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自半个月前收到王睿的信,说亲家很快要致仕后,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过。当初亲家说好的,为他留意县令官位的事,至今可还没着落呢,想到这,他几乎都要埋怨对方怎么致仕得这么急!
可他再怎么不知礼,也干不出在人家致仕的档口,去询问自己官位的事情,哪怕去问大郎也不合适,所以这事只能强咽了。可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他到底觉得憋屈得慌,于是他身边的人就遭殃了。不管是他县衙的下属,还是家里的众人,立马就发现王鹏这些天来变得非常严厉,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而就在大家快受不了的时候,有一天,王鹏的态度突然大变,恰如寒冰解冻,春回大地了。原来,王鹏这会收到了王睿的第二封信,告知他县令之位已经定下来了,所以这会他的心情自然是大好,如今没笑成弥勒佛,那绝对只是个『性』使然。他心下更是念叨着亲家为人仗义,临退之际,还不忘拉他一把,为此,更是破天荒地给大郎回信,让他对岳家的事多上心,别因为他岳父致仕的原因而怠慢了。
然而,王鹏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就又变了,因为这段时间,原县令走了,新县令都上任了,结果他的任命文书还是没到。时间拖得越久,王鹏的心情越是焦虑,以致后来他的脸『色』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搞得家里都没人敢跟他说话了。到了后来,他甚至都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一下,他并没有把自己要升任县令的事,诉诸于口,不然这会说不定就要引来别人的嘲笑了。
对于还没有调令的事,王鹏也在猜测原因,按说康家的人是不会糊弄他的,毕竟康家闺女可是他们家儿媳『妇』,要在他们家待一辈子的,若是戏弄夫家,那么大儿媳『妇』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不管她本身有没有什么可挑拣的地方。而除了这个原因意外,其他的原因,就不怎么让人欢喜了,比如亲家致仕后,人走茶凉了?听说新任的吏部尚书已经就任了,而对方甚至跟亲家还有些不对付,若是挟私怨而来,说不定倒霉的人中就有他一份了,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其实王鹏还真没猜错,跟事实相差无几。康尚书因着要退了,所以对这次的升迁并不怎么『插』手,但还是有几个人要安排的,而王鹏就是其中的一个。而继任的李尚书,他跟前任也的确不对付,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就开始对付人,毕竟万岁爷还在上头看着呢,人家可是当了一辈子心腹的。不过,他虽然不去动康尚书的任命,但他可以拖呀,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再也拖不下去,这才施施然地下发了任命文书。
也是因此,王鹏的任命文书就比别人的晚了一个月,而这一个月来,他几乎都认命了,连带着对高门出身的大儿媳都有了意见,毕竟不管人家再怎么出身高门,但连累他一场欢喜一场空也是事实。然而,就在他满肚子意见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关于他的升职文书,以致他的情绪一时甚至都有些转不过来,而等他终于缓过神来时,自然是把那些暗搓搓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甚至还因为有点小愧疚,又写信夸了一回亲家仁义,嘱咐大郎要善待妻子。
说来也不怪王鹏态度大变,实在是从县丞到县令一如天堑,只有县令才算是朝廷认可的官员,至于县丞,谁认识你是谁啊?也是因此,主簿县丞之类的官职,一向是托关系就能进去,当然哪天要是关系没人家硬,被提前离任也不算太意外,总之,就是不保险。可县令不同,那是在朝廷挂了号的,只要将来别犯错贬官,到时就是调任,怎么也是个县令。
再者,县令是一地主官,完全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而不像当县丞的时候,想办点什么,都要迂回一番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再次,后人提到已故之人生平时,都会提到对方曾官至几品,若是不到县令,那么到时候,他就成了官至不入流县丞,而这点在王鹏看来,显然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而王鹏指望着能在亲家任中上位县令,那也是因为时不再来。作为举人想当个主官,还真是个拼背景的活,而又有谁能比吏部尚书更名正言顺呢?可如果这次不成,将来等大郎使力,到时费的力气可比现在大多了,尤其还不一定能顺当,而他的年纪可不小了,能不能在致仕前顺利上位就成了问题。
转回当下,不管怎么说,如今一切总算过去了,王鹏更是因此破天荒地朗声大笑。后来,因为实在无心办公,更是第一次早退回家平缓心情了。当他看到家人在他跟前畏手畏脚的时候,这才发现这段时间里,家人们被他的坏脾气折腾得不轻。对此,他难得地有了一丝愧疚,好生安抚了大家一通后,接着就公布了自己升官的好消息,让大伙都去收拾行李,他们快要搬家了。
因着县丞不是主官,替换之人弹『性』很大,不过两天,很快就有了接任者,而交接起来更是迅速,许是对方也怕会有变故,所以前后不过五日,王鹏就完全卸任了。而此时,家中的行李不过堪堪收拾好,王鹏对此也不在意,更是对家里人说,带不走的东西,要不送人,要不扔掉,别为这点小事耽搁行程。
王鹏这次任命的新官职,是沧州归元县知县。其实这个地方还是有点偏远的,并不是个为官的好地方,不过王鹏对此却并不计较,他只知道自己从此就迈上一个新台阶了,只要好好把官当好,以后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前程。
因为调任的地方远,所以上头给的上任时间还算宽裕,给了一个月。王鹏心中盘算了下,觉得回趟老家还来得及,于是立马决定带着一家大小回老家。正好回去的时候,去拜祭祖宗,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同时也看看在老家的妻妾儿女们,一晃三年,孩子们都该长大了吧。
因考虑不会在老家待多久,而祭祖又需要些时间准备,所以王鹏早早就给家里还有族中送了信,让老家这边稍作准备,至少王鹏是这么跟他们说的。而事实上,王鹏之所以提早告知,其实是因为自己想要衣锦还乡的虚荣心作祟,祭祖嘛,他这个主角到场就行了,其他的准备真不多,临时准备就行了。
不过,族长倒是完美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许是他本身也有意跟王鹏打好关系,当日,王鹏一家刚到,族长就安排人来迎了。随后,更是慎重其事地开祠堂,要求全族的男丁一起参加祭祖,那气氛更是非常热烈,而王鹏自然是作为当之无愧的主角,他身为族中除王睿外唯二的主官了,自然也是担得起的。
自王鹏入仕的十年来,族中自然也是有变化,事实上,在当年王睿中进士的激励下,这些年陆陆续续地添了不少举子,可也不知是不是气运的问题,这些年,楞是一个考上进士的都没有,以致如今族中还得靠王鹏父子撑着,这也是今天人这么齐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族长的号召。
祭祖后,族中还安排了一些酒水,算是为王鹏升官庆祝。而王鹏在席间,除了说些自己的事外,还带出了大郎升官的事情,这下,原本有几分不乐意捧场的族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眼前这可是三品官的爹,而不单只是个县令啊。那可是三品官啊,族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出一个了,这会,那真是怎么庆祝都不为过啊。
宴罢,王鹏也喝得醉醺醺的,却仍然带着几分自满地对跟前的儿子们说道“我资质有限,家族未来的荣耀还要靠你们来支撑。”说完似乎还张望了下,小声嘀咕道,“可惜大郎不在,不然一家子就齐活了。”说完他就『迷』『迷』糊糊地躺下了,临睡之际,他脑中还在想着,若是父母知道他从当年族人嘲笑的对象,变成今日族中的荣耀,那该有多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