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嘻嘻一笑:“我找人。”
“人?那儿可不兴找啊!” 陈老头连连摆手,“又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什么作弄人的游戏吧?还带着手机和杆儿什么的,不知天高地厚……我可告诉你了,那里不干净!”
“不干净?”少年重复了一遍。
如果陈老头不是醉得那么厉害,大概会发现这少年似乎并不惊讶。
“你知道不,太平巷还有个名字,叫做‘无灯巷’,就是因为那巷子里没法装路灯,总是莫名其妙的一装就坏。一到晚上,那里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人去了得撞鬼!”
“这么厉害啊!”少年道。
“那可不!”陈老头接着说,“这地方可邪门的很。太平巷之所以叫太平巷,就是因为旁边的太平坑!太平坑你知道吧?起个吉利名儿,其实就是死人坑!”
他拿着那酒瓶子抡了一圈,比比划划,“这里之前本来要修地铁来着,结果一挖不得了,挖出好多死人骨头!本来施工的还不信邪继续挖,结果三天两头出事,根本修不下去,就废弃了。”
“太平坑,无灯巷,整个启山市最凶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你没听过么——”
陈老头指指文昌路路口拐进去的那条巷子,压低了声音,“人哭灵,鬼吹灯,夜半三更太平坑!”
少年点点头:“原来就是这条巷子吗?我看这里没路牌还不敢确定。谢谢大爷!路上小心啊。”
他转身就朝那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走。
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听劝呢?
陈老头急了,三两步跑过去,正要见义勇为把不怕死的少年拉回来,突然从巷子里吹出来一股阴寒刺骨的凉风,同时吹过来的还有一张泛黄的纸,“啪”的就糊到了他脸上。
“乱扔广告的缺不缺德!”陈老头喉咙里骂了一句,把那张纸揭下来,瞥了一眼。
是个寻人启事,看着起码风吹日晒有个把月了。
失踪者名叫舟倾,失踪时还差一个月满18岁,看着是个颇为清秀的少年,如果找到了请联系秦方正xxxxxxxx……等等。
陈老头后脖子忽然冒了丝凉气。
他不确定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条黑漆漆的巷子。
刚才笑嘻嘻和他搭话的少年早已不见身影。
太奇怪了。
大概是喝多了心突突的,其实眉眼也不一样,可他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那个少年好像和寻人启事上的这个……有点像。
……
太平坑不是一个坑,而是一个破败的小山岗,上面是荒无人烟的幽深树林。
舟向月走在漆黑曲折的小巷子里,远远地看见巷子尽头有一座塌了大半的破败牌楼,牌楼上字迹斑驳,难以辨认。
牌楼后面,就是那片阴森森的山岗。
树木异常茂密,遮蔽了树林深处的一切。
舟向月一步一步,向巷子尽头走去。
巷子两边的低矮民居毫无人气,破烂的门扉和窗台上是厚厚的灰尘,就连蜘蛛网都破烂不堪,上面挂着干瘪的虫尸。
四周一片死寂。
若是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这巷子里阴风阵阵,灵感高一些的还会眼皮狂跳、心头突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总觉得这里十分阴森不祥,赶紧离开为好。
但在舟向月眼里,他却能看见缠绕在四周的,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黑雾在废弃建筑一个个黑洞洞的门与窗中缓慢地穿梭,有如在尸体嘴里钻进钻出的蛆虫。
随着他向巷子深处走去,黑雾之中缓缓伸出了许多双手。
惨白、青灰、腐烂的手。
那些手无声地向他伸来,在他周围如海浪般缓缓波动。
像是想把他也拖到黑雾最深处去。
舟向月轻声开口,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别来无恙啊,各位。”
话音刚落,那些手猛地躁动起来,像蠕动的群蛇一样向他爬来,却碰不到他。
他面不改色,轻声细语,“你们永远困在这里,而我走了。”
“你们死了,而我活着。”
在一双双手越发躁动的波浪中,舟向月微微勾起唇角。
“我踩着你们的尸体成了神……嫉妒吗?”
他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
“那就忍着。”
太平坑,太平巷。
真是好名儿。
一千年前,这里可一点也不太平。
那时,它叫另一个名字。
万魔窟。
一阵风吹来,忽然吹来一片片飘飞的纸钱,空中隐约弥漫开香灰的味道。
舟向月顺着纸钱飘来的方向看去。
满地尘埃的巷子里,一栋破败凋敝的二层小楼门前的灯笼幽幽亮起来。
血红血红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上面只写了一个惨白的字。
“无”。
第107章 尊卑
阴森诡异的太平巷里,那栋二层小楼门外除了那几个写了“无”字的红灯笼外,连一个招牌都没有。
门口蒙着脏兮兮的玻璃,里面没开灯,只能透出隐约的昏暗红光。这地方从外面看起来灰头土脸,和旁边破败毫无人烟的建筑物没什么区别。
舟向月觉得,嗯……
身为他未来的大本营,这里有点出乎意料的寒酸。
算了,不要以貌取人。里面一定是隐世高人济济一堂的盛况。
他推门进去。
门一打开,一股香灰味扑面而来。
幽幽的红色烛火映照出屋子里高高低低的红木柜,柜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
陈旧的木雕,形状奇异的陶罐,断头断手的各种神像,生锈的青铜铃铛,甚至还有融化了半截的香烛,融化又凝固的蜡油在柜子上凝成血乎乎的一大滩。
摇曳的烛光里,肉眼可见灰尘悠悠飞扬。
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舟向月:“……?”
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一丝离谱。
这时,一个稚嫩尖细如孩童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阿喜阿喜,我们为什么不开灯?”
另一个略低点的孩童声音丧丧地答道:“因为没钱。”
舟向月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循着声音找去。
那个尖细声音说:“不开灯,我都写不好字了!”
阿喜叹气:“别写了,灯笼上写‘无’字好丑。”
“不是阿乐要写的!是胡爷要的!”
尖细声音说,“他说这是借鉴了什么手机的广告,要留白,要极简风!高端大气上档次!”
阿喜:“……”
阿喜:“好丑。”
阿乐跳脚:“胡爷说那种手机卖得可贵了!!!”
舟向月转过两个柜子,便看见两个穿着小马褂的小童子背对着他趴在柜子上,正在说话。
两人看着也就七八岁大,头上扎着冲天小辫儿,颇为可爱。
……不过说是小童子可能不太对。
毕竟,他们中一个头上顶着一对尖尖的毛绒绒的红棕色耳朵。
而另一个身后,一条毛绒绒的红棕色大尾巴正在摆来摆去。
……就像是两只小狐狸化成人,却有地方没有藏好。
舟向月听声音认出来了,没藏好耳朵的那个是阿乐,没藏好尾巴那个是阿喜。
阿乐的狐狸耳朵忽然动了动:“咦,有人来了?”
阿喜头也不抬,恹恹地问:“来的是人吗?”
阿乐转过身,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舟向月,“应该是人。”
他额头上有个香灰画的“王”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打闹在彼此额头上用墨水画的乌龟。
阿喜终于也回过头看了舟向月一眼。他额头上也有个王字。
他丧气道:“但他看起来没有钱。”
“没有钱?!”阿乐一脸气愤,捂住自己的狐狸耳朵,“那不接不接!”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忽然发现不对,揉了两下。
他尖叫起来:“完了,我的耳朵!”
他又对阿喜尖叫道:“阿喜!你的尾巴!”
阿喜手伸到屁股后头,摸到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后顿时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