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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49节
    皇帝站在阿四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久到阿四怀疑阿娘要效仿王羲之偷拔孩子的毛笔。不过嘛,皇帝显然并不爱向王羲之看齐,她夸赞道:“阿四写字很有劲儿,力透纸背。”
    这句话按理说应该是在夸奖,阿四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明白。
    等阿四写完一张纸,宫人半天不敢揭起来,小心提出将桌案一起搬出去晾晒时,阿四才发现墨水已经把宣纸糊在桌上了。
    阿四歪头打量半晌,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写的已经很好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她可是细致地照顾到了描红的每一笔画,要是有问题,那也是描红的人不对!
    皇帝没说话,宫人沉默地给阿四的文房四宝换了一张桌案,把承载沉重笔墨的那张桌案抬出去晾晒了。
    阿四见阿娘不说话,更加肯定了自己没错,理直气壮地开始写下一页。
    皇帝则坐回案前批阅奏疏,间隙给太子的奏折上多写上一句:大娘友爱幼妹、习字勤勉,甚佳。
    以阿四的写字架势,这描红还能让阿四写出来的字认出个大概模样,太子大概是费了不少心思。皇帝思来想去,又赏赐了太子墨砚。
    大约是弘文馆老师们终于发觉阿四在这方面的无可救药,退了一万步只求阿四能将字写得齐整。
    阿四谦虚地采纳老师们的建议,换了更大的宣纸,重新从大字练到小字。
    习字练字认字半日,再校场打拳半日,阿四在无数老师的鞭策下,极其规律地过完了这个夏天。
    夏去秋来,阿四的字能够勉强见人的同时,终于能够稳稳当当翻过弘文馆的围墙了。
    阿四挑中良辰吉日,趁着老师们因为她短暂的乖巧放松警惕,她鬼鬼祟祟地来到弘文馆后院,学着姬祈的模样将宽阔的袖子和衣摆收起,亲自试验学习的成果。
    垂珠和绣虎紧张地在墙下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准备随时接住阿四。
    刚爬上围墙,没等阿四喘口气,她就和下方守株待兔的谢大学士对上眼。
    阿四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眼一闭一睁,发现确实是谢大学士并不是她眼花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忘记先叫人在外面接应了!
    阿四捂着脸缓口气,问:“谢师傅不是出门遛弯了吗?”
    谢大学士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弘文馆的大学士,遛弯自然也要围着弘文馆来,不然的话,岂不是擅离职守?”
    阿四不能反驳,只能含恨往下爬。谢大学士见状,让人搬来竹梯,笑道:“下来有时候比上墙还要危险,四娘不如爬梯吧。”
    “不了,我今日就是要练练身手,谢师傅回去吧,我马上就下去。”阿四眼睛迅速瞟过谢大学士的表情,试图寻找翻身的机会。
    经历无数熊孩子的谢大学士半点不怵,背着手笑:“没事,我清闲,看着四娘锻炼。”
    距离七岁还差一截的阿四,脸皮显然和生长了快七十年的谢大学士没法比,她磨磨蹭蹭地从墙上下来,满怀幽怨地回到课堂。
    不消片刻,阿四上午的举动就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太极宫。任谁都要议论两句阿四翻墙被当场逮住的糟心事,皇帝也不能免俗。
    直到秋末,楚王归京,鼎都热议的话题才从阿四身上挪开,变成了楚王带回来的好消息。
    大周的军队一举攻破了回鹘的叛军,仁义的大周边军非但不伤回鹘无辜,还帮着处理了繁杂的国事,重得王位的阿史那德清割下乱臣贼子的首级,回鹘就此成为大周属国。
    投资终于见到回报,皇帝松口答应回鹘新王的要求,阿史那德清将亲自入京迎娶姬难,而姬难也将远嫁她乡。
    姬难坐障车风光大嫁那一天,阿四去送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盈满笑脸,阿四是,姬难也是,所有人都笃定了姬难美好的未来。
    第76章
    回鹘国新旧交替, 事务繁多,阿史那德清的行程也别样匆忙,短暂停留一日, 她就踏上归国的路。
    负责送嫁的人是礼部尚书陈宣, 他扶着姬难再三拜别,洒金红纱的帷帽层层叠叠盖住了姬难的脸, 障车四平八稳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阿四极目远眺, 手边是平静至极的晋王, 等到车队的最后一人也看不清了, 阿四松开踮起的脚尖,转过头来问:“晋王阿姨在想什么?”
    “礼部尚书……陈宣有点碍眼了。”晋王说, “男人真是没眼色, 那礼部尚书的位置也是他能坐得的?”
    “那要怎么办呢?把他换掉……?”阿四可疑地停顿, 合理怀疑晋王阿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随着送嫁队伍远去,围观的百姓和官吏渐渐散开,周围杂乱的声响也多了起来。
    晋王冷淡地收回视线, 和阿四说:“这是我所设想的,阿难最好的结局。”
    阿四愣住,这话来的可太突然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阿难是个乖孩子, 他生来就有一副好掌握的脾性,我想让他长成什么样,他就得长成什么样。”晋王平静地说着最恐怖的话,“我亲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活扣, 任何和他长久相处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性格缺陷。而今大周强盛,回鹘国内大乱, 三四十年内是缓不过气来的,阿史那德清绝不会亏待他。人生能有几个五十?阿难活的糊涂一些,这一生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阿四偷眼望周围,确认应该没外人能听见两人的谈话,才暗暗松口气。
    虽然晋王这么做有点不对,但姬难毕竟是男儿,晋王又是姬难生身之母,阿四难免向着晋王考虑。
    晋王若无旁人地继续说:“将来,姬难命短也就罢了,若是他走在我后面,你们谁也不许放他回来,哪怕是棺椁也不许送上大周的土地。要是阿史那德清死在阿难前头,我不管他是嫁给下一任回鹘王还是做个老封君,总归是要留在回鹘。”
    “我记住了!”阿四下意识回答。同时,她的身后也传来一声熟悉的应和:“知道了。”
    阿四浑身一个激灵,慢慢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姬宴平坐在身后的树杈上。
    她不由埋怨:“阿姊何时来的?我都不知道,吓了我一跳。”
    姬宴平道:“早在你盯着障车看个不停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了,还是你自己走到这边来的。”
    阿四见到姬宴平,刚才积起的一点不适瞬间烟消云散,天塌了还有高个儿顶着。
    随随便便说完一通,晋王的心情变得不错,哼着调坐上回府的马车。姬宴平从树上跃下,拍拍手道:“不然你以为晋王阿姨在对谁说话?你才多大,再过个十年,你能不能记得姬难都不一定。”
    阿四气鼓脸颊,忍了又忍才没说出自己连出生时候的事儿都还记得。
    姬宴平哈哈大笑,带着妹妹回宫。
    历经波折,回鹘和大周的关系更胜从前,胡人恢复了行走,西市的氛围也重新松快。
    值得普天同庆的是,阿四终于能约伴读们去西市玩耍了。
    阿四吸取经验教训,事先让宫人告知千牛卫林将军和弘文馆,又往翰林院走一趟,把伴读们全部叫上,第二日清晨起大早,浩浩荡荡地从宫道往外走。
    小孩子的早终究不比官员,阿四志得意满往外出溜的时候,正巧碰上朝会结束,一众大员从甘露殿出来往衙门走,两方正正好碰到一处去了。
    阿四迈着步子往前走,不避不让,落落大方打招呼:“押衙们都很早呀。”
    押衙是阿四学的新词,对官员的尊称。
    众官皆避让见礼,留出一道来让阿四一行人先过。阿四是天皇姥子的女儿,自然是不在乎官员的视线的。但伴读们的长辈大都在这一撮里,一个个极力克制回头的欲望跟着阿四先行走过宫道,长乐门外坐上代步的马车。
    或许是今日流年不利,还没拐过几道弯,就在转角处和另一辆马车碰上了。幸好两方的马夫具是老手,将马匹制住,两厢一对身份,才知道那是老裴相的车架。
    老裴相头上还有太傅的虚衔,出门在外向来是旁人让着她的,但阿四也是宫中小饕餮,两方的马夫都惯了被人让,没成想今日岔道一处去了。
    马车猛然停住时,车内的人险些从榻上滚下来,裴道因为最年长和阿四坐一辆方便照顾,也是多亏了她拉住了阿四。
    阿四懊恼地发现,这是头一回出了差错却没有柳娘在身边,而今早是她信誓旦旦地和柳娘说要出门独立游玩。
    果然大话说不得,老天娘立刻就降下报应了。
    绣虎揭开马车的帘子,沉着脸质问马夫,马夫唯唯不敢应答。
    裴道见冲撞的是自家马车,里头坐的极可能是大母,当即向阿四请罪。
    阿四摆摆手表示不用,饶有兴致地冲对面大喊:“是老裴相吗?”
    那驾质朴得仅剩一点裴家徽记的车内传来带笑的问话:“倒是极少有人当面这么叫我的,这个年纪,是四公主吧?”
    阿四心想,那还能有谁呢?面上更是不客气:“是呀是呀,老裴相急匆匆的,这是要往哪里去?”
    裴道面露古怪,凑到阿四耳边低声说:“我家大母从来只去兴庆宫的。”
    兴庆宫里住的可是阿四的素未谋面的大母——太上皇。
    马车揭开一角,露出老妇慈和的面貌,“怎么?四公主有兴趣和我一起往兴庆宫拜访吗?”
    阿四从心所欲,绝不逾距:“小辈拜访长辈怎么好空手去,我再过些日子带上礼物,才好去呢。”
    老裴相笑道:“那好吧,既然四公主不去,我就要先行一步了。”
    裴道犹豫着要出头让阿四先过,她正准备站起来。这时候阿四又不争了,让马夫让道给老裴相先行。
    阿四说:“老裴相是道娘的大母,又是去探望我的大母,合该我们让一让。”
    裴道有些惊诧,“四娘……”
    早些碰见正当权的宰相们阿四不乐意让,却愿意容让已经致仕的老裴相,裴道领受这份心意。
    阿四没注意裴道的表情,她等老裴相的马车走远了,才偷摸地说:“我真有些好奇太上皇是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都说母女相似,太上皇是我母亲的母亲,应该也和我长得很像。你说,我是不是得让今天的事儿传到阿娘耳中,然后阿娘就会让我带上礼物去拜见太上皇了?”
    按照某些斗争流程来说,这真是个完美的主意,阿四得意坏了。
    裴道撤回了刚才的感动,给出切实的建议:“四娘不如直接和圣上说清楚,圣上既然不介意旧妾面见太上皇,就更不会在意孙女对大母的好奇了。”
    阿四一想也是,“那我回头和阿娘说说。”
    裴道这才放下心来,护着阿四坐回榻上。
    按理说,以阿四的底子不至于被马车轻易甩出去,奈何阿四一沾上马车就跟回到摇篮似的,不出一刻钟就要睡迷糊。今日也是,裴道等人只要是和阿四同坐都特意坐在外头护着阿四。
    剩下的一段路上,阿四一直扒着窗点评见到的风景和男人,比如墙内开出一枝花,阿四就说:“这花有点像翰林院的养花学士,总爱往别人家探头探脑。”
    裴道知道阿四对养花学士有点怨言,她好笑道:“还真被四娘说中了,旁的人家哪里能让花开到别人家去,这一株桂花是养花学士舍不得裁剪,硬是求着邻居容忍,因此保留的。”
    阿四愤愤:“要是把这份心思放在国事上,也不至于现在还在翰林院养花啦。”
    养花就算了,毕竟是给小公主养花,但阻拦了伴读帮写课业就难以容忍了。没点眼力见,怪不得永远只能养花。
    阿四发觉自己放不下养花学士的事,她愤然起身让人停下马车,去把那一支穿墙的桂花裁了拿来别在马车窗上。果然隔着老远听见那户人家里直呼肉痛的人声。
    养花学士匆匆忙忙赶到门口,已经连阿四的马车尾巴都看不见了。
    裴道反而有些羡慕:“能将兴趣做到最好,甚至靠兴趣有温饱,真是令人钦羡。”
    阿四听出弦外之音:“道娘是有想做的事吗?”
    裴道的眼中若有光:“假如可以,我想走遍万里河山,以双足丈量大地,用双眼一览四海风光。”
    “这确实是很美的事,”阿四狠狠点头,表示大力支持的决心,“反正裴家人这么多,道娘就去做嘛。缺了什么就和我说,总是能解决的。”
    裴道说:“正是我知四娘和亲人都不会反对,我才更加舍不得。有四娘和亲眷在,何时何地我都能出门去游览,但世上能受到这么多关怀、拥抱无数机遇的我只有一个。必得报效家国之后,再满足自己的兴趣。”
    阿四锤手道:“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先后,委屈自己呢?世上就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的,只是道娘还没找到。等我帮你想一想……有了,道娘可以做世界上最细致的舆图啊。道娘懂得多,书画都好。再将见识的风光记录、描绘下来,这也是能堪大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