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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 第352节
    “你们是什么人?”秦逍问道:“那群黑衣人又是什么来路?”
    “小人杨蔡,是走镖的镖师。”中年人道:“此番本是走一趟镖去往京都,今夜之前,一路上也是十分顺利,万想不到今夜在这里遭遇了水匪。”
    “镖师?”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我们是苏州义威镖局的人。”看了那妇人一眼,关切道:“夫人没什么事吧?”
    那美貌妇人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发现甲板上都是人,低下头,轻声道:“没事。”
    秦逍忍不住看了陈曦一眼,陈曦却是镇定自若,面色平静。
    苏州?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往苏州去,却不想这几人也是来自苏州。
    “你觉得那群人是水匪?”秦逍盯着杨蔡问道。
    镖师杨蔡一怔,疑惑道:“这群人半夜突然摸上船,二话不说,出手就伤人,难道不是水匪?不过这段水路小人每年都要走上十次八次,也没听说这附近有水水匪出没,他们的来路,小人还真是说不准。”
    “你们走镖,货物在哪里?”站在秦逍身旁的费辛忽然问道:“走的是什么镖?”
    杨蔡犹豫了一下,看向那美貌妇人。
    镖师走镖,护送的货物自然也是秘密,不过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果有官府盘查,却也不能隐瞒,秦逍一群人乘坐官船,分明是朝廷的人,杨蔡也不敢隐瞒,终是道:“我们此番走镖,护送的不是货物,是……是这位夫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美貌妇人身上。
    这妇人虽然头发披散,显得十分狼狈,却还是遮掩不住艳美之色。
    “你们这趟镖,是护送她去往京都?”费辛这次能够跟着秦逍下江南,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办案能力,虽然大理寺多年无案,大部分官员尸位素餐,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办案高手,但相比而言,费辛却是其中的佼佼者,也算是矬子里拔将军。
    运河上出现劫案,自然是非比寻常,费辛也有心想在秦少卿面前表现一番,希望能够得到秦少卿更大的赏识。
    杨蔡点头道:“正是,此番我们一共出来八个人,就是专门护卫夫人进京。”不自禁向那艘船沉的方向望过去,八名镖师护送,只剩下三人,其他五人却都已经被黑衣人所杀,而且葬身河底。
    “八名镖师护送一名妇人,这倒是少见。”费辛冷笑一声:“是谁雇你们的镖?”
    “也是……也是夫人。”杨蔡对官府自然是不敢隐瞒:“夫人出了重金,聘请我们护送进京,我们……我们自然是要尽职尽责。”
    “水匪如果劫船,是为了求财。”秦逍淡淡道:“可是你们的船上并无贵重货物,那群黑衣人半夜登船,肯定不是冲着你们船上的财物而来。”瞥了那美貌妇人一眼,道:“他们今夜行动的目标,并非随意选择,而是早有准备。登船之前,他们就准备了火油,分明是计划好要将这艘船烧毁,所以我们很想知道,他们为何要烧船?”
    “小人着实不知。”杨蔡苦着脸道:“我们义威镖局是这条运河的常客,途中的几大码头,我们每年也都会备上礼物拜见,多年来也并无仇家。今晚那群人突然出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小人……小人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大人说得对,如果我们是货船,水匪求财,半夜劫船也能说得通,可是我们只是一条普通的客船,任谁看了都知道没什么财物……!”
    费辛在旁道:“如果是你们义威镖局的仇家寻仇,他们人多势众,将你们杀了就是,又何必带上火油烧船,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蔡点头道:“小人也是想不明白。”
    秦逍走到那妇人面前,那妇人可能是受惊过度,一时没有气力,坐在甲板上,两条腿斜放着,这姿势到时将她丰腴圆润的身段勾勒出来,陈芝泰在旁故意不看,但偶尔还是忍不住斜瞥两眼。
    “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秦逍看着妇人的脸,妇人却不敢抬头与秦逍目光对视,听的秦逍此言,娇躯一颤,抬头看着秦逍,眸中更显恐惧之色,声音发抖:“他们……他们是要追杀我?”
    秦逍淡淡一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这群镖师常年在这条运河上走镖,也一直与人搞好关系,镖局走镖,不轻易与人结仇,那群黑衣人为何要半夜跑来袭击几名镖师?船上没有其他货物,那群人真正的目标,只能是你。”看着美妇充满恐惧的眼睛:“你一个柔弱妇人,如果要进京,也该是和家眷一起,怎会雇佣镖局的镖师护送你进京?而且一雇就是八个,人数可不少,他们可都是男人,你就不害怕一个柔弱女子跟着八个男人一起进京,途中会发生意外?”
    杨蔡忍不住道:“大人,我们义威镖局信诺为重,干的也都是正大光明的生意,绝不至于……!”
    “我没说你们存有歹心。”秦逍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们有没有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夫人怎有胆量让八个男人护送进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相信一个女人绝不会如此选择。”
    杨蔡还想解释什么,陈芝泰骂道:“大人问话,你在旁边啰嗦什么?再说一句废话,老子将你丢进河里去。”
    陈芝泰五大三粗,身形魁梧,一双铜铃眼瞪起来,却也是凶神恶煞般,不知底细的人还真是会生出畏惧之心,那镖师见陈芝泰瞪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不敢再说。
    “雇佣八名镖师护送,只能证明你心里知道进京的路上很可能不安全。”秦逍凝视着女人,声音倒还平和:“为何你会觉得不安全,当然是因为你晓得有人会追杀你,所以你应该知道是谁在追杀你,又为何要追杀你。”
    美妇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你是苏州人?”秦逍问道。
    美妇轻嗯一声,秦逍再问道:“住在苏州城?”
    美妇微点螓首,秦逍继续问:“是否成婚?”
    三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当然已经成婚,美妇点头,秦逍神情肃然:“你既然成婚,住在苏州城,要往京都去,路途遥远,你丈夫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为何会放心让你一人进京,他为何不陪你一同前往?”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美妇双臂环抱胸口,看起来似乎很冷,身体颤抖不止。
    “死了好几条人命,而且一艘船被烧毁。”费辛在旁冷声道:“这是大案,我们大人此下江南,就是为了巡视地方案件,既然碰上了人命案,自然要调查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美妇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民妇……民妇鱼玄舞。”
    秦逍扭头看向杨蔡,杨蔡毕竟是走镖之人,眼力界自然是有的,秦逍投过眼神里,他便明白秦逍意思,点头道:“大人,夫人的闺名确实是鱼玄舞,小人可以作证。”
    所谓闺名,便是出嫁前的名字,费辛立刻抓到要害,盯着杨蔡问道:“你如何知道她的闺名?莫非她出嫁之前,你们就认识?”
    女人出嫁后,通常都会跟随夫家姓,几乎不再提及从前的闺阁之名,更不可能轻易对外人提及自己的闺名,杨蔡能够确定美妇的闺名,要么是对这妇人出嫁前的身世知根知底,要么就是两人早就熟悉。
    杨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没有惊慌,却只有尴尬之色。
    “大人办案,若有隐瞒,后果你们自己承担。”费辛冷冷道。
    杨蔡这时候当然也看出来,这一群人中,似乎这年轻的官员地位最高,见秦逍依然盯着自己,看了妇人一眼,终是无奈道:“回大人话,小人……小人确实早就认识汪夫人,她嫁给汪大爷之前,是……!”却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民妇以前是乐坊的一名歌女。”鱼玄舞终于道:“杨镖师和家夫交情很好,以前经常一起到乐坊听曲,那时候民妇就认识杨镖师,所以他知道民妇的名字。也正因为以前和杨镖师相熟,知道他人品可靠,所以这次才请他护送进京。”
    第574章 诡异的丈夫
    陈芝泰听这美妇自称从前是名歌女,眼睛一亮。
    秦逍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向费辛道:“费大人,你带杨镖师单独下去。”
    费辛心领神会,知道秦逍是让自己单独审讯杨蔡,向杨蔡道:“你跟我来。”
    杨蔡犹豫了一下,不敢违抗,只能跟上,陈曦在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也跟了过去。
    这杨蔡自称是苏州义威镖局的镖师,但是否真是这样的身份,暂时还不能确知,费辛是大理寺官员,却并不会武功,单独审问杨蔡,也不能保证杨蔡是否会突然发难,陈曦跟在身边,却也是为了保护费辛的安全。
    若是还没到苏州,半道上就有官员被伤,秦逍固然责任不小,陈曦也无法向宫里交代,更是颜面荡然无存。
    “你跟我来。”秦逍向那美妇道,又向胖鱼吩咐道:“将那名黑衣人先捆绑起来,醒了我再审讯,带那两名镖师先下去安顿,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他们暂时不能离开。”
    顾白衣在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瞅着鱼玄舞若有所思,他看鱼玄舞的眼神,自然与陈芝泰那种眼睛发亮的神态完全不同,表情不同,心里想的自然也不同。
    “大人,她好像站不起来。”陈芝泰见鱼玄舞有些虚弱,主动请缨:“我扶她起来。”
    秦逍也不置可否,径自回舱。
    陈芝泰见秦逍不反对,立刻上前,扶着鱼玄舞起身,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大人是朝廷的大官,聪明绝顶,办案如神,你有什么难处和冤枉,和我们大人说,我们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等鱼玄舞起身之后,也不松手,依然握着鱼玄舞手腕,无视边上耿绍鄙夷的眼神,一边往船舱去,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姓陈,是我们大人最器重的心腹。”
    进入船舱,鱼玄舞站在秦逍面前,秦逍是大理寺少卿,这房里自然是桌椅齐全,秦逍也看出鱼玄舞似乎体力不支,吩咐陈芝泰道:“给她搬张椅子。”
    陈芝泰立刻搬了椅子过来,又扶着鱼玄舞坐下,这才走过去关上门,双手环抱胸前,威风凛凛地守住门。
    鱼玄舞身段丰腴且诱人,坐着时,衣裙紧贴着臀儿,勾勒出丰满美好的曲线,陈芝泰站在她后面,目光盯着那丰满的屁股看。
    “你也先出去?”秦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陈芝泰一怔,指着自己胸口:“大人,你是说我?”
    “这屋里好像没有第四个人。”秦逍淡淡道。
    陈芝泰有些尴尬,又瞅了那饱实屁股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出门去,顺手带上门,心想鱼玄舞身材诱人,难道大人途中寂寞,对这美妇生出非分之心,否则怎会两人单独相处?
    如果大人借审问为名,想要和这美妇发生什么,那么自己以后可就真没有机会了,自己胆子再大,那也不敢和大人抢女人。
    秦逍起身,给鱼玄舞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她面前递过去,鱼玄舞一怔,显出感激之色,双手接过,也许是惊魂未定,捧着茶杯的双手依然微微哆嗦。
    “你的丈夫姓汪?”秦逍在鱼玄舞对面坐下,盯着鱼玄舞眼睛问道。
    鱼玄舞点点头。
    “为何要进京?”秦逍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一个妇道人家,不顾路途遥远往京都去,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鱼玄舞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秦逍淡淡道:“今晚你被人追杀,八名镖师,死了一半都不止,这不是小案子。追杀你的人,不是水匪,他们杀了人,官府自然要通缉,你只有据实交代,我们才能查出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所以本官希望你将知道的都老实说出来。”
    “我……我想见识京都的繁华。”鱼玄舞不敢抬头,低声道:“所以……所以才雇人护送去京都。”
    秦逍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大晚上不睡觉,是要陪你玩游戏?见识京都的繁华?江南的繁华,不下于京都吧?而且这样的理由,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又何必说出来,你是在怀疑我的智慧吗?”声音冷然:“你丈夫叫什么?”
    鱼玄舞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汪……汪鸿才!”
    “做什么的?”
    “我……我不知道!”鱼玄舞抬起头,看着秦逍道:“民妇没有撒谎,民妇真的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秦逍目光锐利,盯着鱼玄舞眼睛,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缓缓道:“你嫁了给他,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民妇嫁给他之前,是苏州乐坊的歌女。”鱼玄舞轻声道:“年轻的时候,民妇也曾做过花魁,能歌善舞,在苏州也是小有名气。我们这种人,即使是花魁,也就风光几年而已,要么趁年轻的时候被人赎了身做小,要么等到人老珠黄无人问津,最后被人从乐坊赶出去,自生自灭。”
    秦逍没有打断她,任她叙说,知道她说这些话并不只是为了向自己说明身世。
    “年轻当红的时候,有几个男人想为我赎身,我瞧他们不上,以为能等到更好的,所以耽搁了,几年过去,没了名气,人老珠黄,本来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年纪一大就要被赶出乐坊。”鱼玄舞苦笑道:“好在民妇的嗓子好,唱曲还凑合,所以留在乐坊里给客人唱曲,即使这样,本来也唱不了几年,最终的结局还是要被赶出去。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相公,他出手大方,说我唱的好,此后每个月都会去为我捧场。”
    能成为乐坊的常客,自然是不缺银子,秦逍道:“他可有功名?”
    “不是。”鱼玄舞出自乐坊,自然知道功名就是当官的意思。
    “商人?”
    鱼玄舞想了一下,也是摇摇头:“没有见过他贩卖任何货物。”
    秦逍疑惑道:“非官既商,难道他祖上给他留下了大批钱财?否则月月为你捧场,那银子可也花了不少。”
    “他每个月会去乐坊三天,而且是连续三天,饮酒听曲。”鱼玄舞道:“三天过后,便不再出现,要等上一个月,他才会再次出现。我问他做什么营生,他从来也不说,还告诫我说,不要打听他做的事情,否则会永远消失,所以在那之后,我从不问他是做什么的。就这般一年多,他每个月虽然只出现短短三天,但每一次出手都很是阔绰,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汪鸿才……!”秦逍若有所思。
    鱼玄舞见秦逍沉吟着,不敢再说。
    秦逍道:“你继续说,你是如何与他成亲?”
    “其实……其实也说不上是成亲。”鱼玄舞道:“他在苏州的朋友并不多,但是与杨蔡的交情不错,有时候会一起去乐坊饮酒,我那时候便认识了杨蔡,而且每一次都是相公结账,从没有让杨蔡掏过银子。有一次杨蔡喝多了,对相公说既然看中我,还不如帮我赎身带回家里,免得经常往乐坊里跑,银子都让乐坊挣了去。”
    “是杨蔡劝说汪鸿才帮你赎身?”
    鱼玄舞点头道:“是。相公听了,当时只是笑笑,也没有说话,我也觉得只是他们说笑,那年我已经二十有八,人老珠黄,相公不缺银子,乐坊里年轻姑娘多的是,他只是喜欢听我唱曲,真要找女人,找那些年轻的便好。可是我没有想到,等次月他再来时,直接带了银子过来,帮我赎身,然后将我带回了家。”
    秦逍心想这汪鸿才倒是个奇怪的人,问道:“他待你不好,所以你要离开他进京?”
    “他待我很好。”鱼玄舞似乎在回想与丈夫在一起的时光:“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衣服首饰,出门的时候,也会给我留下一大笔银子,足够我花销。府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汉和一个做饭的老妪,相公让他们平日里伺候我,我衣食无忧,他对我也素来十分关乎,嘘寒问暖,只要……只要不问他做什么的,他从不发脾气。”
    “也就是说,你后来还问过?”秦逍问道。
    “他帮我赎身,带回家后,只是请杨蔡吃了顿酒,说是请杨蔡做媒人,娶我为妻。”鱼玄舞幽幽道:“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三媒六聘,可是……可是他却真的娶我为妻。嫁给他之后,我才知道他每个月只在苏州城内待上三天,其他时间不知去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做什么。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何一年多来,他每个月只去乐坊三天,而且还是连续三天,三天一过就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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