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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沉碧,你可不能就此随了宝珠那丫头的心思了,都交给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方沉碧笑笑,转而出了门口,见宝珠刚好进门,两人碰面,她轻声道:“宝珠姐姐,大公子喂药的事就劳烦你了,每日这一时辰之内,无论如何都得给大公子服药,可落不得。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就喂到他肯喝的那一次为之吧。”
    宝珠原本还喜上眉梢,现下听来,不禁胸口里憋着火,想这定是马婆子背后嚼的舌头,教坏了这丫头。
    宝珠垂眼,冷冷应了一声,提身进去了。
    马婆子瞧她,碎碎念:“这死丫头,也不知是谁给撑的腰,小姐训话了还不乐意,他日一定得好生教教她。”
    方沉碧倒也无谓,转身出了门,边走边道:“表舅妈,何须事事都跟她一般见识,终究现在还需要让她服侍大少爷,她帮了我,我岂不是清闲了许多?”
    马婆子急道:“沉碧,你可大意不得。”说着跟了上去。
    在院子里的事情不多,大半的细碎事情都由着翠红和马婆子去做,熬得着实无聊,便问翠红:“府里可是有书房?可有什么书可借来看看?”
    翠红寻思半晌,道:“就我知道的,要么老爷书房里有,要么三少爷书房里有,小姐夫人多半喜欢画册和经书,小姐也喜欢吗?”
    方沉碧摇头,又问:“大少爷房里没有书吗?”
    翠红笑道:“大少爷身子不好,看书读字太耗神,夫人可不允。”
    方沉碧想了想,轻声道:“那可真是不错。”
    翠红纳闷:“不错什么?”
    方沉碧回头浅笑:“翠红,你帮我备些纸墨书本去。”
    “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去学读书识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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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晚上时候,马文德被马婆子招了来,说是方沉碧想跟着公子小姐们学读书识字,马文德之前也跟老夫人大夫人商量过,得了允,便来跟方沉碧细说这事。方沉碧自然是高兴的,算是多了个可打发时间的事做。
    伺候方沉碧洗漱过后,翠红弄了碗酒酿圆子端了进来,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可就是太过纤细了一点,马婆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给补着,翠红也不敢怠慢。
    看着方沉碧披着棉袄垂眼吃东西的样子,不禁在想,许是有荣华富贵命的人都是有个姿态的,怎么看都是个享福的样子。
    “翠红,你这圆子做了多少?”
    翠红往她碗里瞧了瞧,笑道:“小姐别怕,外面的锅里还有不少呢。”
    沉碧抬头,朝她道:“既然东西多,你也盛一碗来吃。”
    翠红一愣,赶紧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小姐自己吃就好,翠红是下人怎么能跟小姐一桌吃东西,坏了规矩的。”
    方沉碧轻笑:“以后都是院子里相依为命的,那就是亲人,我自是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你可不要跟我客气。”
    翠红闻言喜出望外,与她交好,总不是件错事,不管将来能不能跟着借光,单说有个体恤下人的主子,余下的日子也好过,怎么说都再好不过。
    翠红推不过,到厨房把其余的酒酿圆子都盛在汤盅里拿进房间,两人盛了满满的,边吃边聊。
    “上次见过府里的三位小姐,只觉得人似乎都挺不错的。尤其是四小姐,人总是笑着,看来很慈祥温柔。”沉碧似不经意跟翠红聊,翠红在府里待了许久,知道的定是不少。
    “四小姐人一向很好,但凡见了下人有些贪玩马虎之类也很少计较,跟着她的丫头婆子不知道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随着有吃有喝,年底还有红包拿,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太平惯了的。自古有好的就有不好的,相比之下,五小姐的性子就……”
    沉碧笑,心里清楚,蒋丛的计较狭隘是饭桌上领教过的,那样一个人,定是心尖如针,谁碰了都不好受。
    “小姐您不知晓,五小姐的任性脾气可是后院里闻了名的,因着三夫人当初比较受老爷宠,老爷就多了那么丁点的偏着她,她就不得了了。
    平日里,我们丫头婆子走路都小心着呢,若是离远看见了她,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想调头绕路走,惹了她可不好消受。”翠红吃的高兴,这酒酿圆子可是她的心头最爱,若是论平时吃到的机会可不多,现下有这么热滚滚甜丝丝的圆子可吃,她可是心里乐开了花,心里乐了,话也就多了。
    “这事是院子里的秘密,小姐可千万别跟他人提起。”翠红神秘兮兮,将脑袋凑到沉碧面前,低声道:“三夫人原只是大夫人身边跟着的娘家丫头,生得美艳,再加上手腕又不那么寻常,大夫人一个没留心,她就爬上老爷的床了,当时闹得很大,我听府里的老婆子说,两人是在书房偷在一起的,还是个大白天。
    后来大夫人寻人不见,就找到了书房,可书房门闭的紧,大夫人敲了半晌,都没人来应门。大夫人心里多半是有了猜测,于是喊三夫人名字,最后老爷衣冠不整的从里头出了来,三夫人吓得鞋子只穿了一只脚。
    纳妾归纳妾,偷人是偷人,怎么可相提并论,大夫人自是气的不轻。可那三夫人哭天抹泪的,弄得老爷也没了办法,就纳了她进房,到现在三夫人都还是低声下气的看人家眼色过活。可尽管这样,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是不待见三夫人所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心里搁着恨呢,怎么可能会待见。”
    沉碧垂目,轻叹了叹,到底是在古代,又进了高门大户,从前想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里就成了痴心妄想,若是能平顺的过了这一生也就罢了,倘若落到不好的境地,又不如人家有势有手段,怕是想活着都是困难。
    “三夫人一连生下两个女儿,打头的三小姐性子也是跟五小姐如出一辙,大前年里头嫁出去了,听说在婆家过的还不错,因着一直有手段,还算顺风顺水,若不是跟着姓了蒋,怕是也做不得正室。”
    翠红又吃了几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二夫人所出,二夫人性子温和善驯,所以这三个小姐脾气都好得很,四夫人生了六小姐,人也不错,平日嘻嘻哈哈,倒是开朗。说以小姐日后可要避着五小姐才是,千万得小心,她的心眼小的很,容不得比她好的东西。”
    翠红话音刚落,帘子突兀地被掀起来,窜进一股子冷风,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翠红正说着私密话,被这人吓了一跳,手一抖,翻了桌上的碗。
    “你们倒是清闲自在,主仆两个在这里吃圆子。”蒋悦然站在门口,发上还有一层浅雪,身后跟着卓安,挑着灯笼笑嘻嘻的跟着进了门。
    翠红连忙站起身,用帕子擦桌子,磕巴道:“三公子,时候不早了,您怎么来了?”
    沉碧见蒋悦然来,面上带了笑,招呼他:“圆子还有不少,你跟卓安一起过来吃,跟着暖和暖和。”
    卓安一听见有吃的,笑的更开,撂下灯笼,搓手道:“方小姐真是好人,最疼下人,以后一定有好报。”
    蒋悦然瞥了沉碧一眼,径自坐在她身边,转头又瞪卓安一眼:“我院子里少了你吃的怎么着,跟恶心鬼上了身一样,快出去吃,看你这副样子真是搓火的很。”
    翠红笑笑,唤了卓安出门去吃,两人出去了,蒋悦然又调转目光看沉碧,挪了挪身子,嗅了嗅,瞪眼:“给你的东西怎的不用?嫌弃不够稀罕?”
    沉碧给他盛汤,轻声道:“东西那么精致,用了可惜了,我放枕头边闻着也挺好。”
    蒋悦然听她这么说,面色方才不那么紧绷,端碗喝了几口,又道:“就别那么小家子气了,你若喜欢,我以后再送就是,不就是个头油膏嘛,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说罢又朝房间里环顾一圈,纳罕问:“你这人真是奇怪,府里上上下下,连有头脸的丫头婆子都喜欢点熏香,你的房间居然什么都没有,像个守庙蹲庵的姑子,倒是有点清心寡欲的样子来。”
    “恩,我不喜欢那味道,这样清清爽爽的不也挺舒服的。”沉碧支着胳膊看蒋悦然,待他扭过脸,两道视线一对,霎时又生出不自在,微微偏过身,端碗再喝几口。
    “这么晚了,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听我娘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学读书识字?”
    沉碧点头:“不都说便是连说话都要棋逢对手方才让人最痛快吗?女子多读书陪着男人说话也不至于讨个无知愚蠢的下场,有何不好?”
    蒋悦然不知沉碧是这般想法,听了顿觉别扭,反口:“若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还哪里计较什么无知愚蠢,管她什么读书识字与否,若真是心里这么看轻了,这么想低了,那哪里会是喜欢。”
    沉碧闻言,凝眼看他,不由心头一颤:“难得你不会那么想。”
    蒋悦然哼道:“龙生九子还子子存异呢,你休得把人往低了瞧,我可不是我哥,我是我,天下独一份的,跟谁也不相同,你且分辨清楚了。”
    沉碧笑:“若是你一直都能这么想,日后过门的媳妇可是享了福了。”
    “这话这么说?”
    沉碧轻叹:“因为懂得心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蒋悦然似懂非懂,跟着点头,扯住沉碧胳膊:“方沉碧,我是不是很厉害,是很好的男人?”
    一句话点在心头,他的眼似乎又和另一双极其相似的眼重合一处,方沉碧顿了顿,怔怔点头。
    蒋悦然没坐多一会儿便走了,翠红送走了人,进门时候手里拿着几本书,笑道:“小姐,三少爷原是来给您送书的,倒很是有心嘛。”
    沉碧接过书,摩挲了好一会儿,心头缓缓有暖意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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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第二日还是卯时起床,在古代的日子生活虽不算太单调,但确实不像在现代时候消遣那么多,早睡早起,方沉碧来了已经七年,自是已经习惯了。
    马婆子有心,给她预备了许多艳色衣裳,红的粉的,看起来就喜气,可她本不喜这么花哨的颜色,专挑了几套素净的出来常用。
    翠红也觉得其他小姐总是想尽办法在穿戴上下心思,净挑好的用,算着府里的四个小姐,就属她的衣裳首饰最少。
    这世间哪有女孩子不喜漂亮的,她这主子到底是太与众不同了,什么白色,青色,淡紫色,本就是清淡安静的性子,再穿的一身素色,只觉得这人就快要飞天成仙了去似的。
    这个时辰天还没亮的彻底,翠玉给沉碧披了厚袄,牵着她手急匆匆的往慈恩园赶,寒冬的清晨风格外刺骨,方才走了一小段路,沉碧的小脸已是冻得有些苍白,进了屋子,宝珠不在,外面烧火的婆子正在打扫外间,见了两人进门解下厚袄,笑着迎上前去接过东西:“方小姐,快过来暖暖手。”
    方沉碧笑笑,跟着过去,围在火炉边搓手,翠红和婆子一道跟着过来,帮忙掸她身上带进来的冷气。
    “都说末冬的日子最冷不过,最近四小姐也染了风寒,方小姐可要小心着点。”扫地的婆子满脸堆笑道。话音刚落,里间的棉帘子被撩了起来,宝珠站在门槛,面上发紧:“李婆子,方才一晚不见,你何时学的这么蜜舌甜口的,是不是在和屋子里的活还不够多,倒是还有气力让你说东说西?”
    李婆子一见是宝珠,自是懂她话里几份颜色,遂垂了头,拎着扫帚出门去了。
    宝珠再转眼看沉碧,嘴角冷弯:“院子里这些婆子丫头们本就手脚懒得很,小姐若是跟她们有说有笑,等着熟了,才不把你当个主子看待,只管是动嘴口,就是不干活,还敢腆脸按月拿月例,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翠红听了,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刚要开口,沉碧拉了拉她袖子:“你帮我捡几块炭火放手炉里头,我待会儿要用。”
    翠红闷声应了,夹了宝珠一眼,转身去拿铁钳子,翻开炉子上的铁盖子,刚要用钳子捏几块少的正红的炭块,谁知宝珠急急折身返回来,对着翠红的脸就是一巴掌,啐骂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大少爷这炭块是按火候烧的,你拿了几块去,岂不是火候不到了,药怎么温,屋子凉了怎么办,少爷身子不爽了,你拿什么担着?”
    翠红挨了一巴掌,圆脸顿时肿了一块起来,当时也是给打懵了,看了看怒目的宝珠,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等到缓了过味,也是气的不轻,甩了铁钳子,骂道:“你又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敢打我。”说罢扭了上去,两人撕扯一处,滚在厅里。
    “翠红,你住手,别打了。”方沉碧大喊,可打红了眼的两人哪里听得这句话,各是下了狠手,恨不得薅光对方的头发,挠花彼此的脸。
    “你们住手。”再喊无用,方沉碧转手从身边的矮桌上拿过茶壶,倒是一点没犹豫就朝地上滚着的两人泼了上去。
    再说蒋煦,方沉碧带着翠红进门时候,他也是知道,他更清楚宝珠本是不待见方沉碧,想来也通,女人即使身份再卑微,愿望也不过只是与子偕老,情爱这码事,本来就是自私又独占的,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宝珠有情,他懂。
    后来听着三人在外间说话,他倒也没打算插手,到想看看这小丫头能得意道什么时候,可未曾想到,还没说上这几句,另两人居然动起手来。
    女子动手,到底是难登大雅粗野无教养的行为,蒋煦见此状也心生出了恼意,随后跟着起了床,刚走到离间门口撩帘子,便见到方沉碧泼茶这一幕。他见了,也是一呆。
    “小姐……”这一碗凉茶倒是将打得火热的两人彻底分了开,翠红湿嗒嗒的坐在地上,抹了抹满是茶水的脸,哀怨叫道。
    “你……”宝珠亦是挣扎着起身,忙用袖子抹脸,不禁气急败坏,说是自己矮她一截倒也无妨,重要的是连大少爷都不喜见她,到最后怕是她还不如自己的下场,左右也不是正室夫人,日子久了,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用不着怕她。
    思及此,宝珠瞠目,伸手指着方沉碧大叫:“你凭什么在这里放肆,这是大少爷的慈恩园,你以为你是谁?”
    方沉碧浅浅一笑:“大夫人让我跟着姐姐你学着如何伺候大少爷,想来指的肯定不是撒泼的本事,也不是借着自己身份压人的本事。你们动手,闹得惊天动地,岂不是更扰了大公子休息了?瞧那……”
    说罢,方沉碧伸手指了指火炉:“盖子也不盖,顾不得这些正经事,只顾着闹意气,逞威风,还打作一团,解气泄愤,若是误了温大公子的药,凉了大公子的屋子,那谁来担着?我可也不偏不倚,你与翠红胡闹,我自是便宜不了谁,两个都罚。”
    宝珠知道她这是拿自己的话堵自己的嘴,只管瞪眼,却是无话可说,气的只管蹬了几下腿,站起身,转身出去了。
    “好厉害的嘴口。”
    方沉碧和翠红都是一惊,猛地扭头,见蒋煦披着件袍子站在门口,脸色不善。
    “翠红,你去打水,温药,我来伺候少爷洗漱喝药。”
    翠红点点头,起身时候,方沉碧递过帕子给她,她抬头,见方沉碧面色如水:“不论在哪,别短
    了自己家的规矩。”
    翠红点头,朝蒋煦俯了俯身,跟着替身出去了。
    方沉碧撩了帘子扶着蒋煦进门,蒋煦本是想见她难堪,可到底却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把,倒是窝了自己一肚子气,心里自是百般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