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塔斯环视四周,发现陪同诺埃尔的依然只有那位叫做小寂静的寂静者,其他人都在很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你不觉得危险吗?”凯塔斯说,“那位叫做缄默的女士并不在这里啊。”
闻言,小寂静警惕地要上前挡在诺埃尔身前,却被诺埃尔伸手阻止。
“危险吗?”
“我想杀你,这里的人,阻挡不了,作为梅拉坚定的主战派,抵抗科德佐恩、达斯米洛、俄偌恩三方势力的中流砥柱,你死,俄偌恩占据这片大陆的阻力会减小很多。”
“是吗,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小寂静强行把诺埃尔护在了身后,诺埃尔刚想有动作就被她用肘戳中了心窝,疼得他哈气,其他方向的寂静者也开始有所动作。
注视着小寂静的后颈,看着她沁出的汗珠把那头柔顺的黑发粘连在脖颈上,不禁莞尔。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死了,只会让战争烈度推向高潮,梅拉大陆将会高举我的旗帜,坚定不移地死磕俄偌恩。若干年后,如果战争胜利,我的名字将会记录在梅拉历史最光辉的一页上,我所有的荒唐都会成为美谈。”
“你愿意为了唤醒全梅拉的抵抗意志去死?”
“不愿意。”
诺埃尔斩钉截铁,这番表态反倒是让凯塔斯愣神了。
“但如果需要,我可以考虑,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寻常人的意志,我很清楚他们是多么容易被愚弄,而我坚信自己比较聪明。”
凯塔斯哈哈大笑。
“你的心里,也住着两个不同的自己,又别扭,又撕裂……有意思。”
“你似乎也是如此。”诺埃尔嘴角上扬,“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寻找什么,又渴望改变什么,但……在你没有对梅拉这片土地生起敌意前,斯莱戈愿意以礼相待。”
“像你这样别扭且撕裂的人,总是会让我看到以前的自己。”
隐约感觉到什么的诺埃尔提议:“在这方面有人比我还要‘优秀’,你不妨去晨曦领看看,而且……你给我的书,我也拓印了一份给他们,估计翻译很快就会完成。”
……
……
翻动多蕾卡翻译好的书籍,路禹等人难掩震惊之色。
这本书深入浅出地描述了凯塔斯目前发现的,抑魔作用于魔法的三种手段。
覆盖式与嵌入式自不必说,真正重要的是第三种,凯塔斯将之称为转换式。
以自身为点,在空间层面上向四周辐射出抑魔力量,将魔力扭转为抑魔,实现正负的转换,最终形成抑魔场,封锁并遏制所有进入其中的对手,就像是凡妮莎提及过的……领域。
翻译过程中,多蕾卡便惊愕得无以复加。
俄偌恩抑魔千余年历史,前两种早已被探索而出,然而第三种一直都是模糊的概念,只存在于学者的假设中,凯塔斯描述的内容远比学者的假设要详实,大概率……他已经掌握了这种手段。
“这岂不是说明,抑魔掌握了离开俄偌恩,在外界生活的能力?”璐璐愕然,“将魔力转化为抑魔,已经挣脱枷锁了啊。”
塞拉浏览着这段转换式的文字描述,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作为第一个发现了抑魔诅咒,并试图阻止诅咒蔓延的人,凯塔斯显然对于当年的事有所愧疚,如果他掌握了一种能让俄偌恩人脱离苦海的办法,又怎么可能不将之公布呢?
这本送给诺埃尔的书并非武力炫耀,更像是一种考核,其一考验的是他能否解决翻译问题,其二就该是考验他能否找到某个被藏于书中的提示了。
路禹找到了这个提示。
萸草匆匆赶来,浏览着那段记载了俄偌恩工匠如何锻造制式盔甲,并让抑魔水晶完全为之所用的内容,砸吧着嘴,一脸地不感兴趣。
结合完好无损送到晨曦领的温蒂盔甲,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覆盖式抑魔了——造出与俄偌恩相同款式,相同纹路,只有驱动水晶不相同的盔甲即可。
俄偌恩在战场上所依仗的正是复数人数通过抑魔水晶营造出的魔力真空,只要魔法师本身的魔力不会因为抑魔的原因加速流失,就能形成有效的战力予以反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全身盔甲的打造成本不需要很高,一层有着护体功能的金属即可,唯一麻烦的是内部法阵的刻画,但在战时,抽调魔法师倾力合作,应该也不成问题。
说到底,俄偌恩的工匠构思与当初路禹跟萸草讨论的魔力电池,概念极其相似,只不过活用在了盔甲上罢了。
因此在理解了工艺后,晨曦工匠组,已经进入了锻造生产阶段,第一批盔甲其实快要实装了,也是这样,萸草看到书上的描述毫无反应。
“快要实装了?”
面对其他人讶异的反应,萸草点了点头:“是啊,轮回塔的人偶基本都在工坊里忙碌。”
凯塔斯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赠予梅拉的小提示,在萸草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反而会被她嫌弃……就这?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路禹知道了凯塔斯似乎隐隐地站在梅拉这一侧,并不同意俄偌恩的对外征伐。
但现在还无法确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毕竟,如果他真的想救人,完全可以更坦诚一些,把答案写明,而不是借由考验的形式用一本需要翻译的书籍来传达内心的想法。
很别扭啊,他究竟是想帮,还是不想帮呢?
……
……
凯塔斯与缄默相视而立,各自沉默不言。
寂静者完成清场的信号显现于半空中,环视这片空旷之地四周的密林,认真感受远方迅速离场的一道道气息,缄默微微向着凯塔斯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缄默随手将常年佩戴于头顶的纱幔扯下,露出真容,紧接着又将代表寂静者身份的银丝边黑袍抛开,露出更轻便的短衫。
她轻装上阵。
“从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你的内敛,让人惊叹。”还未开始,凯塔斯便忍不住赞叹,“不过,我听说斯莱戈对龙裔不友好,为什么你身为龙血混种能成为寂静者之首?”
“也许是因为……我活得久吧?”缄默笑着回应。
“活得久就一定强大吗?”凯塔斯也笑了,“有人与我一般古老,却始终活在千余年前的失败中,从未走出来,毕竟活得久的不一定是巨龙,也可能是乌龟……我确信,你不是后者,可曾有人领教过你真正的力量?”
“有。”
“谁?”
“雪怪。”缄默自豪地扬起下巴,“魔力潮前,他没受伤时,正是我挡住了全盛的他。”
“你们梅拉,帝国意志,似乎都是怪物。”
“不全是,科德佐恩的那些人,你不也领教过了吗……帝国意志,亦有差距!”
话音落地,全场静谧。
世间万物仿佛在这一瞬远去,凯塔斯置身于一片无声的牢笼中,即便用脚使劲搓捻地面,发出的声音也被某种无形、黏稠的力量捕捉,吞噬。
这股力量以缄默为自身释放而出,伴随着一同出笼的,是如同魔物般逡巡在区域范围内的“寂静”。
不止吞噬声音,也吞噬魔力!
与俄偌恩的抑魔颇为相似,在寂静之下,流淌的魔力也变得缓慢无比,唯有缄默身边,这股魔力洪流以正常的流速运转着。
这才是寂静者名字真实的含义,而如今,凯塔斯的面前,站立的,正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将这份力量以魔力场形式展现而出的寂静者。
凯塔斯赞许地向缄默微微点头,也正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如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密不透风的寂静幕布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从中撕开,呼呼风声中,凯塔斯的声音响起。
“你说得对,梅拉的帝国意志,果然存在差距。”
缄默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在她的感知中,流淌在凯塔斯四周的魔力突然变成了她无法感知、无法掌握的抑魔,强大的排斥力从中心突破,将“寂静”粉碎,令她的魔力场只能环绕着凯塔斯逡巡。
“你把魔力,变成了抑魔?”注意到凯塔斯微微颤动的肌肉,缄默恍然大悟,“你用自身作为滤器,转换了它们?”
被一眼看穿了做法,凯塔斯却哈哈大笑:“年轻有为,年轻有为,这一次造访梅拉,果然并不枯燥……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俄偌恩是无法征服这片大陆的,元老院的人看不到这片大陆孕育出的生命有多么强韧,他们只是驾驶着失控的马车的车夫,继续挥动着鞭子的蠢货罢了。”
“你的身体,能承受吗?”
缄默忍不住关心起了眼前这位老人,作为精灵,他们有能力让青春靓丽的容貌维持到生命最后一刻,然而凯塔斯的皮肤上已经显露出了细微的皱纹,这是无力再用魔力维持“体面”的证明,也是他寿命将终的信息。
“龙裔啊,不要为你的对手担心,我深知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我,还不会倒下,在我找到想要的答案前……我会一直战斗下去。”
抑魔撕开的缺口越来越大,与缄默的“万籁俱寂”分庭抗礼。
“来吧……让我们,酣畅地打一场,被身后庇护的国度束缚的你,被出身大陆与抑魔束缚的我……这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地,切磋!”
风,狂啸不止。
魔力与抑魔,剧烈地碰撞到了一块。
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密林,以缄默和凯塔斯对战区域为圆心,海量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抛射向极远的地方,冲击波齐齐整整地削断了海量的林木,令它们倒伏。
诺埃尔曾想过现场观战,然而这个请求却被缄默毫不犹豫地驳回了,无论他怎么纠缠,都不被允许。
此刻被寂静者庇护着在远处眺望的他,看着风暴中如闪电般交错、碰撞的光影,浑身颤栗。
他知道缄默很强,但却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展现过完全体的力量。
在熟知缄默的老人口中,诺埃尔此时才得知,缄默对抗凯塔斯运用上了半龙人的种族天赋【龙血沸腾】,半龙化的她此刻已经掌握了巨龙对魔力的亲和度,也掌握了巨龙对魔力那恐怖的掌控力。
这是只有缄默培养寂静者核心才会在压力测试时祭出的力量,而且也只是压力测试……迄今为止,斯莱戈还没有人在这个状态下和她战斗过。
能和这么怪物的缄默打得有来有回……凯塔斯也……
诺埃尔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就是魔法师攀登到高处后,交战能产生的威势吗?
总有一天,这份力量会继续突破,登峰造极,到了那时,人世间的秩序、规则,还能束缚魔法师吗?
诺埃尔看得恍惚,脑子也一阵纷乱。
在呼啸的狂风中,诺埃尔突然扯开嗓子喊:“小寂静。”
“怎么了?”
“我们,趁早要个孩子吧……不,得多要几个?”
小寂静红着脸,呆若木鸡。
“生了孩子,送给路禹那个家伙,让他好好教教……家里得有一个高阶魔法师,这才放心啊。”
第852章 一日
缄默与凯塔斯的战斗让诺埃尔真切地感受到了深层次的压迫感,帝国的掌权者应当掌握足够的力量是他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晨曦领流派众多,不受世俗掣肘,容易出现领先于梅拉的知识与理念,让一个孩子过去感受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该怎么在孩子中做筛选,挑出一个前往晨曦领呢,这么做会不会对其他孩子,或是被选中的孩子不公平?
等等……送男孩子过去好还是女孩子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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