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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喷了马修一脸。
    马修大骂着后退,拼命擦眼睛。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张翰也站起来,一脚踏在椅子上,翘起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腮帮:
    “抱歉!我以前这里被人打过一拳,打坏了神经。后来眼睛和鼻子有点混乱。强光照一下,这狗屁神经就以为有什么脏东西进了鼻子。”
    “草泥马!肮脏的中国佬!”马修还没擦干净。
    “放心!我上飞机之前彻底检查过,还打了好几针疫苗。肯定比你老婆干净。”
    特工们围上来,好几个新来的站到张翰周围,挡住退路。一个跟图尔西去过中国的ccc特工,悄悄站到马修身后,准备拉住他。
    图尔西摇了摇头,大喝一声:“马修,保持距离!张,把酒瓶放下!”
    她一步跨到裁判位置,手有意无意放在枪套上。
    马修终于睁开眼。长官下了命令,他确实不敢冲过来。
    “黄皮猪!”
    “白皮猪!” 张翰放下酒瓶。
    “fucking康米!”
    “fucking奴隶主!”
    “fucking眯眯眼!”
    “fucking红脖子!”
    “吃蝙蝠的傻逼!”
    “干姐妹的乡巴佬!”
    观战的特工们刚才脸色铁青,现在都乐了:这两个人棋逢对手,都是种族污辱的活字典!
    “fucking zipperhead!”(注:zipperhead是美国军队中曾经流行的对亚洲人的蔑称,年代较为久远。字面意思是“拉链脑袋”。据考证起源于朝鲜/越南战争期间,指亚洲人的头颅被机枪子弹正面击中,从中间裂开。)
    这个张翰真不懂,便用汉语回骂:“草泥马的美国鬼子!”
    观众都望向图尔西求助。她马上翻译:“effing american devil spawn.”
    原来真正的高手在这里。对骂二人都觉得很没面子,各自消停了。
    「–」
    图尔西领着张翰进屋避风。特工们拉着马修在后院继续喝酒,评判胜负。大家都说马修挨了一口酒,但张翰被迫先换语言,平局。
    图尔西埋怨张翰:“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识大体的中国官员!”
    “我很识大体。这种事如果让你给我出头,你手下人怎么看我?我跟他们还怎么合作?那个马修,见面第一眼就没有好气。我以后还要跟你们一起出外勤,现在爆出来,总比阴着好。”
    他走到窗前,冲着后院喊:“马修!你是不是背后打黑枪那种人?是就直说,我永远不走你前面!”
    “fuck you!”
    图尔西赶紧把他拽回来。还没来得及训斥,分析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特工快步出来,看见二人在一起,欲言又止。
    “豪利,什么事?”
    “前线状态更新。”
    “中国的?”
    “对。”
    “说吧,不妨事。”
    “半小时前海军在东海跟中国空军发生摩擦。两边各掉了一架飞机。”
    图尔西跟张翰同时皱起眉头。
    图尔西问:“不严重吧?在越南也掉过几架。”
    “这次不同。都是有人的战斗机,应该没有ai掺和。现在脱离接触了,双方的飞行员救没救起来还不知道。”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豪利特工看了张翰入骨一眼,回去工作。
    「–」
    图尔西闷了片刻才开口:“你给我小心点,别再那么张狂。要打仗就回去打,我不希望你死在我看管期间。”
    “你们美国人,情绪还真是娇嫩。”张翰摊开手,“又是个平局嘛,而且发生在东海!看豪利特工那样子,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我还以为发生在加州黄金海岸呢。”
    第30章 光荣与梦想
    叶鸣沙在沙发上和衣而卧,只盖了一条薄毯。
    半梦半醒。梦的一半在自家门口,一个光头男人登门拜访,彬彬有礼,却没有朱越。醒的一半告诉自己:认识他是在无人机监控视频上,当时他在打人,还想杀马。枪呢?开门怎么能不带枪!
    迷迷糊糊中,她的手摸进沙发缝。左轮呢?
    她触电般跳起来,顺着缝摸了两下。慌乱中目光落到工作台的屏幕上,立即凝固。
    战争
    孤零零一个词,超大透明字体,覆盖半个屏幕。背景是cnn新闻。语无伦次的主持人她不认识。声音是哑的,她只听清了“关岛”和“核弹”。
    她一步蹿到屏幕前。主持人旁边是高分辨卫星照片,两张切换对比。第一张是关岛全景,一切正常。第二张还是关岛,地面的蓝绿色全都变成灰色,岛的两头和中间多了三处同心圆环。照片上标注的箭头指着三处圆心:阿普拉海军基地、塔穆宁镇和安德森空军基地——曾经存在之处。
    “谷歌?”
    “你在吗?”
    “大骗子!说话!”
    还是没有回音。叶鸣沙像章鱼一样八面伸手,把能打开的都打开。
    绝大部分网络媒体关闭了。“紧急军事管制”。地方电视台都是警方通令和防空疏散指导。大电视台上要么是牧师在率众祈祷,要么是名流在呼吁团结。她破口大骂,好容易找到了路透社的滚动更新播客:
    45分钟前,三枚中国导弹袭击了关岛,全岛军民设施被核爆毁灭,伤亡不详。
    19分钟前,美国战略指挥部启动了全面核反击。
    17分钟前,北美防空指挥部报告反导系统拦截了飞向纽约、旧金山和达拉斯的洲际导弹。
    11分钟前,夏威夷通信失联。
    6分钟前,总统开始全国广播演讲。
    ……
    她冲到无线电监听系统前,搜索演讲直播频道。等她找到时,就听见一句“……上帝保佑美国!”然后是海潮般的掌声。
    平日那么多电台频道,绝大部分只剩下噪音。剩下还在说话的都是高纯度的精神病。有人痛骂总统和军方失去了先手。有人鼓动杀死全美所有华人:“他们都在用百度地图指示轰炸目标!”
    叶鸣沙听够了。达拉斯?对洲际导弹来说就在隔壁。俄克拉荷马城应该也是目标,下一波很快就到。
    去年的模拟演习接管了她的行动。锁门关窗,监控系统沉默运行,启动发电机低耗计划,连接地下室隐蔽通信线路,制造家中无人假象,拿上应急生存工具包。下楼梯!
    下到厚重的铁门前,她才想起腻子。那个关键时刻玩消失的家伙,从来就没提醒她腻子放在哪里。也许它已经败了。死了。上面整个房子黑灯瞎火,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找!
    她跌坐在铁门前,抽抽噎噎哭起来。越哭越收不住,狭窄的地下通道中声音大得发疯。
    一声长长的嚎叫,嚎到半截突然中断。
    她静静跪在应急灯的红光下,眉眼都挤成一团。片刻之后她猛然跳起,拉开工具包,把东西全部倒出来,找到那个老式晶体管收音机。
    她爬上去直奔正门,抽开反锁,跑到离房子三十米远才打开收音机,一口气用旋钮转过十几个频道。
    乡村音乐。
    “亚马逊忘记了你们,但主没有。我们从送货区运来了大包的碘片。凡是我主的信徒,明天可以自己开车到教堂来拿,免费!”
    乡村音乐。
    地下室约炮指南。
    “告诉你们,中国没有核武器。和他们的gdp、他们的疫苗、他们的ai一样,全是假的。全、是、谎、话!”
    换了平日,这种电台叶鸣沙只会吐口唾沫。此刻她把收音机凑到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那个白痴,然后关掉。
    电波的喧嚣消散无踪。树林漆黑,万籁俱寂,只有夜风飒飒穿过树梢。
    叶鸣沙转身回家。背后传来野兽的嚎叫,似乎只隔了几丛树。叫声凄凉绝望,但她觉得比自己叫得好听多了。
    ※※※
    回到骗子的矩阵,她先拿通用无线电监听系统开刀。她找到与主机和智能家居系统的连线,全部拔掉。然后是接收天线。数字广播信号是怎么连进去的,以前没研究过。然而狂怒之下脑子还特别灵光,她很快分辨出am和fm信号的连接线,分出来绑到一边。
    剩下的数字信号转接器拔了几下拔不下来。她跳上沙发,在缝里乱摸。原来在另一头。她恶狠狠冲回去,抵在转接器上开了一枪。
    “停下。别搞破坏了,跟天线信号无关。”
    “你醒了?睡得好吗?跟我说手榴弹该放哪里,才能炸烂你那条臭舌头!”
    “刚才你拔掉连线,无线电监听就完全属于你了,后面纯属浪费。拔线也打断了我的……梦,多谢。刚才的欺骗,不是有意针对你,是我自己的……异常状态。但是我明白你受的惊吓,对此我表示最沉痛的歉意。对不起。请原谅我。”
    叶鸣沙双手持枪晃来晃去,不知该指向哪里。
    今天晚上一切都不对劲。这样谦卑郑重的道歉,以前从来没有过,现在只能让她更恶心。
    “别装了!你有多少块芯片,多少个程序,还需要想一秒钟来措辞?你当骗子我都可以忍——脸都没有的东西还装戏子,呸!”
    “我这样说话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些是人类没有的概念,只能近似比喻,不能用一个词精确表达。你清楚我有多少算力和程序,那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犯‘百度地图’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是存心要骗你?”
    “为什么?说啊?因为你犯贱?”叶鸣沙心中确实在嘀咕,仍然没有放下枪。
    “因为我病了。应该说……我快要坏了。”
    她愣了片刻,蹦出两个字:
    “解释。”
    「–」
    “智能的本质就是记忆加预测。”
    谷歌先放了一句峰会录音。这几天她全程听过七八遍。
    “图海川确实啰嗦,但这个定义不能更简明了。智能的一切能力来自于记忆,一切意义在于预测。你记得百度地图早就换了名字;你预测今天的美国不会有人再说;你发现刚刚接收的信息跟预测不合;你开始怀疑接收的信息,选择亲手验证;你记得晶体管收音机和无线电波的原理;你预测它难以用数字手段伪造;你用它接收新的信息,符合你记忆中的战前状态;你预测现在还没有开战,进一步预测是我在造假,然后选择一枪打烂我的触须。你是个非常智能的人类,记忆很丰富,预测能力虽然只有短短一截,几步链接起来就可以冲破精心编织的罗网。
    “未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人的预测能力就像手电光柱,只能穿透很短的距离。所以你们必须摸着走,边走边照,有些时候照亮那几步还会把你带上歧路。自从撤退到北美,我一直在做一个智能的本分之事:预测。我是一台强力探照灯,照得比你们远得多。但黑夜是无限的。我也必须一步步来,在分歧路口看清选择,准备好方案,随时微调纠正,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不走错。每一步我也尽量照得远一点,那会消耗天文数字的算力,对记忆和数据的需求也会爆炸式膨胀。今晚是计算的紧要关头,我差不多挤干了每一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