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父亲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突然出现在马勃面前,大家都傻了眼。
里面有三十万元。父亲疲倦地坐下来,指着行李箱说,这给你们买房子的首付。
马勃暴跳如雷,怒吼中夹杂着粗鲁的骂声,说,你死到哪里去了,走也不打声招呼,留个只字片言也行!
打招呼?想得美。我如果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同意吗?父亲斩钉截铁地反击,然后若无其事地对水英说,快到厨房弄点吃的,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马勃再也忍不住了,冲到父亲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
我看到你们经常为想购房而苦恼,我有没有什么本领帮你们,我就将我的左肾卖了。
什么?这是你卖肾的钱!马勃一个巴掌打过去,正落在水英的胳膊上,水英扯着他的衣服说,有话好好说,哪能打娘骂老子么,一边将他强行拦到睡房,然后锁上门,任凭马勃在里面狂吼乱踢的也不开口,一边吩咐马白丽到街上买夜宵。
水英知道公公老人是个直来直去的个性,凡事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
他说那天在甜梅家避雨,有个白医生说省城富人家得了什么怪病四处托人找肾源,找了好多地方也没找到能配型的,我一动心就就跟白医生走了,住了一段时间,医生说我的肾和富人配对,富人慷慨解囊,给了三十万,做完手术后我就回来了。不就是一个肾吗,我也年纪大了,留着有什么用,能买到三十万,说明我还有价值,你们也不用愁房子了。
问题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哟,你想一想,这是钱的事吗?这事如果传出去了,你让你儿子还有脸见人么?一个堂堂乡长的父亲穷到买肾,儿子也不管他,以后还有谁愿意提拔他,重用他?你想想,你儿子一辈子不就毁在你手上了。
卖肾又咋啦?是我自愿的,关别人鸟事呢?嚼舌根的,议论去吧。谁让你们活在别人的眼里。
水英见一时跟公公老人也讲不出一个道理来,就打发他休息了。
已经是鸡鸣三声的时候了,夫妻二人望着花花的钞票有些不知所措,心情沉重得无法用言语表达,特别是马勃,哭了一遍又一遍,哭父亲可恨、可怜,又骂自己不争气,无钱无权,房子还没有,也后悔不该向父亲伸手要钱,然后又将水英骂得狗血喷头,事情的源头就在她这里,过年的时候她对老头子说了借钱购房的意思,可能父亲一直放在心上。父亲从小受尽苦难,中年丧妻,到老来,应享享清福了,可是马勃觉得这事并非父亲说的那样简单,如果仅仅是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的事就好说,如果父亲被人强迫呢?那是不是存在非法交易。他决定第二天就到城里去咨询律师,然后找到白医生,最起码是要知道真相。
通过多方努力,才转弯抹角地找到了白医生,事情经过也知道了,正如父亲所说的一样。但是马勃觉得这里面好像隐瞒着什么,他只得向白医生摊牌,如果你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就不计较了,你是我们乡书记的二姐夫,你我会继往不咎的,白医生说你爱咋样就咋样。
马勃就到荻楼派出所报了案,也将起诉白医生的状子递交到法院了。
狄蒜慌了神,对丈夫白医生说,我多次给你讲了,如今这社会是法制社会,不像几年前,无证行医没有人管,现在有人管了,是要犯法的。白医生一脸的无辜说,这事八杆子也打不着我,我只是带他父亲去与别人见面了,然后他们之间谈价钱,达成交易,我没有参与,也没有得任何人一分钱,我有什么过错呢?我这是做好事,人家病人躺在医院里一年多了,找肾配对,我就做个穿针引线的事,我错在哪里,他要告状,让他去告吧,只要他有气力,这人也真是的,还是什么乡长,我看连种田的都不如,得了那么多钱还要反咬人一口。
不管咋样,我去找一找四妹,让她出个主意。
我一听就火冒三丈,也顾不了办公室那么多人当面,就狠狠要将狄蒜骂了一通,我当初多次给你讲,不要去非法行医,你家里没吃还是没喝的呢?为什么要去干这个缺德事。你也是,男人也管不住。骂了一通后,见狄蒜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反过来又安慰她说,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来处理,回去跟你男人讲好就呆在家里不要四处乱跑。
夜里,乡政府大院安安静静的,我找来马勃,对他直接说,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涉及到我二姐夫,你觉得这事该咋办?
马勃一脸无辜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是你的二姐夫,如果知道的话,我绝对不起诉,也不会报案的。看着我严厉的目光,马勃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接着说,据我了解,你二姐夫白医生只是穿针引线,具体交易并没有参与,我想他应该没有什么责任。
你我都是懂法律的,这事如果推理一下,以贩买人体器官罪名论处,事情可就大了,所有参与的人都要入刑,非法交易的钱就要被没收,你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吧。我刚才也咨询了一下律师,假定罪名成立,结果是这样的,参与的人按罪量刑,钱被没收,你父亲的肾也换不回来了,既没了肾也没了钱,人财两空啊。
马勃听到这里原来还顾及书记的面子,人家毕竟是顶头上司,现在想来是进退两难,进吧,不仅人财两空还要得罪上司,退吧,自己的面子搁哪儿呢。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双方僵持着。还是我打破沉寂说,我也不逼你,回家考虑考虑,再作答复也不迟。
水英劝马勃说,这事我怀疑是有些奇巧,但是钱却是货真价实的,咱老头子可能是自愿的。要不,我们至此为止,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家都不好。
马勃坚定地说,我平时总是当糊涂官,但是父亲老了,万一被别人胁迫或者骗了呢?我们收钱后能安心吗,住在用血汗钱买来的房子里能幸福么?就是我这个官不当,也要把这事搞个水落石出。
可是,狄书记这一关你怎么过啊。水英无奈地叹息着。
马勃说他咨询过律师,如果按照白医生口述的事实,那么白医生就一点罪过也没有,不会承担什么责任,结果对狄书记的二姐夫没什么影响,即使狄书记现在面子上过不去,结果出来她会理解的。
我又指派葛根去做马勃的思想工作,葛根就逼着马勃放弃起诉,并指出利弊得失,还警告他,下个月组织部要来考察了,有一个异地交流的提拔指标,狄书记在上次考察的时候就讲过,要推荐你到外乡镇去当一把手。这样的大好机遇你自己可得好好地把握,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干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马勃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又叫来狄长生,对他说,听说你与马勃的妹妹在谈恋爱,是吧。如果是的,就请你去劝一劝马勃,如果再僵持下去,时机耽误了,对大家都不好。
苏合香听说此事后,更是主动跑去找马勃,还将他们夫妻骂了一通,简直就是一对糊涂蛋,都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脑袋进水了还是咋的了,你想一想与书记对着干的后果是什么?俗话说得好,在家不与老婆斗,在单位不与一把手斗。这是一个常理,还用得着我教你么。你就是闹下去,查清了事实真相,退一万步来说,就是那些器官贩子都判刑了,你家落得什么?最后人财两空,还与狄书记对着干,你值得么,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马勃说。
谁让你咽呢,你这是自己没事找气呕啊,开始是四处找父亲,找着了又四处打官司,你看一看,打赢官司后你又得四处奔走,为你个人的事喊冤。
我为什么喊冤?
为什么?你想一想,你与书记对着干,她不将你调换一个地方才怪呢,你想一想,会有好地方等着你嘛。不听劝的话,你就一条路走到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