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图上面用夸张的粗体字写“有求必应无邪君”,下面写“信邪神得永生!”
再往下还有几行小字。
「教你三步极简请神,不受时间地点限制,方便快捷!」
「第一步,用笔在纸张、树叶、布料等一切轻便可书写的承载物上恭敬写下“请”字,在后面画一个(既像小船也像月亮的两笔画)。」
「第二步,滴一滴你的血在承载物上。」
「第三步,烧掉承载物。」
还没看完,他猛地把纸撕成碎片,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刚才遮蔽血月的云飘走了,夜空中骤然亮起来,万物都被诡异不详的血红月光笼罩。
这一瞬间,任不悔看到凌云塔的塔尖上站着一个红衣人影。
塔尖太高,猎猎红衣被风吹得飘起,从地面看去宛如一抹肆意泼洒的鲜血。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傩戏狐面具,而他缓缓揭起面具,露出下半张肆意微笑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仿佛俯视蝼蚁——
任不悔浑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冲上头顶,身体先于大脑冲了出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郁归尘的身影仿佛一道裹挟着风雷的深黑色闪电,瞬间就掠至凌云塔边的房屋尖顶上。
耀眼的金红火光从他手中长剑喷薄而出,如同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炬,几乎照亮了暗红的天空。
同一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骤然席卷整个翠微山上空。
夜空瞬间变得灿烂辉煌,成千上万漫天飞舞的纸张齐齐爆燃出绚烂至极的火光!
宛如星海燃烧涌流的一幕太过震撼,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计代价的灵力爆炸。
那一道惊心动魄的威压几乎能够压垮人的神魂,一片死寂过后,他们忍不住仰头看向那个男人,眼中满是惊恐畏惧,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祝雪拥则脸色大变。
底下的喧哗,郁归尘全未注意。
他只是在坠落的无边火海中抬起头,望向凌云塔的塔尖。
隔着漫天飘洒的流火和悬浮的烟尘,他和立于塔尖之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仿佛血轰然燃烧,红月破碎倾泻。
猎猎的罡风穿透不可逾越的时空,吹起他们的长袍,血色与墨色交缠出缭绕无尽的灼灼风烟,仿佛一句绝望的谶语,预示着无可抵挡的宿命——
他与他的纠葛,不死不休。
第134章 敌我(2更)
谁都不会想到,邪神在把翠微山搅成一锅粥后,竟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继续潜藏在这里,专等着凌云塔会议、十大门派和闻风混进来看热闹的好事者全都在场的机会,来了一把广告效应和大佬血压双双拉满的营销。
直到很多年后,那位在一众玄学界大佬的眼皮底下公然降临还蓄意挑衅的嚣张行为,以及那天大佬们黑如锅底的脸色,依然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当然,还有郁归尘第一次当众展露的那种恐怖实力。
据说当时郁归尘几乎要劈出那一剑的时候,塔尖上的红衣人影对他邪魅一笑,倏忽消失。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蒸发,没有留下半点踪迹,就连一众顶尖大佬都无法追踪他的去向。
这就是神的力量。
这话传到舟向月耳朵里,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逃走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没有预料到的麻烦。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要在凌云塔尖发个传单、拉风亮相,然后骚完就跑。
可惜当时看到郁归尘瞬间让他浪费了几百块才打印出来的传单后,他有些心疼,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钟。
就这几秒钟就坏事了。
他逃离时,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就突然出现了点逼真的幻觉,居然是场小电影。
他听见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呻/吟哀求声,看到交缠的黑发和十指相扣的手。
那低低的哭泣声发着颤,似乎痛极,又带着一丝隐忍的欢愉,冒出仿佛小钩子似的痒意。
舟向月在万魔窟长大,什么猎奇的乌七八糟的没见过,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八条腿的,他经常变出只小狐狸偷偷爬人家的天窗或上屋顶掀瓦片去看,数一个两个三个,早就博览群x。
但这还是他死了那么久之后第一次看见小电影,而且还是他在逃跑过程中突然放进他脑子的,给他惊了个趔趄。
他严重怀疑是布防人员受到胡喜乐那种精神污染攻击的启发,也给翠微山防护法阵加了点带颜色的料——虽然他对此觉得很不可思议,是谁这么大胆?!
郁归尘付一笑什么的,竟然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趔趄,他好像没注意踩中了一处奇怪的砖石,接着突然感到周围不太对劲。
依然是翠微山的草木和重叠山峦,一轮血月挂在天上。
但他恍然之间,似乎看见那些景物忽然变幻成无穷无尽的0和1,又一晃便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只是定睛一看,那些景物其实十分粗糙,无法跟现实中的景象媲美。
舟向月心里有数了,这是假的。
一道模糊的黑影忽然闪现在他面前,一开口是个女声:“邪神,你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舟向月后退一步,听出来这是乔青云的声音。
他思索道,乔青云是程序员,她的灵犀法器是键盘。
所以,她这是写了个陷阱程序,让他一脚踩进来了?
声音有点失真,不是从那道黑影中传出来的,而是仿佛从这个虚假世界的四面八方渗透进舟向月的耳中。
“这是我在你上一场闹剧之后赶工做出来的,专门为了困住你。”
舟向月笑起来:“那我是应该感到荣幸吗?”
乔青云并没有理他的戏谑,嗓音冷酷:“因为是匆忙写出来的,还有很多bug,搞不好随便出个意外就会死。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舟向月耐心地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呢,师妹?”
乔青云:“尘寄雪是怎么死的。”
舟向月了然地笑眯了眼:“就知道你想问这个。”
乔青云冷冷道:“你很聪明,会利用所有人的弱点。”
“但你弄错了一点,我没有弱点。我的弱点已经死了……不,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弱点,他是我仰望追逐的光。”
她顿了顿,声音绷紧,让人想起箭在弦上即将杀人的弓:“是不是你杀了尘寄雪?”
舟向月抱拳:“师妹,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你看,他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活过来他也早就死了。我们根本没有交集,扣帽子也得讲道理对不对?”
还未等乔青云接话,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还有,我可不是你那些学生。匆忙做出来的法阵是会有很多问题,但绝对不是一不小心就杀人。这话你哄哄小孩子可以,哄我还是算了,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死人都多。”
“师妹啊,你得知道,”他意味深长道,“杀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就像是程序里突然抹去的一段指令。
周围的景物同时坍塌,程序崩溃。
在另一个地方,乔青云重重地一扔鼠标,暗骂了声草。
她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变强。
强到在真正强大的力量面前,也不会被轻视戏弄。
强到可以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也让伤害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
凌云台会议成了邪神高调回归的秀场,把各位大佬气得七窍生烟,最后草草收场。
更可气的是,第二天清晨,所有门派都准时收到了魇境免费递送的《魇境报》,一眼就看到上面头版头条加粗大字“他回来了!!!”
底下巨幅配图是邪神站在塔尖耀武扬威、满天传单如同钞票乱飞的场景,旁边还配了各个大佬目瞪口呆的丑图。
大佬们:“……”
这一天,十大门派里的九个都拒绝给送报纸的手骨灵辛苦费,结果被那只该死的手骨比了个中指。
九死界最惨,因为他们的门派令牌挂在一块贴满了邪神信徒和魇境线索的黑板旁边,手骨离开前甚至铆足劲在黑板上蓄意划拉了好几下,发出令人发疯的刮擦声。
唯一一个例外是无赦道。
无赦道主李黔骨收到报纸就高兴疯了,开始调动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想要一张当晚邪神发的传单。
在得知所有传单都被郁归尘一口气全烧掉之后,他气得对郁归尘连下了好几道诅咒,然后开始高价求一双看过邪神传单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要记得那上面写的三步请神指南,给他复述出来。
这些年来,他想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请无邪君,却从来没有成功过,为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得知那个正确仪式步骤的时候,他深深震撼了。
多么简洁!
多么神圣!
多么富有力量与美感!
是他境界不够,想得太过复杂,以为要请邪神一定少不了杀人血祭,要有最佶屈聱牙的咒语和最深沉厚重的魇,要在最阴暗的子时,以全身心奉献——
大道至简,原来这就是千年来唯一邪神的境界吗!
他深恨自己当时不在场,没能亲眼看见邪神的神迹,没能抢救下一张写有邪神神谕的灵纸。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无赦道的时代来临了!”
他兴奋地立刻动手,布置请神仪式。
他找了一块上好的宣纸,恭恭敬敬写下了请神的文字和图画,滴了一滴自己的血。
然后,烧掉了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