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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铁牛憨憨笑了笑,挠挠后脑勺,跟着点头。
    方沉碧知道马巧月的心思,但她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她跟跟铁牛招呼过后,起身去了后院,方家家徒四壁,后院种了参差不齐的几种蔬菜,泥土墙塌了几块,上面生出杂草立在墙头随风潦倒。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就停在后院当中,只有棺材上放着一盏小小油灯,微弱的灯光恍恍惚惚的亮着,在夜里望去十分瘆人。
    方沉碧走近院子里,慢慢走近棺材,她伸手扶上棺材围着走了一圈,喃喃道:“爷爷,这一次我只能把你留在这里了,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会再回来把你也带走。爷爷,你安息吧。”
    蒋悦然是刚才赶到村头的,打听了一番,很容易就找到了方家。方家的院子狭小而简陋,灵棚搭在前院里,也是从简。问了铁牛才知道方沉碧去了后院,他便跟了过来。
    “方沉碧你胆子还真大,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方沉碧闻言一惊,猛地回头,看见蒋悦然站在房檐下朝着她笑。
    “你怎么来了?”方沉碧纳罕的问。
    蒋悦然负手走下台阶,走近她:“我担心你,所以跟来了。”
    方沉碧一叹,转身准备离开,蒋悦然却迈前一步挡住她去路,笑道:“你缘何不理我?”
    “你想大闹蒋府吗?”
    蒋悦然听了方沉碧这话笑得更是灿烂:“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说是这理儿吗?”
    “不然呢?”
    “方沉碧,我娘同意了。”
    这话说的没有没脑,方沉碧纳罕问:“你娘同意了?你说的是什么?”
    蒋悦然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方沉碧胳膊,满脸喜色:“你走之后她来找我,说是会考虑看看。”
    方沉碧大惊,只觉得这一切真似做梦:“考虑看看?你觉得可能?”
    蒋悦然笑容略淡:“她为了蒋家掌家之位,可以鞠躬尽瘁,现下安抚了我也不过是为了这些东西,你当是她真的关心我心思?”顿了顿,他感慨道:“左右我也不贪得那么多了,有些东西可不是想了就来的,我已是无力改变我娘,不过我要改变我的人生。说是两全其美也好,两两退让也罢,终归是这结局算不差,只要她肯考虑,就说明还有希望,不是吗?”
    方沉碧从头到尾想了一遭,也觉得蒋悦然说的不错,到底大夫人是因为蒋渊回来一事犯了合计,蒋家福溺死这事瞒不了多久,蒋茽一旦知晓,必是打击不小,到时候这蒋家再无人主持,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蒋煦倒是算在内的,可惜他必然不会被八大账房管家支持,就算在府里头,几房夫人也不会甘心于此。蒋煦若是难成,那剩下的人也就只有两个可选,蒋悦然或是蒋渊,不管如何,必得出一。
    “你为这事来找我?”
    蒋悦然点头:“难道不是好事儿?”
    方沉碧苦笑,看着蒋悦然轻声问:“那你预备拿我如何?”
    蒋悦然揽她入怀,道:“不如何,娶你过门做老婆。”
    方沉碧弯弯嘴角:“大老婆?小老婆?”
    蒋悦然倒是一本正经起来:“唯一的老婆。”
    蒋悦然倒是心里也有盘算,虽然是他娘这么允他,却还是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心来,事儿不出大小,总要事必躬亲才算妥当。遂这一次本打算在蒋府多待些时日陪陪方沉碧,可一早大夫人也催促他赶紧了解了京城开矿的事宜,说是,既然要娶妻生子,又在这关头上,只当是给他爹冲喜才是,也好忙完了生意上的事儿再回来办喜。
    而一早卓安也接到京城的来信,说是矿场上出了些许状况,那头儿的人应接不暇,又做不了主,需蒋悦然亲自走一遭去。蒋悦然这才急匆匆的备了东西准备赶回京城去,还觉得不放心方沉碧,便调转了头儿,绕了一大圈,先来看看她。
    他陪她守了下半夜,偶尔烧烧纸钱,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可他满足的要命,即便是再当下,只要能待在她身边都是好的,比吃香喝辣要好,比穿金戴银也要好。
    方沉碧亦是如此,不管大夫人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能放心下来,原来的打算必然要一一的进行下去,防着总不是错。现下跟蒋悦然待在一处,她心里是有淡淡的欢喜的,心头上翻来覆去是蒋悦然说的那句唯一。
    快到天亮的时候蒋悦然起身准备走,临了他塞了银子给她,道:“你生辰之前我一定赶回来,小心护着自己,等着我回来。”
    方沉碧点点头:“你自己保重。”
    蒋悦然出了村口,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去,因为匆忙,又怕李兰有什么想法,所以一早先是打发了李兰先走一步,等到了京城空了再聚。李兰这一路上心情郁闷的很,可卓安看的牢,死活也不告诉他方沉碧的家到底在哪,李兰无计可施,只得跟着卓安先回了京城。
    等着第二日天亮,方沉碧一早吩咐方梁去买药,另一边自己去田间地头看过买马的人家,方家大小事情就都交给马巧月一个人张罗。等着方沉碧走了一天回来,马巧月这才得了空找她说说话。
    “沉碧,有些话想跟你说。”马巧月站在桌前,看着方沉碧瞧她,有些紧张。
    “你的话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
    马巧月闻言忙央求:“你就把方娟带进府里头吧,今年她都十八了,要是再不嫁人,村子里头可是没人还愿意要她了。若是真的有法子,我也万万不会拉下老脸求你,这一事儿又一事儿的一股脑儿的来,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帮她张罗婚事儿,眼看着就耽搁这么大了。我知道你恨我,小时候那么待你,我知道错了,算是恨我也应该的,可方娟毕竟是无辜,她若是还这么耽搁下去,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方沉碧莫名的看着马巧月,问:“我爹瘸了腿,方聪先天不足,方家又穷困,你为何还愿意留在这里?”
    马巧月抹泪道:“你也大了,这话我可说得,一届女人带着孩子,嫁了一家又一家也毕竟不容易,我当初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断也不会改嫁,就想着这么带着孩子过下去就好了。现下嫁了方家,我男人还在,我也绝对不会因为他瘸了腿没钱养家就卷铺盖就走人的,除非他死了,不然他活着一日,我就伺候他一日。”
    方沉碧看了马巧月好一阵子,复才转过脸,一字一句道:“你就别打着让方娟进府再给蒋家老爷添一房小妾的打算了,蒋老爷现下卧病在床,蒋家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若是送方娟进去,多少等着找茬的人都会出来拦阻,到最后,方娟在蒋府也呆不下去,还会连累我和表舅舅。日后再想着办事,也就难上加难了。再者说,蒋家就快要风云色变,你现下送她进去,不怕舍了孩子套不住狼?”
    马巧月细细想方沉碧这话,也顿时没了主意,心虚问:“那怎么办才好,你说看看,我都听你的。”
    “我已经决定把方娟嫁给铁牛了,铁牛要是能入赘,对我们也都是好事,方娟一辈子都能留在你身边,还多了帮手,岂不更好?再者说,等着后日我离开家,你们就得带着我爹和奶奶离开这村子到其他地方住,怎么说都需要铁牛的帮忙。”
    “搬家?我们这是去哪?”马巧月急着问。
    “你信我吗?”方沉碧反问。
    马巧月毫不犹豫的点头:“我自是信你的。”
    方沉碧面无表情道:“方娟的事你跟她说吧,车子明日就预备好,我走后等爷爷下葬好了就赶紧启程,我到时候会交代 方梁去办。”
    马巧月还有些顾虑:“这么早下葬会不会太潦草了,老祖制上多是停放三五个月的,我们这么早下葬会被村上人说闲话。”
    方沉碧起身道:“如今的光景顾不得那么多,活着不孝死了葬怎么好都是白扯,就按我说的办,现在方家你得担着,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读者对本文的风格,主角等若干问题,请参看37章,我回复金龟同学的答案为准,我就不另作解释了。祝看文愉快!
    39第三十九章
    方家地方小,一间简陋的草屋里头只有一铺土炕,要睡下六个人有些拥挤,方沉碧夜半里睡不着觉,倚在床边的土墙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许多年前,她也是在同样的一个位置上,看着这样的月光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怎的,睡不着?”靠着她躺的方娟露出脑袋,朝着方沉碧小声道。
    “恩,不困。”
    “你应该多休息,你都两天没合眼了。”方娟跟方沉碧说话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她不舒服。
    “方娟,明日方聪我来顾,你去跟铁牛去一趟邻村。后日过后我就得回去清河县,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你跟你娘兼顾。”
    方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办得好。”方沉碧顺着淡淡月色朝方娟看去,其实她并不讨厌方娟,只是她性格就是如此,很难跟谁走的近乎。
    第二日一早铁牛早早就过了来,方沉碧帮起床的方聪穿衣,方梁早就安排好马车,便顺道带着两人先去看马车。
    晌午过后,方聪和方安午睡休息,方沉碧把马巧月叫到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悉数交给她,马巧月低头一看,不禁惊了一大跳,忙道:“这……这使不得……使不得……”
    方沉碧淡声道:“不管你喜欢我与否,既然我们都是为着方家着想,我想你可以得到我的信任。”
    马巧月闻言,面有愧色,垂头道:“沉碧你别这么说,当年的事是我猪油蒙了心肝犯了错,这么多年过去,你千万别再放在心头上了,哪怕是看在方聪的面子上,就别再怪我了好不好?”
    方沉碧看着她道:“这些是给你照顾家用的,而后我还会安排你见一个人,租子还是红利我都会让你带我去问那个人收,一手银子一手帐,你要细细把关清楚了。其实话也不用我说太多,你应该懂的,兹事体大,关乎整个方家。”
    马巧月点头:“你可放心,这银子我必定是给你清算明白好好收着,你只管再蒋府里头忙,这块儿不劳你费心了。”
    方沉碧定定看着马巧月小心翼翼的把布包包好揣在胸口里,又问:“下个月许是我就要出阁了。”
    马巧月抬头看方沉碧,面色惊异:“我知晓你是个剔透心肝的聪明人儿,不管当初我是怎么盘算,只说眼下我希望就想着你能找个可托付终身的男人嫁了,蒋家那大少爷人混账,不分好歹,又是个鸡蛋里挑骨头儿的主儿,若让我说,我不乐意你嫁给他。倒是昨晚上来的蒋家三少爷与你更是般配,人没架子,像是个体恤和善的人儿,你若可周旋得开,也千万要给自己寻条牢靠的后路留着。切莫含糊的应了,那一辈子都过不舒坦。”
    方沉碧略略弯了嘴角道:“谈何容易,入了深墙高院,也不是聪明二字就能救得了我的。”
    马巧月皱着眉心,道:“你别急,回头我去你表舅舅那里说说,兴许他有主意帮你。就这么办,你且先等着,等我们安顿好了一家老小,我就去找他,不管是死缠烂打还是胡搅蛮缠,总得让他吐口儿才成。”
    方沉碧摇摇头,转身:“这事儿我来办吧,你的责任就是,切莫让方家后院失火,只有你们都安顿好了,彻底脱离他们的手掌心儿,那才是我走得出来的机会。”
    马巧月自是知道方沉碧的意思,这么多年若不是方家拖累,怕是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舒心。马巧月是真真不再与方沉碧别扭了,而是心头也冒出淡淡的愁绪,谈不上喜爱她,可也总觉得舍不得她再受罪。
    这几日方沉碧几乎没怎么合眼,白日里多半时间都是奔走在外,晚上吃饭时候跟方安和方家老太说说话。一家人本是都心里有着对方的,也顾念着,但毕竟方沉碧离开方家许久,又是那样的情况之下被送走的,聚到一起便是有千万句话,涌到了喉头也都说不出口。
    晚饭过后方沉碧把方聪叫道身边,方聪很喜欢方沉碧,他虽小,可他分得清楚,他听奶奶说,自己是跟方沉碧最亲的,他们才是亲姐弟,只是他总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姐姐长得那么漂亮,跟他和爹娘一点都不像呢。而这个姐姐实在太冷感了,像是不由谁靠近一般,她很少笑,仅有的那么几次都是对着自己,方聪就觉得开心的要命。
    “方聪,这个是我给你的,你要戴在身上,没事别摘下来。”方沉碧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质的长命锁,戴在方聪脖子上,和蔼道:“你要乖,要听爹娘和奶奶的话,将来身子好了,姐姐送你去读书,你要给方家争气。”
    方聪点点头,撒娇的窝进方沉碧怀里,摆弄胸口上那只沉甸甸的金锁,她摸摸方聪柔软而参差不齐的头发,听方聪问她:“姐,可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
    方沉碧莞尔:“不急,姐姐等你长大。”
    方安见姐弟两个如此,心酸的转过身,两行泪滑过脸颊,他对方沉碧有着说不清楚也说不完的感激,当初,他只是答应了沉碧的娘会好好照顾她长大嫁人,过一辈子安稳幸福的生活,可如今,却是情势反过来,是他又连累了她。
    马巧月和方家老太坐在一处抹泪儿,谁也不说一句话。正巧着这时候方梁从外面回了来,他进门儿唤方沉碧:“小姐,老李来了。”
    方沉碧放下方聪,召唤着马巧月跟着出来。老李第一次见方沉碧这副打扮,本就是冷清淡漠的人,如今更是一身雪白,让她整个人像是冰雕雪做的一般,一点凡人气儿都没有。
    “小姐。”老李拱拱身。
    “老李,这是巧嫂,以后渝东这头儿的账务银子都交给她,连着账面的东西也一样给她,我到时候会遣方梁来收。现下巧嫂来我家帮忙,日后可能就不在这村子里头待了,你有信儿就找她便是。”
    老李朝马巧月点头:“劳烦巧嫂了。”
    马巧月不好意思的跟着点头弯腰:“您客气了。”
    没说几句话,方沉碧就跟老李去了后院,马巧月见走了,赶紧扯过方梁拉到前院说些事体。
    “你可知沉碧她怎么打算的,昨儿是把许多钱财都给了我。”
    方梁蹙眉看着自己娘亲,不耐道:“娘,小姐这是信任你,帮着我们方家,你可千万别做什么亏心事儿让她难过才是。这么多年来,小姐在蒋府过得可是一点都不容易,还要帮扶咱们,咱可不能坏了良心。”
    马巧月闻言恼了,冲着方梁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这混小子,你当你娘我是什么穷凶恶极的人,沉碧虽不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当初也是不待见她来着,可这么多年我到底也不是个睁眼瞎子,人家帮着我们这么多,我怎么能那么做?我不过是担心她及笄之后的事儿,说是要嫁给方家大少爷,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方梁搔搔脑袋 ,烦躁道:“这事儿谁改得了,那蒋家真不是东西,非把无用的废材塞给我们小姐,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个人儿了。”
    马巧月也是心急如焚,扯着方梁小声问:“我们搬走的事儿,蒋家是不是不知道?”
    方梁点头:“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现下蒋家老爷中风,五少爷溺死,府里头乱作一团了,才没心思管我们这事儿。我也是跟小姐筹划了许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次爷爷老了虽然不好这么说,可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既然他们不知道,我们不如带着沉碧一起走吧,走的远远的。”
    方梁无奈的看了马巧月一眼:“娘,你想的太简单了。蒋家人多势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怎么天下大乱也不可能丢了一个大活人不去计较的,小姐说若是让大夫人逮到,怕是方家非得死上两口人儿不可,我也不是没有劝过她,可小姐说的确实有道理。大少爷那里是真真躲不过去的。”
    马巧月嘟囔道:“那三少爷我瞧着就挺好的。”
    方梁叹道:“三少那是大夫人心尖上的人儿,可不是我们瞧不瞧得上的。”
    马巧月沉沉道:“那就是说一定要嫁给大少爷了?”
    方梁半吐半隐含糊道:“也不一定,大少爷身子不好,这事儿也说不定。”
    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回屋子的时候方沉碧已经开始收拾回河源县的东西。方梁倒是与方沉碧有着默契,两人一句话不说,把东西理得井井有条。
    再说蒋府这里,方沉碧走了三日却是乐坏了宝珠,等着用了晚饭过后,宝珠早早沐浴换衣再蒋煦屋子里头赖着不走。下屋的李婆子见了,不禁啐道:“这骚蹄子格外有心劲儿,一起瞧着正主儿不在,可是撒欢儿了卖骚,什么下流招数都使上了。”
    旁边的小丫头听着掩嘴笑:“婆子你说的可真狠,宝珠性子就是这样,她可是日日想着怎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呢,如今方小姐不在,那不抓紧了光景,不然等着人家进了门儿,大少爷哪还有心思花在她身上了。”说罢,小丫头酸道:“也不说别的,那方小姐真是漂亮,我见过所有夫人小姐里头,就她真真是好看极了的,感觉真不像是我人间活着的人儿,她应该是月圆上守着广寒宫的嫦娥,怎的就落在这里了。”
    李婆子瞪了一眼半掩窗子的屋子里头,不屑道:“就一个秃毛的家雀,还想着做凤凰?也不知道自己尽量几何。别说是方小姐要进门,就算是一个平白无故的人儿来了,我李婆子都服气,就宝珠这样的,怕是给方小姐提鞋倒夜壶都嫌着扎眼,就她那德行还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小丫头笑的更欢:“瞧着她那样,这次是卯足了劲儿准备给大少爷生个大胖小子呢。”
    李婆子朝窗根儿地下吐了口唾沫,道:“这骚蹄子这本子也下不来半个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