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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虞伯延点点头,又过问了她一番功课,见她对答还算妥帖,方挥手放她离去。
    —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虞伯延端坐于椅上,摹起了大字,表情平静,沉稳如山。
    一张又一张,待油灯亮起时,他才停笔。
    他把纸一张张地叠好,亲抚着边角细小的褶皱,待墨迹全干后,又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废纸篓里。
    而后仰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盯着烛台上的一蓬烛火微微愣神。
    他在想虞行烟所说的话。
    自病愈后,她便多有此感。每回见他,都会提及诸如“兔死狗烹”、“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之类的词句,浑然不像未出阁的少女。
    和她这般年纪的少女,挂心的无非是妆容是否完美,长安又时兴什么衣裳。偶有大胆的,最多小声议论着京城的几位风流才俊,幻想着婚后琴瑟和鸣。
    哪会像她一般,时常关注着朝堂的动静,唯恐家族式微。
    他疑心,女儿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他非那稚嫩小儿,深知激流勇退的道理,只是很多事,哪怕是他,也不能如愿。
    在察觉到圣上对他的忌惮之意后,虞伯延婉拒了欲提他为吏部尚书的旨意,于朝官们不解的眼神中,乐呵呵地去了礼部。
    礼部非权力核心,他以为这样可以让陛下放心,可圣心难料,那位高居庙堂的帝王是否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他其实没有把握。
    想到这,他的头隐隐痛了起来。
    他和夫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并不畏惧哀荣。可两个女儿年岁不长,又生就一副好相貌,怕是易生祸端。
    想到这儿,虞伯延撑起身子,提笔写了一封信,让手下尽快寄出。
    而后,他靠在椅上,侧耳听着檐角水流的“嘀嗒”声,静默地似座雕塑。
    希望事情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吧。
    昏暗的室内,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第6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三日后,到了和冰肌坊对账的日子。
    沈黛穿过院门,一抬眼,便看见水榭外围了一圈淡蓝的薄纱。
    亭内,一身着清凉的美人正倚在朱栏上,轻嗅着湖面上潮湿的水汽。她身前的长几上放着解暑的瓜果茶水,婢女们正手执团扇,为她扇风。
    “怎么这么早便来了?也不避着些日头。”虞行烟远远地瞧见了她,一张芙蓉面上笑意盈盈。
    见来人鬓发微湿,两颊泛红,她吩咐身边的奴婢拿了张凉席,又把上好的澄水帛挂在了廊柱两侧。
    微风拂来,带来了令人舒畅的爽意。
    沈黛擦擦额上轻微的汗意,回道:“早上忙,现在才有空来找姑娘。”走得急了,她鼻尖沁出了米粒大的汗珠。
    “店里的事忙完了?”虞行烟问道。
    “差不多了。”沈黛浅笑了下:“姑娘近日可安好?”她语气亲昵。
    相较于第一次来时的拘谨,沈黛的举止自然了许多。瞧见伺候的奴婢力有不逮,她从善如流地接过对方手中的墨绿团扇,一下下地扇着风。
    “再好不过了。”虞行烟眉目舒展。
    两人寒暄几句后,沈黛方说起了几日前闹事的后续。
    “那三人都被金吾卫抓走,下了大狱。背后指使的人也查清了,目前被羁押在大理寺中。只是,主事人似有些背景,我思来想去,心头总是不安稳。所以来府叨扰姑娘。”
    沈黛秀眉微蹙,将内心的疑虑吐了出来。
    她昨日打理花草的时候,见几株牡丹花堆蹙的花瓣上挂着封信。展开一瞧,竟是段威胁的话。大意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下场会极其悲惨。
    沈黛一向谨言慎行,活动范围不出这小院,哪会惹上事端?排除了几个可能后,便只剩下三日前的的那件事了。
    虞行烟沉吟了会。
    她知道能在京城开胭粉铺子的一定会有靠山,但下狱后还如此嚣张的并不多见,一时之间竟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大理寺……
    虞行烟舌尖默念着这三个字,越品,越察出点异样来。
    “你莫担心,我替你你会会那幕后之人。”虞行烟莞尔一笑。
    “姑娘!”
    一旁绿翘听见了,急声道:“公爷只允您在城内才走动,可没同意您去那种地方。”
    大理寺里关着的,俱是些罪犯。姑娘去了,岂不是自入险境。
    虞行烟露出个狡黠的笑:“我当然不会一个人进。这几个婆子会随我一同前往。”
    她指指台阶下立着的几人,各个腰臂粗壮,单看面容,凶悍无比。
    -
    大理寺,牢狱内。
    几个轮值的狱卒正围聚在一块吃酒,猜拳,面皮在昏暗的油灯下有些狰狞。
    “你小子,这把又输了,今晚轮不上你了啊。”一高壮男子咧嘴一笑,胳膊捅了捅身边人。黑脸上满是油光。
    “陈二,你这话就不对了。轮得轮不上对小四来说有区别吗?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呀。”吴老三猥琐一笑。
    他将碟子里的花生一粒粒仔细捡起,抛至空中后,又伸头用舌卷住,吧唧一声,吃得酣爽。
    他的目光在小四身上一点即去,眼神中满是嘲弄。
    被二人奚落的小四其实是个皮肤白净的少年,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得和豆芽菜般。听见陈二和吴三的奚落,他乐呵呵地装作无事,只是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恨不得将二人砸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