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难野还没说话，就听外面响起一个声音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去。有时候金银反倒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他不需要金银，只可能让你们付出更昂贵的代价。”
    秦逍听到声音，脸色微变。
    他倒不是听不到外面有动静，这毕竟是营地，部族之中的人往来是很寻常的事情，本来在外面看守的几个人都被叫到了帐内，有人接近过来突然说话，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早有两名牧人抢出帐去，就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这时候到你们的部族来，又能是为什么？”那声音叹道：“自然是要来救命。”
    秦逍和其他人此刻也已经出了帐，只见到几步之外，站着两个人，都是将身体裹得严实，前面一人身形微胖，后面那人的个头颇矮，而且很瘦弱，两人都只是显出眼睛，但都是背着包袱。
    昨天莫名其妙来了个野陵道人，这又突然冒出两个救命的人来，秦逍心中狐疑，一时间还真闹不清楚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蹊跷。
    但他猛然意识到什么，问道：“野陵道人是你们杀的？”
    第1587章 人情
    微胖那人摇头道：“我们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
    秦逍不知对方来路，心中狐疑。
    微胖那人却是叹道：“秦将军，你不必疑心。鄙人叶道全，这里有一封书信交给你。”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份信函，走上前来，递给了秦逍。
    秦逍周身包裹严实，并无显出真容，对方却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还真是让他颇有些惊讶。
    但他却是立刻接过信函，打开来，细细看了看，惊讶道：“你……你是蓉……！”
    “正是。”叶道全摘下脸上的布巾，显出一张笑眯眯的面孔，颌下飘着白须，乍一看似乎年事已高，但他面上毫无褶皱，而且精神健烁，还真是让人一时间猜不透年纪。
    这封信函，却是唐蓉所写。
    里面只让秦逍可以完全信任叶道全，告知叶道全能够帮助应付这场草原危机。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秦逍抬手道。
    他和唐蓉关系亲密，但这事情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两人在东北相见，几乎都是密见。
    叶道全能够取出唐蓉写来的信函，显然是得到唐蓉的信任。
    秦逍在得知草原危机之后，亲自前来铁山与可敦相见，此事知道的人极少。
    不过秦逍却派人秘密赶往广宁，给唐蓉去了一封信。
    他知道当铺应该是当世情报最灵通的组织，要应对这次疫病，自然是要找寻一些医道高手。
    蓬莱岛那边，朱雀和不少天斋弟子都是精通医术。
    秦逍离开蓬莱岛的时候，也与朱雀约定了秘密的联系方法。
    天斋之前就一直对东北的情报有收集，设立了信鸽房，朱雀给了秦逍一处信鸽房的地址，如有紧急事情要联络，双方都可以那处秘密的信鸽房作为传递信息的据点。
    但秦逍也知道，即使放出信鸽，信鸽在大海之上也要飞上数日才能抵达蓬莱岛，而蓬莱岛地处远海，朱雀的消息立刻赶过来，那途中也要耽搁许久。
    救人如救火，秦逍实在没有充足的时间等候。
    从大了说，他需要众多医道高手在此刻挺身而出，全力应对疫病，从小了说，在得到可敦感染疫病之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可敦的性命。
    所以思来想去，他在出发赶来铁山之前，才给唐蓉去了一封信，就是想让唐蓉帮忙找寻真正的杏林高手，尽快赶来救治可敦。
    他知道唐蓉接到消息之后，肯定会立刻找寻杏林高手，估摸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边找到人后立刻日夜兼程赶过来，大概也就十天左右的功夫。
    所以他才会与贺骨诸部的头领约定了十日之期。
    十日之内，如果唐蓉找到医道高手能及时赶到，甚至让可敦转危为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否则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时候叶道全忽然出现，而且取出了唐蓉亲笔信函，秦逍自然是心中欢喜。
    “叶先生是当铺那边托付的人？”秦逍和叶道全走到一旁，才拱手恭敬问道。
    叶道全抬手抚着白须道：“不是托付，是还账。多年前我要救人性命，却有两味药材难以寻觅。那两味药材十分罕见，即使是我，一时半刻也难以找到。无奈之下，我只能去当铺碰碰运气。”
    “你和当铺有交易？”
    “当铺倒也真是神通广大，那两味药材他们只用了两天时间，就交到我手中。”叶道全叹道：“我本是想重金购买，但当铺却不收银子，而是要让我欠他们一份人情。”
    秦逍明白过来，笑道：“先生当时为了救人，只能欠下当铺的人情，而当铺这次终于要让先生偿还人情了。”
    “唐掌柜也是神通广大，找到我之后，请求我赶到铁山贺骨，说是唐将军在这边，要挽救生灵涂炭。”叶道全感慨道：“老朽是学医之人，近些日子蔓延的疫病，老朽也是知晓。秦将军在辽西和营平组织所有人应对疫病，甚至封锁了边境，然后对百姓进行排查，这些老朽也都知道，当真是钦佩不已。将军与辽东军正是非常之时，却能够抛开争端，以民为先，宽厚仁善，实非常人。”
    秦逍忙道：“不敢不敢。”
    “这几年我欠下当铺的人情，心里还是惴惴，寻思着当铺哪天找我还人情，可千万不要让老朽太难做。”叶道全笑道：“却不想他们只是让我来做这件事。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别说欠当铺人情，就算他们不说，我也要尽一份薄力。”又道：“老朽一行五人赶到了铁宫，求见挛鞮可敦，告知可敦我们是将军召唤过来的人，得到了可敦的款待。”
    秦逍心想自己前来铁山，十分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这几人能找到铁宫，报上自己的名，可敦自然也会觉得他们确实是自己召来。
    “我们没有见到将军，从可敦口中得知，将军这两天都在调查疫病，有可能在口难氏一带。”叶道全道：“所以我们留了几个人在铁宫那边，知晓口难氏这边的情况十分严重，于是赶紧过来看看。”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我们从铁宫赶过来的途中，正好遇见了那个道士，看他们似乎也是王口难氏这边赶过来，所以一路尾随。”
    秦逍诧异道：“先生之前就见过他们？对了，先生说的是他们，那就是说，除了野陵道人，还有其他人？”
    “有。”叶道全点头道：“他们一行有七八人，但是快到口难氏营地之前，其他几人都离开，只有那道人独自过来。”回头看了自己那瘦小的随从一眼，道：“那是小麻雀，当年患上疾病，差点死去，老朽救了他性命，他就非要在老朽身边伺候。这孩子十分机灵，擅长跟踪，这一路上幸亏他跟着这伙人的马蹄印记，才让我们一直尾随在后。”
    秦逍看了那小麻雀一眼，含笑道：“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奇怪，野陵道人孤身一人，怎可能来到铁山，原来途中确有帮手。”
    “道人独自过来，应该是事先计划好，不想让口难氏太过疑心。”叶道全道：“我们跟着道人来到营地，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本来我们也不认得将军，不过那阿毗迦对将军很是恭敬，所以冒昧猜测了将军的身份。”
    秦逍心知叶道全是跟着野陵道人一起进了口难氏营地，只不过口难氏现如今疫病严峻，大家都是心中黯然，谁也没有心思却管其他事，叶道全和小麻雀都是一副牧人打扮，这种打扮在部族之中随处可见，自然也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秦逍问道：“叶先生，那昨晚你们可是盯着野陵道人？”
    “不是。”叶道全摇头道：“我们见他手段了得，寻思着如果他真的能救治患者，也不是坏事。小麻雀没有来过草原，这一路奔波，身体也不是很好，昨晚我们找了一个荒废的帐篷，在那里过了一夜。而且昨晚我们也看到有人在附近盯着道人，觉得不会有什么意外，谁成想这道人竟会被杀死。”说到这里，摇摇头，一脸狐疑道：“老朽现在也和将军一样，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到底为何会如此，还真是耐人寻味。”
    虽说这些都是叶道全一面之词，但秦逍却还是颇为相信，毕竟有唐蓉的书信，而且他从对方的气息上也能够感觉出来，对方显然不是习武之人。
    如果对方真的能够在自己面前掩饰气息，那修为肯定在自己之上，一位大天境高手耗费精力卷入此事，秦逍觉得实在没必要。
    “幸好先生及时赶到。”秦逍道：“野陵道人知道如何治疗疫病，他却被人所杀，我还担心无人能够继续治疗，有先生在此，我可就放心了。”
    叶道全摇头道：“不瞒将军，前来的途中，其实老朽见过极为感染者，而且探究了一番，这疫病非比寻常，老朽先前还真是没办法治疗，只是想着先赶到铁宫与将军会合，再细细探究，找到治疗之法。”
    “先生的意思是说，你……你对这疫病也没办法？”秦逍吃惊道。
    叶道全笑道：“将军不用太担心。也许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这道人前来草原也许没安什么好心，但好在他真的带来了治疗之法。他不是已经让阿毗迦的妻子起死回生了吗？”
    秦逍点头道：“正是。阿毗迦的妻子本是病情严重，但野陵道人出手，似乎真的有效果。”
    “将军只需要告诉老朽，他昨天都做了些什么，老朽如法炮制，应该能够将他的方法学会。”叶道全道：“老朽昨日见有人拿了一桶水进帐，如果猜得不错，这道人是否在水中放了什么药物？也许那就是治疗疫病的关键。”
    秦逍立时想起来，也不犹豫，迅速冲到帐内，看到野陵道人昨日拿的布袋还在，心下微宽。
    他记得昨日野陵道人就是在这布袋子里拿出一只瓷瓶子，然后将其中粉末倒入水桶，当下在布袋里搜找，发现里面有些杂物，还有放着银针的小木盒，此外也有三四个小瓷瓶子，伸手拿起，一个个晃了晃，除了一只是空瓶，其他几个都是满的。
    口难野等人也是跟进帐内，见秦逍如此，小心翼翼问道：“向日户，是否……是否有办法？”
    “阿毗迦，昨天道人好像是将瓶中药物倒进水桶里。”秦逍道：“这几瓶里面盛装的不知和昨日是否一样？”拿起那只空瓶子道：“你可还记得，昨日他就是将这瓶药物倒入水中？”
    口难野还没有回答，叶道全已经上前去，伸手接过，吩咐道：“拿几只空碗来！”
    第1588章 解药
    几只瓷碗内，已经被倒入了药末。
    那只空瓶子里的药粉虽然昨日就被倒入水桶，但瓶底还留有一点点粉渍。
    “不一样。”叶道全检查过后，向秦逍摇头道：“这几瓶药粉都不相同。”
    秦逍皱眉道：“如此说来，野陵只带了一瓶治疗疫病的药物过来？”
    “他既然敢到这里来，应该就不止一瓶。”叶道全道：“他孤身前来口难氏，也许是做了一些防备。”
    秦逍明白过来，道：“先生是说，他担心口难氏会对他不利，所以不敢随身携带太多药物。”意识到什么，道：“他今日本是要与口难氏达成某些交易，如果口难氏真的满足了他的要求，他才会真正全力施救。”
    “应该是这样了。”叶道全道：“将军莫忘记，此行铁山，道士可不是一个人过来。”
    “对。”秦逍点头道：“他还有同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那几名同伴应该携带了不少药物。”
    秦逍昨日没有在野陵面前显露身份，就是想静观其变。
    他可以暂时借助野陵之手治疗疫病，但却也想着等差不多的时候，就要从野陵口中审讯出王母会与此次疫情究竟有什么瓜葛。
    他心中其实已经意识到，草原上突如其来的疫病，肯定与王母会脱不了干系。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他个人猜测，无法确定，要真正弄清楚其中的蹊跷，就必须从野陵道人作为突破口。
    王母会阴魂不散，秦逍对他们一直存有防备之心，既然推断此次疫情与王母会有牵扯，自然是想弄明白王母会背后真正的图谋是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野陵道人竟然被刺杀。
    本来还以为线索被断，但得知野陵还有同伴，心知那几人就是线索，自然不会放过。
    “先生可能查出这药物之中的成分？”秦逍问道。
    他昨日亲眼看到野陵如何治疗。
    银针刺穴，叶道全到时候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秦逍知道最重要得肯定是药粉，如果叶道全能够查出这药粉到底是以什么药材配制而成，那么就等于找到了对抗疫情的办法。
    叶道全道：“老朽可以试一试，不过这剩下的剂量太少，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
    “那就有劳先生帮忙。”秦逍道：“先生昨日看到野陵道人和他的同伴分开，可记得那几人是去往哪个方向？他们身上携带有解药，我现在就带人去找他们。”
    叶道全向帐外道：“小麻雀，你进来！”
    他那名随从进了帐内，叶道全这才向秦逍道：“小麻雀随你一同前往，他擅长追寻痕迹，可以帮你找到那些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距离口难氏营地不会太远。”
    秦逍知道夜长梦多，不能耽搁，当下请叶道全研究解药的成分，自己则是带着小麻雀亲自去找野陵道人的同伴。
    野陵道人被杀，秦逍担心刺客还在附近，自然要全力保护叶道全的周全，所以让口难野安排几名骁勇的口难战士时刻保护叶道全。
    口难野遵从安排，他虽然也知道向日户骁勇，但唯恐向日户在口难氏的地盘上遭遇不测，到时候那可无法向可敦交待，示意派了十几名骑兵跟随秦逍一同前往。
    秦逍心知口难野一番好意，也不拒绝，而且人多也更好找寻那帮人的下落，领着众人离营而去。
    小麻雀虽然话不多，但行动利索，先是带着众人到了昨日野陵道人与同伴分开之处，尔后下马寻摸昨日的马蹄痕迹。
    幸好昨夜没有下雪，而且最近疫情严重，口难氏周边很少有人往来，所以昨日的马蹄印依然保留。
    秦逍也是看到马蹄印，从印迹可以判断出对方应该有六人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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