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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三十九章
    黑白双色的珠玉串上传来“嗡嗡”的回鸣。
    靠神力启动的寻踪法阵逐渐成形,投映出了一面冰凉的水镜。
    镜面上布满裂痕,将景象切割成一块一块。
    然而其中画面,还是清晰地刻进玄微的眼底,教他几乎以为是水月镜花的复苏,是死前生出的幻觉。
    ……对啊。
    他跌坐在庭院中,身旁再没有生灵,炒栗子见他要自戕,拦是拦不住,又被珠串所爆发的力量给掀入内室,不知昏醒。
    遍地是焦黄的乱叶残花,玄微仙尊坐在一地狼藉中,怔怔地想起乌须的言行举止。
    对啊,我早该认出他的。
    我怎么能认不出他。
    水镜内,冥主化为原身养了一会儿蛋,复又变回人形,再吹起了漆黑的长笛。
    幽蓝色的蝴蝶在周身飞舞盘旋,凄清的曲调里他眸子半阖,却未有沉浸于引魂曲里的哀色。
    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倒像是在死记硬背指法与音谱。
    “岁……年……”
    玄微喉头滚动,艰难地伸出手。
    指下是一片彻骨的冰凉,水镜的崩裂便在转瞬。
    镜片宛若星辰西陨,碎成千万道光痕,纷纷落于掌中。
    玄微瞳孔剧缩,仓皇地接住这粉碎的水镜,仿佛镜中之人也一并粉身碎骨。
    仙尊素白的衣袍上洒着闪烁的光屑,他用袖子去兜,用衣摆去接,手忙脚乱间失了倚靠,彻底倒在地上。
    细碎的镜光在光滑透亮的瓷砖上眨着眼睛,玄微用手掌慢慢地将其堆拢,变成银光闪闪的小丘。
    拢起的一小堆镜屑伏在他蜷曲的鬓发旁,如身上沾满雪子的毛球,躲在青丝间玩着捉迷藏。
    ……他怎么能没有认出来。
    观山镜里的乌云盖雪,言语神色间的相熟,他自认为多次将乌须“错认”,却从始至终,没有真正认出来。
    为什么……
    玄微含着无限的恨意逼问自己。
    为何没有认出来?
    曾经岁年笃定于他是玄微,而今他却无法识得对方。
    岁年的样貌与从前大不相同,可从前最不在意的便是样貌,纪沉关如是,玄微亦不看人皮相。
    其眉心的玲珑乌纹依稀可见龙的图样,象征执掌冥府的权柄,但年年不论厉不厉害,都是他最爱的猫。
    如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玄微尚且没能完全想明白那是什么,仅抓住了一个闪念,很快便被剧烈的头痛所打断。
    此时此刻,他仅仅只有一个想法。
    岁年还活着。
    玄微仙尊仿佛垂死病中的惊坐,撑着手艰难地爬了起来。
    阿冉与阿皎苏醒过来,颤颤扶着炒栗子,他们心惊胆战走出内室,眼见披银殿上空刮起一阵风,夹杂着六角雪花吹下。
    风雪并无狂态,倒像是倒春寒里的雪子,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
    阿冉两手搭在眉骨上夸张地望,“尊上这样急匆匆跑出去干甚么?”
    炒栗子虽被神力扫到屋里,但并未昏厥,而是借由窗户看到了追踪术镜里的一幕。
    他道:“兴许是找冥君去了吧。”
    阿皎大难不死,长舒一口气猜测道:“为何要找冥君?而且方才冥使不是说等冥君出养龙池后另有他事么?”
    “可冥使过来不就是事关因果,尊上的因果也要靠他们的相助?”阿皎胡乱猜着。
    “不是……”炒栗子开始思考自己以后会有多惨了,没有功夫与月灵们解释太多,改口道:“罢了,我们回去修养吧。”
    两灵一人搀扶着抄近路往住处走,路过深庭,发觉腿软心惊,不得不停下休息。
    “尊上的因果不就是和这棵树有关?”阿冉趁机拍拍身后的粗壮的树干,桃花缤纷而落,似胭脂色的大雨。
    阿皎摇头道:“我看未必。”
    两只月灵化形晚,并不知其中究竟,此刻也不过是抬起头。
    目中所见,只是那破了口子的屏障,残余的风雪卷过九天的云霞,将桃花冻住,枝叶震动,发出牙酸的声响。
    从披银殿到养龙池,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一如纪沉关从天星阵的阵图回到卧房。
    珠串存留下了过往的记忆,洗尘池却依然在冲刷识海,带来神魂上切割般的疼痛。
    玄微降临养龙池地界时,脚步踉跄了下,也分明看到守在洞口的秉笔冥使瞪大了眼。
    他深知自己形容狼狈,可再顾不得许多,身上所有感知都退去了,唯有沉重的心跳叩击胸膛,听来如天道的擂鼓。
    冥使们二度上九天,便明显感觉到这些仙君们对他们的态度变了,原本是客气中略有轻蔑,眼下变成了厌恶中含着恐惧。
    他们早知自家主君要与九天翻脸,怎会在乎这些人的脸色,见仙君们越忍耐着不能发作,冥使们愈是开怀。
    冥君把该谈的基本谈完了,而今他们来此,便是真正要操办后续。
    不过在一切正式开始前,君上自然要来看望父亲,为龙君的复苏考虑。
    昔日龙君与历劫的冥君的经历在九天并未传开,冥府内也不能随意调阅,大部分冥使虽不知详细内情,但对这对父子的错过颇有叹惋,均在外护法。
    猝然见玄微状如疯魔地过来,惊讶过后都收敛了气息,肃然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