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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江海潮摇头:“不是这个,可是阿姨你太时髦了,到厂里谈会露馅的。”
    为什么呢?因为她想压价呀。要压价就不能让工厂猜到衣服是放在精品店里卖的。
    必须只能是婆奶奶登场。
    江海潮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卢艳艳她爸的办公室。
    电话接通了,她开口就喊叔叔。
    结果夭寿哦,接电话的不是卢爸爸,而是镇长!
    吓得江海潮差点直接甩了电话听筒。
    她强行镇定下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叔叔,那麻烦你帮忙喊一下我婆奶奶接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我婆奶奶应该在家。”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吓她一次不够,来接电话的人竟然是杨婆奶。
    江海潮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说话跟着结巴:“婆……婆奶奶,我奶奶呢?我要进货,在这个地方进。哎呀,镇长叔叔,你帮忙写一下地址,我婆奶奶不识字。还有,婆奶奶,找一下修庆哥哥,让他开车送你们过来。来回一趟,付100块的车费。”
    要说修庆哥哥的邮递员工作辛苦那是真辛苦,整个湖港镇的邮局只有他一个专职的邮递员。所以一年365天,除了过年那几天之外,理论上他每天都得到岗。
    但要说轻松,也是真轻松自由。湖港镇写信的人少啊,寄过来的信件包裹也少。所以他每天一大早去县邮局拿了邮包后,最多再花个把小时就能完成一天的工作。剩下来的时间,全由他自由支配。
    至于开邮局的车,嗐,90年代公车私用属于正常现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默认为是司机的隐形福利。
    江海潮之所以打邮车的主意,倒不是单纯为了省钱。100块钱来回,也不算占大便宜了。她真正需要的是方便快捷。
    湖港人出远门,除了公交车就是柴油车,公交车肯定到不了她现在待的长信市,而柴油车压根上不了省道。
    除了邮车,眼下她还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选择。
    况且有修庆哥哥在,相当于多了个免费保镖,很划算呢。
    镇长在旁边都听笑了,竟然主动表态:“行啊,我给你们跑趟腿,去邮局喊修庆吧。”
    听到脚步声远去,江海潮才赶紧又叮嘱杨婆奶:“婆奶奶,你拿那张7万块钱的存折过来啊。你们小心啊。”
    冯妈妈在旁边听的着急,赶紧强调:“这批货有10万块。”
    人家厂里又不是自己加的价,当初订单就是这么多钱。
    结果江海潮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还理直气壮:“没有10万了,他们厂搬了三台电脑,一台彩电,一台冰箱还有一台洗衣机,这加在一起,四五万都有了。我给7万块钱的预算,已经很多了。”
    冯妈妈听得目瞪口呆,张张嘴巴,到底没说出口心里话:你个妹头老实交代,你当时拉着人家前台姑娘不让拦着厂里的人搬家当,是不是就已经在心里算过账了?
    江海潮打完电话一身轻松。
    只他们谁也没大可大,没办法即时联系,所以即便干等,他们也不敢离开,只能继续在附近等待。
    唉,太亏了,起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呢。如果不是这件事悬着,她肯定要在长信市好好逛逛的。起码瞧瞧人家都卖什么,又有什么卖的好?
    嘿嘿,如果有好东西也可以拿到他们县城去卖嘛。两边离的又不远,喜好应该也接近吧。
    江海潮将一条街从头逛到尾,没发现多稀奇的玩意儿。估计是因为这里不属于主城区,主城区肯定有好东西。
    只是今天暂时别想了,还是先老老实实想办法把衣服哄到手吧。
    等待的时间,江海潮掏出了兜里的随身听,又拿出本子蹲在地上,开始试着听写。
    冯妈妈稀奇:“你干嘛呢?”
    “听歌,我看能不能把英文歌词记下来。”
    这是她从英语报上学来的方法,只是一首歌,她翻来覆去听的歌都会哼了,也未必能记下歌词。与其说她是在听写,不如说她是在默写。
    她有意无意地背了歌词,刚好对照着听下来。
    她还积极邀请冯妈妈:“我分一个耳机给你,这歌挺好听的。”
    听了这么多遍,她都没厌烦,可见的确很好听啊。
    但冯妈妈可接受不了蹲在路边听歌。十来岁的小妹头干这事叫天真无邪,肆无忌惮;她这十来岁的姑娘的妈,再干这种事儿,就叫傻缺了。
    面馆的老板娘刚好出来倒水,瞧见她俩还稀奇:“呀,你们这是?”
    江海潮特别镇定,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我们家里人今天过来,到时候跟他们一块走。老板娘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好好学习的。我准备再复习复习,重新回去上学。”
    老板娘的脸立刻笑成了花。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轻易相信别人,并为了别人向好而真心实意地高兴。她招呼姨甥二人:“来来来,进来坐吧,现在也没什么人。”
    江海潮从善如流:“谢谢老板娘。”
    蹲久了她也觉得脚麻,而且来来往往的车子人扬起的灰,她更吃不消。
    进屋之后,她先是听了一小时的英文歌,随身听都快没电了,刚好店里到了吃中午饭的点,她便顺势起来帮忙。
    喜得老板娘嘴上强调:“不用不用,你坐着去。”,结果她要的是素面,老板娘又给她碗里加了荷包蛋,还敦敦善诱,“回去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学校,比什么都强。”
    唉,天底下善良的大人都一样,全都指望小孩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中午忙碌的时间过去,江海潮没再听磁带(也没得听了),而是拿出钢笔和白纸,开始画发型的示意图。
    冯妈妈在一旁边指点她边奇怪:“不是让我录节目了吗?怎么还做这个?”
    江海潮小小声道:“家里有机子,能把电视节目录下来的太少了,看两遍他们未必会。我想把所有的步骤都画下来,到时候做成册子,多印几本。谁买衣服就送一本给人家。”
    冯妈妈想调侃她,等大家都学会了,不来买衣服怎么办?
    可她转念一想,重点是怎么做头发吗?重点是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打扮。
    江海潮画了5张图,再出去张望时,就瞧见绿色的邮车停在路边,修庆哥哥从车窗伸出脑袋来,四处张望。
    她赶紧挥舞胳膊,看到婆奶奶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她还吃了一惊。主要是按照婆奶奶的个性,车子前面只能坐两个人的情况下,她肯定会让杨婆奶坐前面,自己坐后面货厢。
    估计杨婆奶去田里看大棚了,所以这回只有婆奶奶过来。
    说到大棚,今年大棚里的草莓长得好像还不错。农科站的技术员说按照这个长势,肯定能丰收。
    所以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决定不等明年了,这个月杨家圩的水稻收了之后,直接盖大棚,先种一茬苜蓿草压绿肥,然后开过春来种西瓜。
    要搞就搞大点。
    正因为如此,江海潮才压迫心思想压衣服的价。这个秋天是大笔投资的季节,可不得省着点钱花。
    冯妈妈的形象不适合进厂,她留在车上看着车。
    修庆哥哥充当保镖和助手,陪着婆奶奶还有江海潮一块进了工厂大门。
    这回江海潮穿的是冯妈妈的薄款毛衣,她的个子高啊,撑得住衣服。她把麻花辫变成了公主头,又特地问冯妈妈借了化妆盒,改了眉毛的形状,涂了口红,将自己变了副模样。
    反正门卫叔叔压根没认出来这妹头两三个小时前才给自己塞了两包烟。
    江海潮一路给婆奶奶面授机宜:“不管他报什么价,直接砍成5万。他说衣服好,我们就承认。可还是得压价,压价的原因是10月都快过完了,要上冬装了,他的秋装再好我们也卖不掉。衣服贵了不行,我们是把衣服拿到农村赶场卖,贵了人家买不起。”
    幸亏来的是婆奶奶,如果是杨婆奶,估计会麻烦。
    毕竟杨婆奶嘴巴再厉害都没用,她没做过生意呀。没这个经验,就不晓得该如何跟商人打交道。
    婆奶奶点点头:“行了,人家都过来了。”
    听说是客商上门买衣服,厂里领导相当热情地出来招待,连有一面之缘的厂长都出面了。
    江海潮心里打鼓,决定全程说方言。
    她看书上说,大部分人认出一个人,主要靠的并不是脸,而是综合了脸、衣服、发型、肤色以及声音。
    尤其语言特别能迷惑人。只要换一种语音,不太熟悉的人,很容易搞混对方的身份。
    之前在大厦里,她说的是普通话。
    好在厂长根本没在意她,毕竟从年龄上来看,能做决定的肯定是老太太,两个年轻人最多就是拎包的角色。
    果不其然,老太太开口铿锵有力:“我听说你们厂衣服质量不错,我要一批女装,有现货吗?我没空等。”
    厂长立刻点头:“有有有,我们厂的衣服质量没话说,来来来,我们过来看看。”
    婆奶奶也没二话,看完衣服,又上手摸了料子之后,便点点头:“这衣服真不错,多少钱啊?”
    厂长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一开口嘴就瓢了:“15万,这些衣服都是正品的好货,15万块钱。”
    他自认为绝非狮子大开口,因为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伊人坊合作。按照惯例,伊人坊的冯总会加价70%的样子卖给下面的服装店。
    他只加了一半的价,很良心了。
    婆奶奶瞪大眼睛:“你开玩笑,这才多点衣服,你要15万!你让我一件卖给人家多少钱?你当我们是拿去大商场卖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批发给专门去农村赶场的贩子卖的。你这么贵,我收了也卖不出去啊。”
    厂长急了:“我们衣服是真的好啊,你摸摸看这高支棉的料子,手感多舒服。外面一般衣服能舍得用这种料子?贵有贵的道理。”
    婆奶奶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特别和蔼:“我也觉得好呀,可是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我花高价买了就得想办法,找更好的门路出货。可你看看今儿是重阳节,下礼拜就霜降,马上都要上棉袄了。不等我找好门路,人家全买冬天的衣服了,哪个还要这个?但凡再早一个月,衣服价格还能再商量商量。现在还是算了吧,要不你们再等等。反正你们厂这么大,放到明年也没问题。”
    没问题个鬼呀。衣服这玩意儿可怕压货了,一旦压货,价格只会一天不如一天。
    厂长咬牙,主动开口问:“那大孃,你说说看,你觉得应该是什么价格?”
    婆奶奶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觉得什么价格,而是我能掏多少钱。5万块,我也就准备了这么多。”
    厂长立刻放下衣服,感觉没办法再谈下去了。
    但凡这老太能报10万块,他绝对二话不说直接把衣服给人。
    5万块,开什么玩笑?拦腰砍都不是这个价。
    婆奶奶跟犯了错误一样,连连道歉:“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要是8月份9月份过来,我想尽办法也要筹钱。可现在真来不及,我要的话只能亏本。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了。我现在拿走,赶明儿变了天,衣服就砸我手里了。前两年11月份就下雪了,今年可真不好讲。”
    厂长被她说的一颗心一会儿在火里烤,一会儿在冰水里泡,特别难受。
    作为一家老牌国营服装厂,红星厂的生产能力的确没话说,但和大部分国营厂一样,销售能力就有那么一丢丢弱。
    假如他们家的销售能给力点,他堂堂一个厂长也不至于跑到服装公司一把揪掉了人家老总的假发套。
    这老太太说她找不到更好的销售渠道,他们厂也不行啊。要行的话,他早把衣服卖给别人了。反正合同说了,货款逾期一个月,双方商量无果,他们厂就可以自行处置衣服。
    唉,那时候就该早点下决心的,那会儿还9月份呢。当时卖的话,正合时令,肯定比现在好卖。
    但世上没后悔药,拖到10月都快结束了,再不出手,的确只能等明年。
    他在心里算了笔账,冰箱、洗衣机、彩电、电脑,还是能值点钱的。
    于是他终于松了口:“5万块肯定不行,起码7万。”
    婆奶奶差点当场答应,她本来就带了7万块钱出来呀。
    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已经让她养成了砍价的本能,依然斩钉截铁地嫌贵。
    双方开启了拉锯战,你来我往,最后把价格说到了6万块,才算勉强达成一致。
    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又省了1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