日程?”
    遥城房价虽然不低,但跟租房遇到不靠谱的房东和不可控的突发情况比起来,至少不用担心被撵出去无家可归。
    梁昳“嗯”一声,说:“攒钱中,也在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大学一毕业,梁昳便进入遥城民乐团,工作稳定,四年时间也攒了一些钱,不过还是不够遥城一套精装一室一厅的首付。
    “你不是说父母给你存了一笔房款吗?”佳雯想起之前闲聊时梁昳提到过,问起来。
    “我爸借给他侄子买房了。”
    “什么?!”
    梁昳的堂弟有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今年十一打算订婚,备彩礼、买车花了不少钱,还得准备一套房子,钱不够了。梁昳小叔找梁昳爸爸借钱,因为数目不少又要得急,爸爸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说要回家跟梁昳妈妈商量。结果梁昳奶奶听了,怪他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有能力也不拉帮亲弟弟一把,还说她的孙子要是结不了婚,就是梁昳爸爸害得老梁家绝了后。梁昳爸爸一听,自己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当下就把钱转了过去。梁昳妈妈知道这事儿后,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个月没搭理他。
    “你爸怎么这样!”林佳雯听得生了气,“他不知道你要买房吗?”
    “事后他说,反正我也不急,就先给我小叔家用一下。”
    “那是用一下的事吗?又不是千儿八百的,说还就能马上还。”毕竟是梁昳的家事,佳雯也不好多置喙,只告诉她,“看到好房子就下手,我手里有余钱,可以借给你。”
    林佳雯是遥城本地人,父母早早为她置办了房产,省下了一大笔房贷不说,平时大多数时间吃住在父母家,没有过多的生活成本。她毕业后进入学校当老师,旱涝保收,属于不用为生活发愁的那一类。
    自己不愁和愿意帮忙是两码事,特别是涉及钱财时,主动伸手支援的朋友更是难能可贵。
    梁昳感动不已,抱住她,叫一声“亲姐妹”:“午饭和晚饭我包了,咱们出去吃大餐!”
    “大餐改日,中午点个外卖凑合一顿。”佳雯笑着拉开她,说,“我下午去参加同学会,没时间陪你。”
    虽说是外卖,梁昳也没将就,点了一家高规格的。佳雯果真如她所说,吃完饭就赶回家换衣服、化妆去了。
    周景元是个活络性子,最爱凑热闹。同学会这样的熟人场,他最不能缺席。
    人一踏进包房,被几盏花里胡哨的射灯一晃,再好的兴致也被浇了三分。他伸手摸到一排开关,没好气地胡乱一揿,大灯小灯哗啦啦全亮了。唱歌的、喝茶的、玩骰子的全都齐刷刷看过来,有人正要开骂,看清来人,立刻闭了嘴。
    “景元,快来!”有人赶紧招呼他,“三缺一,你来了刚好,我们摸几圈。”
    “黑灯瞎火的,也不怕闪了眼睛。”周景元对牌局没兴趣,去了茶桌。
    当年的劳动委员正在分茶,递给他一杯,想起件事来:“景元, 听我弟说,你们厂上次被冤‘招童工’,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周景元这才记起,那天出警的年轻民警是劳动委员的弟弟,那小子估计当笑话一桩讲给他哥听了。他端起茶杯,喝一口:“嗐,一场误会,没事。”
    “那就好。”
    “对了,”周景元倾身凑近劳动委员,搭上他的肩,“如果想找当事的另一方,是不是得通过派出所啊?”
    “你要找谁?”
    “就那天的当事方,有情况想了解下,没有联络方式,找你弟能拿到吗?”
    “涉及当事人的隐私的话,我感觉不行。不过具体你得问我弟,我把他电话发给你。”说着,劳动委员就把电话发到了周景元的微信上。
    姗姗来迟的林佳雯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周景元跟人勾肩搭背、你好我好的兄弟场景,她走过去,落座最后一个空位,打趣道:“密谋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佳雯来了,来尝尝我泡的茶。”劳动委员重新上了开水,给她端一杯。
    周景元也顺了一盘瓜子到她面前,笑着跟她打招呼:“怎么样呀最近?”
    林佳雯读书早,当年的同学普遍都大她一两岁,把她当小妹妹宠。上学的时候,有别班的人给她气受,班里的哥哥姐姐是一定帮她出头的,其中以周景元为代表,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一呼百应,好多人都不敢惹。只有自己班里的人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嚣张,其实人非常简单坦率,没那些曲曲绕绕的心眼算计。
    “你问的是我还是周意乔啊?”林佳雯抓一把瓜子在手里,笑嘻嘻地反问他。
    当初周意乔考进遥城市第九中学,周景元便拜托了在学校任教的老同学林佳雯。林佳雯中学六年没少得周景元的照顾,知道了这一层关系,自然对周意乔关照有加。
    周景元笑:“都问。”
    林佳雯剥了一粒瓜子,扔进嘴里,笑眯眯地答他:“学习好、专业能力强的学生,走到哪里都吃香的。”
    周景元像自己得了夸一样高兴,与有荣焉的神色。随即想到前一晚大嫂在电话里说的事,他顺嘴一提。
    林佳雯作为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士,又从事音乐教育多年,自然再清楚不过周意乔的水平。
    “现在的老师确实教不了他了,”她真诚建议,“得找更专业的,比如音乐学院的老师之类。”
    周景元一听就知道有门儿,忙递话:“这不是搭不上线吗?你有没有熟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