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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第724节
    朱棣派胡滢以寻找张三丰为借口,像是昔年金人搜山检海追完颜构一样去找建文帝的下落,可实际情况是,胡滢在大明疆域里转了十多年,到永乐二十一年才回来复命。
    那时候朱棣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就在这种情况下,还半夜起来接见胡滢,谈到快天明,足以说明这时候胡滢已经找到或者说解决了建文帝了。
    这些在史书中,都是有明确记载的。
    “惠帝之崩于火,或言遁去,诸旧臣多从者,帝疑之,遣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二十一年还朝,驰谒帝于宣府,帝已就寝,闻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闻对,漏下四鼓乃出。”
    ——《明史·胡濙传》。
    据说最后胡滢是在湖广布政使司找到的建文帝,而如今这个高度疑似的线索,却出现在了宁波外海的岛屿上,不得不让姜星火生疑。
    没过多久,帆船缓缓从军方专用的港口靠岸,岸边一行人正在列队迎接。
    “见过国师!”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千户行礼道,神情极为严肃。
    “不必多礼,找个马车说。”
    姜星火翻身下马,淡淡说道。
    “是!”
    随后,他径直朝着旁边备好的马车方向走去。
    很快,那名锦衣卫千户跟着他,来到了马车旁,掀开帘子。
    双方很快进入正题,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这位千户也没有耽搁时间,立刻开始详细地说明前因后果。
    “岛上大概有多少人?”
    “高倍望远镜观察到的有七八人,至于山里是否隐藏更多不清楚,根据岛上之前迁过来在宁波新建寺庙的和尚说,岛上有耕地和菜地,如果认真耕种,养活十来个人不成问题,但要是二十多个人就费劲了。”
    “另外,已经调查了他们之前采购的物资,一般是每半年出来一趟,每次都在不同地方采购,很少买粮食,买的都是油盐水果腊肉布匹蜡烛以及一些药材,这说明他们不太缺粮食,最多只有十来个人,大概率是十个人左右的规模。”
    “有几艘船?有港口吗?”
    “岛上一共有两艘船,没有港口,都是随用随收,不用了就直接抬到山里收好,岛上也没有密道或者地下溶洞之类的。”
    姜星火点了点头,又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误判成了海盗?”
    “基本没可能,这些人在两年前才有零星的轮流上岸活动,舟山群岛附近海域是市舶司的缉私船重点检查的区域,没有任何治安或走私案件发生过.除此之外,把牢里关押着的海盗们也都拉出来提审了,没人知道这些人。”
    显然,这是锦衣卫们谨慎判断后的结果。
    姜星火闻言颔首,接着又看向这位千户,说道:“此番若能顺利了结,功劳簿上,我记你一笔!”
    “谢国师厚赐!”
    千户连忙感激道,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好了,废话不多说,调集船队,咱们出发。”
    ——————
    方才的谈话都是在宁波市舶司的军用港口上的马车进行的,自然隐秘无比,而重组后的锦衣卫,也不担心有建文余孽的渗透。
    这件事情高度保密,同时为了防止海岛上的人在港口有警戒哨,通过某些狼烟之类的方式通讯示警,所以姜星火并没有安排水师的舰船大张旗鼓的出动,而是让市舶司的中小型缉私快船,搭载了士卒和各式装备以后,分批分散出动,然后到舟山群岛再汇合。
    这样配合原本就在洛伽岛附近拉网的市舶司海上力量,便可万无一失。
    姜星火等人稍作补给后,迅速乘船离港,然后向东南方向的舟山群岛驶去。
    不到半日时间,便抵达了附近,让很多跟着姜星火的随行人员诧异的是,这里竟然无比冷清,偌大的岛屿群,就仿佛陷入死域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舟山的人早就被迁入陆上了,不奇怪。”
    本地的锦衣卫解释道。
    很快,在海面上如同狼群一样的舰队逐渐合拢,把小小的洛伽岛彻底包围的严丝合缝,哪怕有苍蝇都飞不出来。
    甚至心思细密的姜星火还在西北方向的普陀岛准备了热气球,一旦天亮,就可以飞来居高临下地侦查。
    很快,随着舰队逐渐靠近岛屿,舰船上的士卒们开始整装待发,他们互相协作,快速地将船上的绳索和木筏准备好,准备涉水登陆。
    木筏被纷纷放下,士卒们身穿牛皮甲,头戴铁盔,身姿挺拔,他们手持长矛,背负硬弓,目光坚定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眼前黎明前的黑暗。
    兵刃在偶尔投射过云层的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与波光粼粼的海面形成鲜明对比。
    当木筏被密集礁石所困被迫搁浅不前的时候,士卒们跳进齐腰深的海水里,海水冰冷刺骨,士卒们却依旧咬紧牙关,奋力向前,他们的脚步虽然沉重,但步伐却坚定有力,似乎在这场战斗中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每一个士卒都紧握武器,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准备随时迎接战斗的洗礼。
    终于,经过一番艰难的涉水后,士卒们成功登陆岛屿,他们迅速集结并且展开队形,开始有组织的向前推进。
    登岛之后没多久,士卒们立刻遭遇了哨兵的激烈抵抗,而敌人的增援来的也很快,双方迅速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黎明前最后的月光下,刀光剑影交织,箭矢如雨点般飞射。
    这些岛上的敌人,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和娴熟的配合,与登岛的士卒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哪怕处于绝对的人数劣势,依旧毫不示弱,他们利用地形优势,设下了重重陷阱和埋伏,几个堪称“神射手”的弓箭手隐藏在暗处,不断射出致命的箭矢,另外几名敌人,则不断地通过准备好的陷阱试图打乱登岛士卒的阵脚。
    而士卒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盾牌手在前,枪兵居中,刀盾手在两翼,弓箭手在后,缓缓冲破层层阻碍,向前进攻着。
    战斗愈发激烈,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士卒们凭借着人数与军阵组合,逐步突破了岛上的防线,他们射杀敌人,摧毁陷阱,逐渐占据了上风。
    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岛上的敌人们也展现出了他们的英勇与无畏,他们面对强敌,毫不退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着所守护的信仰。
    他们是一群顽强而执拗的人。
    在付出三条人命的代价后,士卒们终于完全击溃了这座小岛上仅存的抵抗力量,并将岛上所剩无几的敌人逼入了寺庙中。
    此时的寺庙中,一个年轻的僧人,正在坍损的佛陀金身前打坐,静静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陛下,快走吧!”
    仅剩的忠心侍卫,这时候焦急地来唤他。
    年轻的僧人苦笑了一声,只道:“这次还能走到哪里去?”
    “陛下,您不会有事的,先帝把您的安危托付给我,哪怕是当年燕军破城,我们都一样逃了出来,只要上了船,一定能走脱的!”
    “我不想逃了。”
    年轻的僧人叹息一声,从容站起,慢吞吞的往外走。
    那名忠心侍卫紧跟其后,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朝外走去,他不敢劝阻,因为他知道,这是陛下最后的倔强。
    然而,就在主仆二人走到门边时,忽然一支箭矢呼啸着朝着年轻僧人的胸膛射来。
    那名忠心侍卫猛地扑倒了年轻僧人,替他挡住了这必杀的一箭,但他自己却被箭矢所贯穿,抽搐片刻,就没了气息。
    年轻的僧人有些呆滞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属下,喃喃自语道:“多少人为我而死,我这辈子,究竟造了多少杀孽啊!”
    说完,他转头望向佛寺院落外。
    一个人影正趴在瓦砾上,举着弩,冷冷的看着他。
    那个人影见年轻僧人发觉了自己,立刻从房顶跃下,弃了手中的弩,手持弯刀朝着年轻僧人砍来。
    这人非是旁人,正是牛真。
    牛真不关心眼前的人是谁,国师说的很清楚,只要把人杀干净,那就放他和兄弟们去海外获得自由。
    国师说话一向算数,没有杀人灭口的前科,所以牛真愿意相信,也愿意拿自己不值钱的烂命赌一把。
    年轻僧人不躲不避,伸手似乎想要抓住弯刀,但就在这时,牛真的身后传来姜星火的声音。
    “停手。”
    牛真的弯刀停到了年轻僧人的身前。
    姜星火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并没有说话,而身后的几名披甲的白莲教死士,则是控制住了年轻僧人后,快速地前往佛寺内搜查。
    包括浙江本地的锦衣卫和姜星火的护卫人员在内,全都停留在了佛寺之外。
    倒不是想抢夺他们的功劳,而是姜星火不想让这些人背负上弒君的罪名,有的时候,看起来这是通天大道,但若是朱棣什么时候心念不顺,碾死这些小人物就像是捏蚂蚁一样,没必要。
    这种事情,让无名无姓的死士去做就可以了。
    “建文帝朱允炆?”
    姜星火看着年轻僧人,似乎是疑问,但实际上是笃定地说道。
    年轻的僧人并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朱允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之孙,懿文太子朱标次子,生于明洪武十年,皇嫡长孙朱雄英早夭后,原配常氏亦去世,朱允炆生母吕氏也得以扶正,朱允炆从而成为大明帝国的嫡长孙。
    朱允炆在吕氏的教导下,以至孝的面目示人,太子朱标生病时小心侍候,昼夜不离,朱标病死后,朱允炆守孝时因过度哀伤而消瘦,朱元璋认为其“纯孝”,很快就将其正式册立为皇太孙,也就是大明的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为了帮助年少的朱允炆在未来坐稳皇位,不出现“主少国疑”的情况,朱元璋在晚年又一次举起了屠刀,大兴冤狱屠戮功臣,并给朱允炆安排了全套的听话班底。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文,重用齐泰黄子澄这对卧龙凤雏,推行建文新政,放款律法赦免罪犯,免除百姓(士绅)拖欠的所有赋税,允许大规模土地兼并,并开始大力削藩,导致湘王自焚,齐王、代王、岷王被废。
    而这也导致了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发动靖难之役,历时四年血战,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燕军兵锋直抵金川门下,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开金川门投降,燕军入京,而随着城破,一场混战后南京城内的皇宫起了大火,当火势扑灭后在灰烬中发现了几具烧焦了的残骸,已经不能辨认,据宦官说它们是朱允炆和长子朱文奎的尸体,成为一桩悬案。
    姜星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历史悬案,竟然在自己的手中被破解了。
    他看着眼前年轻僧人,微微皱眉,说道:“不怕死吗?刚才若不是我拦下,你已经死了。”
    “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害怕什么。”
    很少有人敢在死了七八次的姜星火面前说这话了。
    不过朱允炆倒也并没有姜星火想象中那么愚蠢到面目可憎,朝阳渐起,眼光下朱允炆的皮肤保养的很好,就是整个人臊眉耷眼,就像是个被断了网后与世无争的小肥宅一样。
    姜星火沉默了半晌,摇头道:“你应该跟我回去见陛下。”
    “见你的陛下?”
    朱允炆嗤笑一声,抬头凝视着姜星火,缓缓说道:“如果我回去了,是不可能得到见到他的机会的.你不知道我这个叔叔是何等的心胸狭窄与狠辣无情,他害怕,他害怕见到我,害怕我死了以后去跟皇爷爷告他的状。”
    “你很了解陛下。”
    “当然。”
    朱允炆还说了句俏皮话:“知叔莫若侄。”
    姜星火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种种情绪,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现在该送你上路了。”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要是不介意的话,上路之前可以陪我聊聊吗?”
    朱允炆对死亡的结局很是坦荡,反倒对姜星火很感兴趣。
    “你知道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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