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睿忙碌的时候,二郎这会的日子也不轻松,这事的起因还跟钱家有关。
一晃眼,钱家搬到黎县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来,钱家长女次女相继出嫁,如今钱家的长子也要说亲了。
可要说不顺心的事,自然也有,比如钱花儿两年前归家,至今还留在娘家,不曾再嫁。而钱花儿的为人,她一直都是家里比较骄纵的孩子,再加上彼时兄弟们尚未娶妻,家中由父母做主,倒也没人说她什么。
然而今年,钱伟十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说亲,可自说亲以来却是连连受挫,初时钱家还很纳闷,毕竟钱康好歹是个官差,家境又不差,钱伟更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没有女方愿意嫁了?要知道,他们找的都是些门当户对的人家,并非高攀,这根本不合理。
后来,还是媒婆觉得这户人家不地道,明知道家中有个大归的姑奶奶,尤其还是个性情不和顺的大归姑奶奶,却硬是装聋作哑地难为她这个媒婆,以及那些待嫁的小姑娘们。最后,她干脆直言道,钱家既然要供奉归家的姑奶奶,这亲家自然要往下找,而不是找个门当户对的。
这话一出,钱家才回过神来,随后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给钱花儿找下家,至于往下找媳妇这点,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有条件的时候,谁会乐意找个穷亲家。再说了,他们本也没有留钱花儿在家一辈子的想法,只是以前没人提起,他们一点含糊着,可如今既然有了干碍,自然是要让她快快出嫁的。
钱花儿今年二十一,四年前嫁入一富户为妻,可谁知对方是个无福的,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丈夫一去,婆家就骂她克夫丧门星,又因她本身并无儿女,于是很快被撵出了夫家。
说来,也不全怪命不好,而是她当初心太高,一心要嫁个好人家,可四角俱全的人家,又凭什么娶她呢,所以最后只好找了个身体不太康健的大家少爷。可惜,她低估了人家不康健的程度,这不还没享受两年好日子,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钱花儿刚大归的时候,父母心疼她,她就更觉得自己受委屈了,这反倒让她的性子多了几分乖张,性情不和顺的话,估计也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这日,钱康想到最近这说一个毁一个的亲事,看钱花儿就不顺眼了,他给钱花儿下了最后通牒,要嘛自己找人嫁去,要嘛就由着他安排去嫁人。
钱花儿得知自己要被赶出娘家自然不高兴,可她更明白事不可为,到底是接受了。她闷头在屋里想了两天后,终于有了主意,“爹,我想给表哥做妾。”
钱康听了立马摇头,语气都不好了,“这事不行,当年就说过了。”他觉得这大闺女真是冥顽不灵,当年都拒绝过了,如今居然又提出来。这是在为难他这个当爹的?不是,这分明是在为难四姐这个当姑妈的,为此,他又恼恨地看了钱花儿一眼,
钱花儿楞了一下才明白,爹说的是大表哥,眼中闪过一丝晦涩,随后又出言道“爹,我说的是二表哥,不是大表哥。”
钱康听了脸色虽然好了一点,可也没好多少,这哥哥不成就弟弟,这都得是什么名声了?至少,他在四姐跟前就抬不起头来,所以还是果断拒绝了。
结果钱花儿看出他的态度并没那么坚决,闹腾得更厉害了,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还拉了叶氏跟钱伟帮腔,还没半个月,钱康就有些撑不住了。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些天,钱康也找过媒婆了,可真的没什么好人选,有意的几个人选中,花儿当后母就不说了,家中还是那种特别穷的那种,真不合适。哪怕他如今对这个闺女的疼惜少了很多,可怎么也是亲闺女,他决定去找四姐探探口风去
这日,钱康到了县城主簿的宅院,去求见了钱氏。
说来钱氏原先是住在王家镇的,带着家中的妾室庶子一起生活,可久了到底不是滋味,她又不是没儿女,为什么要照顾别人的孩子?这么想着,她就扒拉了下家里的人,然后就选定了二郎的长子王志友,觉得她在老宅养孙儿,这才不算辱没了。
她把这事告诉了二郎,二郎虽然意外但也没反对,对自己的母亲他自然是放心的,然而,等二郎把事情告诉陆柔时,陆柔却坚决反对。说来,也是物极必反,陆县令对自己的孩子护犊子的心思不多,却因此导致如今的陆柔对自己的孩子看着比谁都重。
二郎对陆柔的反应虽然不高兴,可也不想加深婆媳矛盾,于是就提出将钱氏一并接到县城来住。这回陆柔倒是没反对,或者说,比起母子分离来,在婆婆眼皮子底下生活,只能算是稍有不适,她也就接受了。
将老宅的事情安顿好之后,钱氏就到了县城,跟二郎一家一起生活。在二郎的想法中,既然母亲跟妻子都离不开自己的儿子,那一起生活自然可以圆满地解决问题了。然而,二郎想象中的皆大欢喜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在日渐增多的相处中,她们婆媳间的矛盾反而更多了。
说来也是二郎他们判断失误,当初婆媳共处时,王鹏还在县城,他是个很强势的人,有他在,基本没有其他人彰显个性的机会,大家自然就可以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可如今王鹏离开了,当家人变成了二郎,而钱氏作为老夫人,又是婆婆的身份,自然可以随意地表达自己的喜怒,甚至对媳妇的不满。陆柔呢,怎么也是官家小姐,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傲气,闹掰了真不算意外,再来一点就是,她觉得婆婆为什么要跟着二郎而不是公公,再不然还有大伯在,她总有一种代人受过的感觉,所以她很不满。
转回当下,钱康见了钱氏,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四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是花儿的事。”说着顿了顿才接着道,“四姐,花儿是个不争气的,她过不了苦日子,可如今留在家里也是麻烦不断。”
钱氏听了却是眉头微皱,“你想让我给她保媒?”钱花儿的事,她当然知道,可她更知道,一个归家的女子是很难说到好亲事的,偏偏小弟还说花儿过不了苦日子,这不是在为难她嘛,当下语气就不怎么好了。
钱康见钱氏不高兴,也心有不安,可想到家里如今乱糟糟的情况,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四姐,你看把她给了二郎如何?”
钱氏显然被这个提议楞了一下,“这,这个不妥吧?”更重要的是,二郎并没有这个意思,侄女她虽然心疼,可她更心疼儿子,并不愿为旁人惹儿子不高兴。
钱康见了,则努力地游说道“四姐,花儿虽然有些吃不了苦,可这对富贵人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能容忍的缺点,再说,虽说不能吃苦,可她本身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你的亲侄女,天然地就跟你亲近。”这些话不是他说的,是钱伟教他的,他也觉得有理,就这么对着钱氏说上了。
钱氏听了有些心动,但并没有应承,“你让我想想,先想想,等我考虑好了,到时再给你答复。”
自钱康离开后,钱氏就在反反复复地考虑这件事,说到亲近,她就对陆柔很不满,不过是要抚养自己的亲孙子,结果人家就是横不同意竖不同意。纵然知道陆柔是官家小姐,可她还是很不满,官家小姐又怎么样,再是官家小姐,如今也是二郎的妻子,也得孝敬婆婆。
在随后的几天里,钱氏越考虑就越觉得应该让花儿进门,怎么也是亲侄女,好歹贴心,再说花儿要想在这个家里过得好,也只能倚仗她这个姑妈,怎么算她也不吃亏。有了想法后,她就派人去找了二郎,“二郎啊,娘跟你说个事,你大表妹归家后,一直没个着落,你看你纳了她可好?你如今膝下就一个儿子,到底单薄了些。”
二郎对这话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娘,我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儿子的,急什么?至于表妹,你回头再给她介绍一个就好了,犯不着接到我们家来。”
钱氏对这话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二郎,你看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忙,可我如今却很是寂寞,若是你表妹进了门,也好有人陪我说说话。”
二郎也知道母亲跟妻子合不来,婆媳相得怕是难了,若是纳妾可以让家里安生,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二郎心下这么想着,但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他需要回去再想想。
二郎离开后,很快就进了正院,开始跟陆柔讨论纳妾的事,尤其强调是因为陆柔不肯把孩子给母亲带,所以才只能纳妾的。陆柔对二郎说的,要不将儿子交给婆婆带,要不就允了二郎纳妾,显然很难接受,“凭什么友儿就要由母亲带,明明茂大侄儿才是长孙不是吗?母亲为什么不说要带大侄子,她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的?”
她本身对茂儿没意见,可涉及到自己的儿女,她也不介意拿别人做筏子。陆柔一向看重自己的孩子,更不用说,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交给婆婆,尤其她心里一直觉得婆婆没见识,这就更不愿意了。
可二郎听了这话,脸色却变了,家里的事,他还能不知道吗?大哥怎么可能会把孩子交由母亲来带,他估计人家宁可交由父亲带,都不会交由母亲来带。这么一想,他就更偏向母亲了,他觉得母亲能亲近的孙辈,大概只有他的子嗣,陆柔实在不该如此反对的。
他对大哥的事情无能为力,可至少,他可以让自己的孩子亲近母亲。父亲跟母亲的情分一直有限,这回父亲离开后,母亲身边显得尤为冷清,他看着也不落忍,随后,他就直接宣告,他要纳妾,不管妻子同不同意。
二郎出门后,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哭声,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坚定地离开了。他跟母亲的感情从来不是作假的,年少时陪伴他的,从来就只有母亲,谁都可以不把母亲当回事,可他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