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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 第33节
    第74章 大胜
    天色未亮,王宵猎军中就点火做饭。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大军便就出发,到了繖盖山下的平地列阵。这是附近最大的平地,也是惟一合适的战场。
    王俊还在酣睡。士卒进来报,被他披头盖脸骂了一顿。清醒过来,忙叫头目过来商量。最后也商量不过出什么来。等太阳高升,带了大军下山。
    王宵猎站在一右边的小山上,居高临下,观察战场的态势。一边站着牛皋,作为中军。
    看了王俊的军队,王宵猎不由皱起了眉头:“看来的王俊大军,旗帜倒还齐全,只是杂乱。据说王俊本是军校,对这些不应该陌生才是。”
    牛皋道:“虽然在军中,若是不用心,也未必能理解旗帜的意思。”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军中是有一套制度的,最根本的就是旗鼓。旗鼓是军队的组织与指挥形式,在战场上格外重要。能熟练运用旗鼓,就有了在战场上灵活指挥能力,能指挥大部队作战。如果没有旗鼓,就只能乱糟糟地打。乱糟糟地打不一定不能赢,但大多数时候是赢不了的。记得前世影视剧里的古时候战争,要么就是一将单挑,要么就是乱糟糟地向前冲,很难见到有把旗鼓作用表现出来的。
    在宋朝,民间严禁的除了强弩、盔甲,还有旗鼓。偷藏旗鼓,基本就等同于造反。
    看王俊的部队,旗鼓基本还是有的。只是有些乱,只是粗具形式,有多大作用可就难说。
    王俊在山下摆开阵势,射住了阵脚。对面的邵凌、解立农和曹智严三人,便一起向王宵猎看来。
    王宵猎道:“先派人上去,试一试敌阵如何。看王俊阵势,我总觉得不像个能打的。”
    说完,命身旁的旗手摇晃帅旗,吩咐前方解立农上前。
    解立农带了五十骑兵,风一般冲了出去。直向敌阵最中间的王俊而去,没有任何犹豫。
    王俊吓了一跳。他是打过仗的,见多识广的人物。但两军刚刚摆下阵势,对方用几十人来冲自己的中军,如此胆大妄为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见解立农已经到了中间,王俊急道:“马南,你是我军中第一大将!速速上前,挡住敌将!”
    马南唱诺。向后边一挥手,厉声叫道:“儿郎们,且与我一起上前厮杀!”
    说完,催马上前。马南的手下一起发一声喊,跟着冲了出去。这个时候就看出马南的兵力,只有三百多人而已。不过王俊对数字不敏感,只见黑压压的人上去,也说不出多少。
    当马南带人冲出阵来,解立农一声高喝,突然变向,带着人在阵前横走,向西而去。直直掠过王俊军阵后,突然又回头向侧翼冲来。
    此时马南带着大队人马到了两阵中间,向前没有了敌人,后退又冲乱阵形,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这几百人,如果去冲前面官军军阵,无疑是自寻死路。可若是原路退回,就把王俊的军阵整个冲乱。正常军阵,他也该带军队横走。不管是进攻,还是退回本方阵里,都不能在中间带着。
    此时解立农已经带人冲入侧翼,西边传来一阵喊杀声。
    王俊吓了一大跳,急忙吩咐人,速去加强侧翼,不要被宋军把军阵冲乱。
    这边刚刚吩咐完了,就见解立农从容退出王俊军阵,回到了自己军阵。
    此时马南才带着军队回来,整个中军一下子乱得不像个样子。
    王俊大喊:“直娘贼,杀千刀的马南!没看见对面,那个贼将是绕到后面回军阵的吗?你把中军冲乱了,此时敌人冲上来该如何是好!你没有打过仗,总会学对面!”
    一面骂着,一面让马南带着军队迅速后撤,把前面的视野清出来。
    山顶上,王宵猎看了直摇头。马俊的临阵指挥能力确实太差,这支军队也太差,完全没有两军相交的基本概念。若是遇到金军,乘此时全军压上,立即就败了。
    两军列阵,一般是以小股军队不断地骚扰。从哪里进攻,进攻敌军哪个部位,怎么回来,都是有一定程序的。一个不小心,没冲乱敌阵,把自己军阵搞乱了,仗就没法打了。
    军队中的骑兵,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快出快回,调动敌军。一旦冲乱了敌阵,立即冲杀进去,把敌阵打乱。敌阵一旦乱了,后面的步军大部队立即就压上去。没有非常的手段和逆天的运气,很难扭转战局。
    至于两军列阵,鼓声一响就大军压上,那种打法非常少见。不是运气逆天,或者实力差距悬殊,几乎就是送死。无组织面对有组织,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过了好一会,牛皋见王俊军中依然混乱,忍不住道:“知州,此时敌方旗帜乱了。若有一猛将直冲其中军,必然破其军阵!”
    王宵猎道:“我也明白。只是你看他们后边的山上,乱糟糟的许多人,哪个知道是什么身份?按正常来讲,那里应该都是敌军的家属之类。可事情就怕有万一。我们本来只有千人,遇上伏军,实在太过凶险。按刚才看的,相持一会,等山上情形清楚,胜的必然是我们。”
    牛皋笑道:“知州太过小心了。就以他们摆出来的阵势来看,就可知其将领不知兵,其军队平时缺乏训练,纵然设伏,也不可怕。只要我们的军阵稳了,用一两百人冲破其中军又有何妨!”
    王宵猎微微点头,一时拿捏不定。
    牛皋说的不错,王宵猎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心。有什么办法?本钱太小了。就这一千军队,加上留在汝州的五百人,是自己全部本钱。说实话,死一个人自己都会觉得心痛。
    下面的邵凌、解立农和曹智严三人,见山上王宵猎帅旗迟迟不动,都不由焦急起来。对面的王俊明显是乌合之众,没有必要在这里僵持。不过王宵猎军令严,帅旗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太阳高升,在天地间洒下了万道霞光。军阵乱糟糟的,却又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
    想了许久,王宵猎突然道:“既然看破王俊底细,那也就不必小心翼翼。牛皋,你带这里的二百中军下山,直冲王俊中军。只要冲乱了,不必退回,一直向前杀去。后边其余几人,带着大军冲杀,不要给王俊留重整的时间。繖盖山虽然不险峻,他退回了山上,还是不好心拾。”
    牛皋二话不说,叉手唱诺。领了军令,整山上二百中军。这二百人中只有八十多骑兵,是王宵猎的保卫部队。牛皋只带这八十多人,步军全留给王宵猎。
    随着帅旗高举前俯,一声鼓响,皋带人风一般地冲了下去。
    王俊还没有把军阵重新整好,就见东边山一队官军骑兵冲了下来。以势不可挡之势,直向自己的中军冲来。不由吓得魂飞天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派马南出去迎战,闹得一团糟。现在不敢派人了,只是命后面的弓兵,立即射箭。
    牛皋身着铁盔,根本不管迎面而来的箭雨,只是瞅准了王俊。捏紧手中的钢枪,直冲而去。
    见官兵跟本不受影响,又见来的将领如铁塔一般,王俊不由心中害怕。自己不敢上前,命手下的将领迎上去。务必把这些官军拦住,可不敢让他们直冲入阵中来。
    牛皋见一个敌将上来,一声大喝,手中长枪直刺入他的胸膛。电光火石间,那个将领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刺落下马。牛皋不管长枪,随手撒开,猛地拔出铁锏,一锏砸在冲上来的另一个将领身上。这一锏砸得分外结实,那将领一声吭不出来,软软地跌下马去。
    王俊被吓得傻了。见再没人敢拦牛皋,他直向自己而来,急忙后退。
    牛皋大声呼喝,手中铁锏飞舞,顷刻间砸倒五六人。抬头一看,王俊退得快,眼看就追不上了。冷哼一声,把铁锏收了。取下弓箭,对准王俊后心,一箭射了出去。
    王俊正向后方撤退,就觉得后心一凉。
    王俊军中大乱,纷纷向后退去。见山上帅旗直直前指,邵凌、解立农和曹智严三人不再犹豫,带着大军压了上去。像赶鸭子一样,把王俊大军赶到了山上。
    第75章 我其实不合格
    看着山上一片狼籍,不知所措的人们东一堆西一堆。有的抱在一起嘤嘤泣,有的一脸茫然。王宵猎的军队把住各个路口,不许人们四处走动。
    到了山顶,进了王俊山寨。只见里面杂乱无章,薪柴、酒坛、粮草堆在一起,看得人眼晕。走进了帅帐,牛皋、邵凌和解立农三人一起叉手唱诺。
    牛皋道:“贼首王俊,已经被我一箭射死了。其余小头目都押在旁边房里。”
    王宵猎道:“没想到你射得一手好箭,在我们军中,算是第一人了。贼首不去管他,立即派人把山上士卒和低级将领统计清楚。于我们说,这才是有用的。”
    解立农道:“有什么用处?适才一战,他们战阵上没一点用处。牛皋一冲,全都乱了。”
    王宵猎笑道:“这跟士卒有什么关系?军队打仗,最无辜的就是士卒了。赢了是长官指挥得好。输了就是士卒们胆怯无能。其实啊,只要训练得法,指挥得当,士卒大多都是能打好仗的。”
    听王宵猎这么说,其余人都不说话。
    王宵猎也不多说,只是吩咐他们去办就好。以前在开封府的时候,军中学习认字,此时就显出好处来了。统计战争中的损失和战利品,对王宵猎不是难事。但对此时大多数军队来说,可不容易。
    王宵猎在中间落座,邵凌道:“这个王俊,军中好物着实不少。他帅帐中金银,我们都堆在那一边了,请小舍人过目。这些宝货,我们不好过多询问。”
    王宵猎看了看,旁边一堆包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邵凌这么说,想来都是金银之类。山大王们最喜欢金银,只要有机会,一点也不放过。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显然一样想法。对他们来说,王宵猎名为知州,其实还是自己首领。这些山大王的毛病,王宵猎多少都会有的。战胜了,功利品中的粮草之类,自然就归军队。而金银宝货自然就归首领了。王宵猎纵然不贪财,也无非是赏给众人一些。
    王宵猎摇了摇头:“诸位,我们起兵,是保家卫国的,跟这些山大王可不一样。这些宝货也是战利品的一部分,一样要统计的。可惜杨审没有跟着来,只好麻烦你们。跟其余的缴获一样,把这些一起统计清楚,列出清单给我。记住,缴获一切要归公,除非发给你们。哪个敢私藏,我就要收拾哪个!”
    三人一起叉手唱诺。见王宵猎面色严肃,不敢多说。
    王宵猎不说话,看着众人。过了一会,才站起身道:“一场大胜,今夜杀羊犒军。在外面,记住不许饮酒。明天我们再待一天,对此战做个总结,士卒收拾一番,后天回汝州。”
    牛皋道:“胜都胜了,有什么好总结的?王俊没用,这种仗本就应该胜利。”
    王宵猎道:“战前要计划,战后要总结,这是军中的规矩。我们这支军队成立不久,诸事不熟,只有认真总结,吸取经验教训,才能尽快长成起来。”
    说完,对三人道:“外面事情很多,你们都出去盯着。记住了,王俊已经死了,他军中的人不要苛待了。除非特殊,他军中的首领我们不用,带回汝州找个地方安置。但军中士卒,一定要清点清楚,让他们加入到我们的军中来。不如此,怎么扩大军队?”
    几人一起唱诺,告辞出去了。
    王宵猎坐在位子上,一个人看着帅帐门口发怔。这一场仗,跟前面自己经历的不同。那两场,对于自己来说没有退路。脑子一热,就是敢冲敢杀,上就完了。而这一场,则是占尽优势。
    实事求是地说,王宵猎表现得确实有些不合格。战前信心百倍,战事过程中还是犹豫了。在王俊表现出明显弱点的时候,没有果断地压上去,还要牛皋提醒。
    有什么办法?现在有兵,有地盘,王宵猎想的太多了。想的多,就不那么果决。怕有埋伏,怕冲得快了伤亡多,这个也怕,那个也怕,容易错失有利时机。
    站起身来,王宵猎在帐中来回踱来踱去。
    如果不是跨越千年,自己不会坐到现在的位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从根本上,自己并不是一个统帅的合格人选。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合格,才要时时总结,时时学习。
    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天才有多少?当然有很多。但大多数,都不会恰巧做自己天才的事情。自己就是这样。或许自己也有天才的地方,但并不是在战场上面。
    想到这里,王宵猎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也想事事都行,面面俱到,可实际哪里可能做到呢?
    当天晚上杀了几只羊,军中庆功。由于不许饮酒,人人都吃得肚子溜圆,无趣地聚在一起吹牛。从天上到地下,直到深夜,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才各自睡觉。
    第二天上午,一部分军官带领士卒继续统计缴获,大部分则进行战后总结。
    帅账里,王宵猎居中而座。两边是邵凌、曹智严、解立浓、余欢和牛皋。张均坐在最末尾,对会议进行记录。这是王宵猎的规矩,除非特殊的要求,凡会议必须有记录。这个记录的人,就叫做书记。
    书记是个古词,也是个古官职。如赵普就是越匡胤的书记。到了老年,太后依然称呼赵普书记,以表示他与其他人不同。辛弃疾在北方抗金的时候,也是书记。到了近代,书记最早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后来改掉了。算是随着时代发展,有了新意思。
    看着众人,王宵猎道:“我讲了许多次,战前一定要有计划,战后一定要做总结。这是我们军中做事的根本要求,不得有任何人违反。由于对王俊军情不熟,战前我们的计划很简略。但在战后,一切情况都了解了,总结不能简略。我们军中,没有长时间从军的人。只能够这样,一边打仗,一边学习,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只要我们足够认真,就能快速成长。”
    下面几个人听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大眼瞪小眼,都不吭声。
    从进开封府,王宵猎这些新做法越来越多,口中的新名词更是层出不穷,大家慢慢习惯了。不管明白不明白,先听着就好。散会后,大家之间议论一下,也能明白差不多。
    只要一直胜利,大家就信任王宵猎。不管他说什么,总之照着做就好。
    王宵猎道:“先自我检讨。这一仗中,我的表现不太好。现在不是以前了,那时什么都没有,只想着能活下去。遇到敌人了,我第一个冲上去。枪林箭雨,从来没有畏惧过。现在兵有了,地盘也有了,想的就多了。就这一点家底,生怕有任何损失。当王俊阵形不稳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出击。好在身边有牛皋,终究还是把握住了机会。战场上瞬息万变,一点变化,就可以影响全局。这样的错误是本不应该犯的。如果不是面对王俊,而是面对强敌,后果难料!”
    解立农道:“小舍人不必自责。大家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最后还是胜了,不是大事。”
    王宵猎摇了摇头:“真正合格的将领,是不能用第一次面对推托的。世间有名将,从他参战阵的第一天起,战场上就不犯任何错误。很显然我不是。我相信,诸位中有这本事的也很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是天生的名将,这本事老天没有给我们。只能够一边打仗,一边学习。只要善于学习,能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适应战争,才能最后赢得战争的胜利。”
    邵凌小声道:“小舍人,昨日之战并无大错。何必如此自责?”
    王宵猎道:“因为不希望以后再发生,因为我们打仗,要打胜仗,一直打胜仗!不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是不合格的。一时侥幸,哪能一生侥幸!”
    见王宵猎态度严厉,几人忙一起称是。
    批评与自我批评,不是找一个人的错误,不是要惩罚谁,而是要学习。面对不足,改正错误。惩罚是次要的,学习是主要的。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大根是这个意思吧。
    第76章 难以共鸣
    解立农帐里,邵凌、曹智严、余欢和牛皋围坐。中间一坛酒,几样下酒菜,几个喝酒闲坐。
    喝了一会,余欢道:“跟着知州越久,越是看不懂了。开始的时候,带着我们敢冲敢杀,可说是勇猛无敌。现在有兵了,反而开始小心,不似从前。”
    邵凌道:“这有什么不明白?以前只是求生,甚至是死里求生,小舍人想的也不多。现在我们有兵一千余,加上他们家眷,可是数千人性命。不想的多一些,出了什么岔子,多少人要跟着受苦!”
    余欢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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