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昭阳,他是感激的,自他接手陈府,其中许多诟病积累已久,难以撼改,却是昭阳借着公主身份,一点点帮他,如今他身子愈加不好,母亲更不愿他雪天出府,却只有昭阳一人替着他说话,昔日陛下最疼惜的公主,这两年在他身边,委屈不少,却从不计较。更难得,她懂他......
“有妻如你,今生大幸。”说完,才是行至妹妹坟头,身后昭阳却是眼眶湿漉。
庆王府的马车回程驶了不远,却突地停下,外头传来小声的商量,绿萝听见便推开马车门,问着:“怎么了?”
“桥被雪压断了,过不去。”赶马的师傅颇有些头疼回着。
绿萝也是蹙眉看着不远处的断桥,因着时间尚早,路上没有行人,遂忧虑问道:“这可怎么办?可有其他路回城?”
“有是有,就是得绕得远些,往刚才那片林子后头穿过,有条僻静的小路,可能会有些颠簸。”
顺着师傅指着的方向,绿萝瞧了瞧,道:“没事,快些走吧。”
马车调转了方向,再次行路,苏靖荷本倚靠坐着,待马车开始颠簸,她却突地想起,是今早刚落的雪,虽然大,却也不过个把时辰,哪有本事把能过马车的路桥压断!
正巧车轮压过一块石子,苏靖荷整个人被颠起,她突地推开马车门,喊道:“回头!快打回头!”
冬日的天黑得早,已过申时,宛荷园内却乱做一团,丫头们没个主意,只能齐刷刷看着兰英。
她又哪里做过主,只得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王妃许是又想起其他事情要做,临时耽搁了。”
这话却并不能安慰人,已经天黑了,王妃从不曾出去这么许久也不传个信回来……
“小少爷哭闹个不停!喊着要王妃呢,奶娘们都哄不住。”外头跑进的喜红着急说着,更给屋子里人添堵。
也是邪门,小少爷一直好哄,当初王爷带着王妃去泰山,来回近半年,也不见小少爷这般哭闹,总仿佛母子连心,似有事情发生。
“再喂些米粥,小少爷素来喜欢莺歌,你过去哄哄看。”
丫头莺歌点着头,赶紧跟着去了小少爷屋里,剩下众人仍旧互相望着,直到去外头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也带着大家担心的消息:“问过了,一路都没人见着王妃的马车,只有守城士兵说有庆王府马车出城,但不见回来。”
“会不会......没瞧清楚?”
小厮晃着头:“我问的是我城门口当差的表哥,他素来做事吊儿郎当,眼神不好也不是没可能,只是,王妃若回城了,哪能还不回王府?奴才们也去安国公府和靖王府问过了,都没瞧见,连苏牧大人府上都说王妃没去过。”|
若是这三处都没瞧见人,真是大事了,兰英试探性提议:“要不,去兵部请王爷回来?”
众人一致点头,兰英又问:“万一王妃只是路上遇着哪家主子,去人家府上坐坐,等会就回来了,怎办?”
众人又一致摇头,都知道最近皇城出了好些事情,街头都在传禁军统领怕要易主,两边王爷都紧紧盯着这事,陛下眼看身子不行,掌着禁军,胜算可是大了许多,王爷如今在兵部这么晚,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若无故打扰,怕不能交代。况且王妃出行的马车上可是打着庆王府的标志,又有好些下人跟着,该不会出事。
又等了一刻钟,兰英终是按耐不住,正要叫人去兵部给王爷传话,就见庆王神色匆匆跑进:“王妃呢。”
大家本还迷糊着,被王爷着一吼,都吓得不轻,下意思摇了摇头,便看王爷脸上大变,右拳握紧,左手却紧紧握着一只木钗,那是王妃的,今晨出门时还带着,怎么?
“都下去,兰英留着。”
得了命令,大家鱼跃而出,倒是兰英有些忐忑,再怎么不知事理,也明白有大事发生了。
“王妃今儿是去了哪里?带了什么人?”
“今日是如意姑娘忌辰,王妃说要去看看如意姑娘,带着绿萝姐姐,还有四名家丁和一个马车夫。”兰英老实答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又补充着:“奴婢许久不见王妃回来,也让人去打探了,守城将士说是只见了咱王府马车出城,不见回城的。”
庆王沉默了会儿,脸色更吓人:“言声,让巡防营集结队伍,给我在城里城外仔细搜查,却不能透露王妃的事情,只说是江南盗匪入京,让仔细盘查,再交代几个心腹领队,让处处留意,不能放过一丝的不寻常。”
言声点头应下,却又道;“巡防营驻扎城外,要入城得有陛下圣旨,否则与禁军冲突起来,成王那定会大做文章。”
“只管先让人搜查,圣旨本王来处理,再备一匹快马,我要亲自出城。”说完看了眼手中木钗,眼神渐深,既是有人刻意送去兵部,便不是简单的意外,遂又嘱咐着兰英:“你在府里候着,任何人传话过来,但凡有关王妃的,都让下人第一时间出城去兰岭找我。”
见王爷风风火火回来,又急匆匆离开,兰英脑子还没转过弯,她这么些年在府里,还从没见过王爷这般紧张过。静了好一会儿,才恍悟,更是大惊:王妃竟是失踪了!
☆、第111章 纳妾
“听说今早这的桥被大雪压断,直至午后才修缮好。”
言声打听清楚,紧跟在庆王身边回话:“若是王妃碰上断桥,怕是会改道往林后走,那里人迹罕至,属下一路瞧过,路上都是大雪覆盖,很难看清之前车痕,不过一路上有让人仔细翻找,却没发觉什么。”
庆王却是沿途一路行着,没两步,却是微微蹙眉,脚下有东西搁着,他蹲下身,脚上踩着的倒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个碎了的酒壶盖儿,可上头纹路清晰,掂在手里一看就是上好青花瓷。
瓷盖儿被紧捏在庆王手中,或是力道重了些,划破手掌却毫不在意,言声跟在庆王身边许多年,知庆王此时已是怒极,却不甚明白,一个碎了的酒壶盖儿,许是行路人留下的,即便材质好些,可这些样式在帝京也不见得怎么稀罕了。
他哪里想得到,这样的路上,若是留了什么贵重的物件儿,早就被行路人捡走了,反而是这酒壶盖儿捡了也是破瓷,才无人理会。这样的物件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大雪的天,富贵人家经过时该都是坐在车里,哪有单将酒壶盖丢下的道理。
苏靖荷虽是聪慧,然而被大雪一盖,该有的踪迹也寻不见了……
庆王站起身,眸光深邃,正欲交代事情,却有庆王府小厮快马赶来:“王爷,王爷。”
临行前交代了兰英,想来是府上有消息,将嘴里的话咽下,赶忙让人将小厮带上来,便听他在王爷跟前道:“王爷前脚刚走,便有昭阳公主府的丫头传来话,说是今日公主遇着王妃,想起许久没有叙话,又因着通州宅院的红梅开了,便邀王妃一起去赏梅,下午公主和王妃都吃了酒,便留下别院休息,一时忘了派人通传,如今才想起来。”
“昭阳?”庆王缓缓说了句,才道:“就这些话?”
小厮继续禀着:“那人还说,王妃喜欢别院的景致,说是要陪着公主小住几日。”
这样的话,偏偏兰英这般脑筋转不过来的还行,可庆王身边多是跟着历练过的,哪里会信,若说路途上遇着公主,一起去吃个酒赏赏雪梅也无妨,可哪里会一声不吭往需要大半日路程的通州去,更何况,王妃和公主交情不深,在公主的宅院里小住,实在很是牵强,再者,即便人在通州了,怎么又会遣派京中公主府的下人来通传。
可若真是昭阳公主府上的丫头来传话,这是却叫人寻味了。
“属下这就去查探。”言声立刻在庆王耳畔说了句,却被庆王唤住,只见他摇了摇头:“既是在昭阳那里,便没什么不放心的。”
言声微微一愣,连他都不能信的鬼话,王爷怎么就认了?不敢揣度王爷心思,只得闷声跟着王爷回了府去
回府后,即便王爷没交代,言声还是去探听了些消息,听说陈尚书身子愈加不好,已经向陛下告了假在家修养,倒是昭阳公主真的在王妃离府那日去了通州别院,府里的下人都说是庆王妃陪着一起,倒也不假。
公主在通州虽有几次产业,可既然知道地方,要去寻出也是件简单的事情,言声曾说起过去接回王妃,庆王却只说了句:即便去了,也是接不回的。
既是有心要留王妃,应也是有准备,通州本就是成王的地界,驻军都是谢郡王府麾下,还不至兵戎相见,倒不是王爷惧了,只是过去接人,只需公主说一声已送了王妃回京,便是无可奈何了,真要闹起来,昭阳毕竟也是陛下最终的公主,和王妃也无冤仇,陛下自然是信她的,到时也是怪她处事不慎,反而王妃失踪的名声不好。
成王这时候辖制住王妃,怕是为了长公主府的那道奏折。说是先太后托梦,不过是个借口,想用孝心绑着陛下立陈贵妃为后。陛下虽压着不办,却也是真有思虑,敬先皇后过世多年,后宫事务一直是陈贵妃执掌,陈贵妃又为陛下诞下二子,裕王实在疆场,一直也欠个解释,如今趁着新年立后,也是契机。
这事若成了,庆王才最是尴尬。是以这些时日庆王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几日不曾回府,这庆王府里本就冷清,如今王爷王妃不在,丫头婆子们看似自在了,可总觉得太过静了点。
好在还有能闹腾会儿的小少爷。白日里见不着娘亲,夜里连爹爹也瞧不见,小家伙自然是哭闹不止,也不知是不是天愈加冷了,竟染了风寒,小少爷可是王府的宝贝,请了太医看过,还是得去禀了王爷。
小少爷的风寒不算严重,吃了药便好了许多,却也总算让王府下人瞧见了王爷回府。
“不要!”
庆王进屋时,正看见一群丫头哄着六六喝药,这家伙却是皱着小脸,嘴巴死死闭着,说什么都不肯张开。
“哥儿莫怕,不苦的,奴婢给哥儿备了甜枣儿呢。”劝解的是莺歌,六六素来喜欢这丫头。
六六却是看了眼甜枣儿,咽了咽口水,可闻着莺歌手里的药味儿,还是决定不被诱惑,甜枣儿日后总是有的,这药却是太苦。
莺歌还想劝着,手中的药碗却被人端走,回头一看是王爷,赶紧行了礼,推开一旁。庆王却是端着药走近六六,这孩子本能要躲,却被庆王单手固住,还是力气单薄,哪里挣脱的开,接着便是被灌下一小碗药,苦得他眉眼都皱在了一起,一张可爱的小脸霎时成了小老头儿。
一旁瞧着的丫头们都憋着笑,倒是六六挥着手,起初大家没明白过来,倒是庆王晓得儿子的心思:“给他甜枣儿。”
苦得嘴里都说不得话,好在爹爹给解释了,六六赶紧点头,一旁的莺歌便不敢怠慢,赶紧地上甜枣儿,却只许哥儿吃一颗,不忘补充着:“王妃吩咐过的,每日只能一颗,会坏了牙。”
甜味儿总算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哥儿小脸也缓和了些,却是怨愤看了眼亲爹,周辰景却是不以为意,只吩咐着:“再加些炭火来,夜里寒冷,多生些炉火,才不怕冻着。”
丫头们点头应下,很快就出去添置,周辰景却是走到一边的桌案上,将带回的公文继续翻看。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炉火嗤嗤响着,六六无趣了,便慢慢往周辰景身边走近,待发觉后背爬上个小家伙,周辰景没有理会,却是由着他胡闹。
“六六要娘亲。”小六六趴在庆王背上,揪着父亲的头发,说着。
也不知是这突然的一句,还是因着被揪疼了头发,庆王眉头微微一蹙,但也只是一瞬,端着茶进屋的兰英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再过些日子,你娘亲就回来了。”
只回了这么一句,小家伙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想娘亲,要回来!”
小家伙虽然机敏,说话却口齿还有些不清楚,平日里苏靖荷总会耐着性子听他说着话,也能听出大概,在周辰景面前,却是话语简短,不是不喜欢父亲,实在是说多了父亲听不明白……
许久等不来父亲回答,便用力扯了父亲头发,倒是周辰景板着脸将背上的六六拽下,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看似重手,其实很有分寸,并不算大力的,可是小家伙还是被吓着了,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辰景只由着他,自顾自地翻着公文,神情认真,六六却是哭着不停,其实也没多委屈,就是觉着父亲不肯哄着多没面子,还有丫鬟姐姐们看着呢,倒是伺候着的兰英听了不落忍,又不敢当着王爷面去哄,只得递了茶来,说道:“哥儿既然这般念着王妃,王爷何不派人去通州请了王妃回来。”
见王爷半晌无话,仍旧看着手中公文,便道:“按说王妃和昭阳公主也不是很要好,这都在公主的别院住了些许日子,再说小少爷还病着呢,王爷派人去接,王妃肯定就回来了。”
周辰景却是微微一抬眼:“你若得闲,便去哄着哥儿。”
兰英无由地吓了一跳,王爷素来严肃,但很少苛责下人,尤其在宛荷院里,今日这般凉凉一句,却是让兰英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恼了王爷?
只得听了吩咐去哄小少爷,小少爷却哪里肯听,又接着生病,哭得愈发厉害,小孩子总是这样,病了又没有母亲在生病哄着疼护着,定是委屈,让兰英很是无措。
不知是烦了还是心疼,周辰景无奈,将六六再次抱进怀里,却道:“你这家伙,连兰英姑姑哄着都不理会了,小心再给你找个管制的,让你知道些厉害。”
这话兰英当时并没有听明白,只以为是说找些厉害的嬷嬷或是奶娘来伺候,直到没两日庆王纳妾,却是叫她们都措手不及。
让人打听了,被轿子抬进府里的美人是皇城禁军副统领的嫡女,这样出身的姑娘,哪里真能做妾,怕是等些时日,王爷再请一道旨意,就能册为侧妃的,这样的大事,王妃却还不在府上,怎不叫宛荷院一众下人着急,大家又没有主意,莫说去通州需大半日路程,便是到了通州,也不知往哪里找王妃去,最后还是府上的王妈妈做了主,让人给安国公府送了信。
安国公府虽是王妃娘家,可毕竟没有当家主母,几位姨娘哪里真会为苏靖荷考量,尤其上回姨娘被苏靖荷警戒过,心中多少有些怨愤,便没有管顾。
庆王府的这一出倒是突然,安国公府没有消息也就罢了,连平日很是疼惜苏靖荷的靖国公府上,也是安静,好在妾室进府没有来宛荷院为难过下人,大家也都瞒着小哥儿,只求这王妃早些回来。
庆王府里热热闹闹的,通州城西的公主别院里倒是一派清闲,苏靖荷歪在窗下的软榻上,正看着屋外头簌簌落雪。
昭阳公主推门时,她也没回头,待到闻见鹿肉香气,才微微抬了眼。
“听说以前下雪天,嫂嫂和如意妹妹最喜欢在房里赏雪吃鹿肉。”将鹿肉摆上桌,昭阳随着苏靖荷,亦盘腿上榻,桌上有酒有鹿肉,还有各色点心,倒是和以前一样,可惜对面的人不同,心境便也不同。
苏靖荷吃了两块鹿肉,却是一滴酒为沾,昭阳却是笑笑:“酒逢知己千杯少,看了嫂嫂与我还是生分。”
“公主请我来别院赏雪看梅,小住了这么些日子,怎会生分,倒是公主不大熟知,我本就是不会喝酒的。”
昭阳公主只浅浅一笑:“竟是这样,昭阳疏忽了,不过嫂嫂的才情我还是有些耳闻,今日好景,不如与昭阳一起作诗玩一玩?”
不管是苏靖荷还是苏曼荷,都是喜欢作诗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对谢玉青眼。苏靖荷却道:“怕也是公主听岔了,我自幼养在乡间,作诗的本事剩下不多了,只会扰了公主雅兴。”
总是推迟,昭阳也明白苏靖荷是不想与她亲近,这些日子一直如此,待她客气却疏离,却也不敢在强求,若是自己无缘故地被人请了来,禁在一方院中,怕脾气更是不好。
“我与嫂嫂投缘,按说嫂嫂在我这儿住了许久,竟也不见五哥来接人。”
岔了话题,苏靖荷却也没有多大情绪欺负,只道:“公主有话直说了吧,想必公主与我这般对坐,也好生难过。”
昭阳却是摇头:“嫂嫂想差了,我一直想和嫂嫂坐下好好聊聊,总没个机会,嫂嫂其实该谢谢我,否则这会儿陪着嫂嫂的可是些不解意的粗人。”
苏靖荷记得,她初时被困,却是在一处暗房里,也不知怎地,又被转到这座宅院,她想了几日,大概猜出和成王有干系,这般下作之事,他们也是做得出的,只是不知这次的目的为何,总会担心京里的夫君。
只是她信他,便也不会太过慌乱。
“话题又远了,怕是吊了嫂嫂胃口吧。“昭阳公主笑了笑,继续道:“哥哥最近忙得很,顾不上嫂嫂也不足为奇,今儿来,原是有两件喜事告诉嫂嫂。”
苏靖荷没有开口问,她知道,即便她不问,公主也总要说的,她可不会真信了公主只是来陪她吃肉赏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