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这天是三郎的周岁,拙园广邀宾客,拙园是王鹏给自己的宅子取的别名。
大伙看了这排场,都感慨程婉的受宠,把主母排挤到一边不说,看这排场,就知道丈夫对她有多喜欢,于是有心找王鹏帮忙的宾客,就更捧着程氏母子了。
程婉在上次跟王鹏不欢而散之后,一直在等着王鹏回来哄她,可谁知根本没等到。本来是不安的,可这会看到王鹏给小儿子大办周岁宴,就觉得王鹏是在示好了,她顿时就活泛了起来。
筵席开始在即,宾客越来越多,当王筱母子跟宾客们说得热闹,完全是以当家人的身份自居时,钱氏几母子走了进来。
场面倏然一静,尤其是围在程婉身边的人,一时都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钱氏母子好。
稍远处,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路人甲道“这个后生是谁,以前没见过啊?旁边的好像是他们家二郎。”
路人乙回道“这应该就是大房一家了,那个后生应该就是他们家刚回来的大郎了,长得可真精神。”
此时大堂中心,五堂姑,也就是堂伯祖母的女儿王露,迎上来道“嫂子今日怎么出来了?不是身子不好吗,那就该好好回去歇着。”她跟程婉是嫡亲的表姐妹,打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最是维护她,这会一门心思想把钱氏打发出去。在她看来,程婉本该是妻的,如今都成了妾了,那就更不能受委屈了。
钱氏一时有些无措,大郎扶了一把,回敬道“五堂姑说笑了,我娘是当家主母,是小弟的嫡母,今天这种大日子,又怎么会缺席呢?”父亲早前就说过,趁着今天的筵席,要把他介绍给大家的,让他早点过来见见人。只是他不乐意给那程婉母子做脸,所以才拖到快开始的时候才到。
五堂姑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钱氏等人看着分外解气,到老家后,因为钱氏是个村姑,不识字,是以经常被人鄙夷嘲笑,尤以这五堂姑为最,也是因此,她才没法融入家族中的交际圈子的。
场面正尴尬的时候,王鹏进来了。
五堂姑立马精神抖擞地对着王鹏,半撒娇地告状,“三哥,你看看你家大郎,我让嫂子多休养,他居然怪我说错话。”王鹏对她这个妹妹一向照顾,他们自幼关系就好,哪怕现在跟大伯母疏远了,对她还是很好的,是以她告起状来半点压力都没有。
在她看来,三哥对二郎平平,对大郎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她一想到大郎快十八了,还要被当众说教,她就觉得可乐,要是被收拾一顿就更好了,此时,她已经对着大郎,偷偷乐上了。
不想,结果跟她想的并不一样,王鹏在门外时,就已经听到他们的话了,这时开口就是,“大郎说的对,你嫂子是当家主母,自然该出来多走动。这事还要怪大郎,他一走两年,连累得你嫂子想儿子都想病了。现如今,大郎既然回来了,你嫂子以后会经常出来走动的。”王鹏是立场明确地站队了。
顿时,堂下又是一片哗然。
路人丙说,“说来这王家长子,我们都不熟,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人丁表示,“你可别小看他,当年王鹏都给程婉下聘了,楞是被他搅和得在成亲当天退了婚。你是知道的,王鹏跟程婉当初的情分多深哪,我们也是看着他们两小无猜长大的,王鹏打小就对程婉护得紧,我都曾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唯美的爱情啊。”语气中带着感叹,随后却不怀好意地道,“可惜爱情里多了个儿子,那就不是爱情,而是第三者了,呵。”她很是看不惯程婉以二房的身份,却干着当家主母的活,因为她家正好也有个张狂的宠妾,天天标榜着要向程婉看齐,让她气恨得不行。
路人丙道“的确,有什么本事暂时还看不出来,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在王鹏心中分量极重,至少比程婉重。”说着又接了句,“当年的事,其实已经很清楚了,王鹏要停妻再娶,遭遇了王家长子的强硬反对,最后长子出走,婚事黄了。”
路人戊此时也来了句,“说来,王鹏是个占有欲非常强、非常护短的人,当年对未婚妻程婉就护得紧,如今,对自己的儿子,更是看得重,这会摆明是站在儿子这头了。”接着又说道,“说起来,励大伯母还真是太过了,王鹏都有妻有子了,她居然还怂恿王鹏停妻再娶。亏得这长子给力,不然,鹏嫂子可真就被逼死了。这些年,励大伯母带着她那女儿,还四处给程婉撑腰,都什么人呢?不过,既然这王家长子回来了,以后刮什么风可就不一定了。”
路人丁“嘿,说来这王家长子也是倒霉,家里偏偏有个程婉生的继子,这王筱可是个秀才,王鹏也不能太无视的,以后,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路人纷纷道,“倒也是啊”,声音渐渐停了,一起去看王家人的反应。这些人都是没到程婉跟前的,本身跟她关系都是不怎么样的,所以此时看热闹更是不嫌事大。
大郎他们此时走向王俊,笑眯眯地道“三郎,生辰快乐。”
说起来,不怪王鹏喜欢王俊,他的确是几兄弟中,长得最俊的。不过在王鹏看来,长得漂亮的,到底不如长得像他的,毕竟他对自己很满意。
此时王鹏在一旁插口道“爹没说错吧?三郎真的长得很漂亮的。”
大郎听了,笑着点点头,的确,貌若好女。
这边,王筱心下想着出来走动又怎么样,大家都会知道,谁才是该巴结的对象。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许是为邀宠,王筱开口道“父亲,小弟在拙园出生、成长,我看就取个小名叫阿拙吧。”
说是商量,却语气肯定,仿佛一言而决,连眼神都不带看王鹏一下,似乎看一眼就玷污了他似的。王筱本就看不上王鹏,觉得他就是个粗鄙的商人,赚再多的钱,他也看不上,他嫌铜臭味,如今更是知道,王鹏居然拒绝将他记入族谱后,心下更是多了几分暗恨。
王鹏一向没什么细腻的心思,可如今心里有了疙瘩,此时听来就觉得分外刺耳,这语气根本就是看不上他啊。以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个举人儿子,为此底气十足,根本没想过,不过一介秀才的继子居然会看不上他。
王鹏深深地看了王筱一眼,“筱哥儿说笑了,阿拙是睿儿的乳名,也是因此,我才会取名拙园的,也免得这死小子都不知要浪到哪里去了。”说着又瞪了大郎一眼,大郎讨好地笑笑,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父子俩的感情非常好。
王筱听到这话脸色就难看了,他从不知道还有这个典故,事实上,宾客中也没人知道这个缘由。
王鹏这几天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澄清一下有关嗣子的传闻。要是就这么含糊着,也算多了个秀才儿子,可要是澄清了,自己这两年花出去的银子,可真是白瞎了。这两年,给王筱一年十二两零花钱那还是小头,事实上,平日王筱只要有正当理由,他都不会拒绝出钱的,这些他甚至都没好意思跟大郎说起。可现在看着王筱的态度,觉得就是个养不熟的,要是再不澄清,将来说不定还会越亏越多,这么一想立马就下了决心,他转身就对大家伙说道
“今天除了小儿生日外,还有一件事要澄清一下。大家都知道,王筱不是我亲子,外界盛传他是我嗣子,可其实不是的,王筱并不是我的嗣子,只是养子而已。
但对于多了一个儿子,尤其是多一个有功名的儿子,我其实是高兴的,有功名的儿子嘛,谁也不嫌多不是。呵呵,在座的很多都是我的长辈、平辈,都知道我对功名有执念,偏自己不会念书啊。”说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这两年,我自问对王筱尽心尽力,衣食住行样样过问,还每月给一笔零花钱,自认无愧于心了。可就是这样,没个人说好不说,还有人不满了,前段时间,大郎回来,我高兴地为儿子添置东西,就这么点事,就有人问到我脸上,说我不地道,亏待王筱。
我也是个普通人啊,也有私心,若非要将养子跟亲子一视同仁,那可真是难为我呀。许真是我照顾不周吧,我也不强求,所以我宣布,从今往后,就让他回归本家吧。”说着又对着王筱道,“筱哥儿,你已然十九,又有了秀才功名,很可以顶门立户了,再说这两年,你前前后后从我手上拿了不下二百两银子,就是买房置地都够了,就这样吧。以后的话,有事你也可以找我帮忙的,虽说你不是我儿子,不过我还是你的远房族叔,能帮衬的自会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