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可能也疑惑,可能大家知道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但不知道什么是副榜举人。
要理解副榜举人,大家先看看会试、殿试的三甲进士:
头甲三人,就是我们所说的第一甲是状元、榜眼、探花
第二甲为赐进士出身
第三甲为赐同进士出身
就像赐同进士出身一样,没有中得进士,但暂时权且给予一个进士身份,待遇等同与正榜进士而已。
如此这副榜举人就非常好理解,为了弥补正榜举人的不足,每次乡试录取五名正榜举人的同时会录取一名副榜举人,以赐予举人的身份。
副榜举人虽然也是举人,但又不同于正榜举人,不可以出来参加会试。
但副榜举人毕竟也是举人,在地面上也是享有很多特权,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疑惑虽归疑惑,但看到衙役继续唱名,这关系大家的前途,大家可不敢马虎。
刚才揭榜还未开始就被临时中断,现在接着从副榜举人念起,被念到名字的士子都显得非常高兴,一面向众人拱手同喜,一面从荷包里面掏出赏钱,打发报喜衙役,然后在众人祝福声中扶上大红马匹,一人牵马两人分侍左右,来到巡抚衙门拜见巡抚、巡按,感谢主考官。
邛州秀才刘道贞高中第二甲第三十五名举人。
乐至秀才邹简臣众望所归,高中四川崇祯十六年(癸未年)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大家所说的解元。
众星捧月,邹简臣在众人簇拥下经过一条条长街,接受众人的欢呼,然后赶到巡抚衙门。
巡抚陈士奇、巡按刘之勃亲自迎下台阶,拜谢之后,左右衙役走了上来,将解元的帽子、长袍、方巾、鞋子给其穿上,然后再在衙役搀扶下出了巡抚衙门,浩浩荡荡的赶往学政衙门,向主考官表示感谢。
在那以后,则是参加巡抚衙门、学政衙门主持的宴会,前前后后需要大宴三天,方才作罢.
宴席上,众人有意无意的谈起杨轩,那个倒霉鬼,听众人说巡抚大人、主考官刘侍郎还正在为此生气呢?
别人可好,都实打实的向巡抚大人、巡按大人、主考官叩头道谢的。
这个杨轩被救醒之后,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先是故意不给衙役赏钱,然后到了巡抚衙门对巡抚大人、巡按大人,到学政衙门对主考官刘侍郎只是拱手,而不叩头拜谢,惹得巡抚、巡按、学政大人不高兴。
看到这个副榜举人如此有辱斯文,有的官员更扬言要让学政衙门剥夺其功名。
但市井小人认为是科举不公,这个杨轩明明可以中得正榜,但因为小人作梗才中得副榜最后一名。
不到半天功夫传言如同毒药似的扩散开来,到晚宴时候居然成为中心话题。
主考官刘侍郎坦言,这个杨轩立论也算新颖,文章也颇为老练,有人建议取为正榜举人。
但参与阅卷的一些官员认为其年轻气盛,不如先取为副榜举人,稍挫锐气,磨练磨练一下其性格。(历史上张居正参加科举,就被湖广巡抚顾璘的阻挠而落榜,原因是他希望对张居正多加磨砺。)
众人唏嘘不已,科举考试看似公平,但常常被官员权贵破坏体制,如此任你妙笔生花,总有道理让你落榜的。
科举考试就是鲤鱼跃龙门,今日能够高中的又有几个一帆风顺呢?
晚宴之后大家意犹未尽的走出巡抚衙门,很多人感慨万千,读书人当如此,十年寒窗度无日,一举成名天下知。
一夕之间大家都成为成都府,全四川风云人物,当继续苦读,将来好中得进士,金榜题名,坐镇一方,经世济用,上报国恩,下抚黎民,如此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邹简臣、刘道贞等人也回到书院精舍,向守门的打听,这个杨爷穿着举人的衣袍回到宿舍,看到道贺的也不搭理,更不打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什么都不说。
众人都颇为担心,刘道贞想敲门去打探消息,但被众人阻止。
科举失利,大家都有体会的,要想真正治疗其中伤害,只有自己好好调理一下,慢慢走出阴影。
一夜无话,再加上晚上喝了酒,睡得非常晚,大家醒来洗漱之后,已经是巳时时分(九点到十一点),正准备邀请好友一起一起参加当天宴会,但杨轩的房门已经紧锁。
问门房得知,这个杨官人也颇为奇怪,天刚亮大门刚开,就背着书篓穿着一件长衫离开。
众人连连摇头,这几年大家多在书院苦读,就像大学同班同学那样,同吃同住,关系远非寻常路人所可比拟的?
有的更是逼问几个要好的书生,这个杨轩怎么如此奇怪,最近几个月可否有什么异常。
西充秀才马鸣銮这次名落深山,整个人显得特别落寞,现在听问起杨轩情况,几乎声泪俱下道:“各位仁兄,这个杨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颇为豁达、大度,但这几个月听其意思,这次已经被逼到非高中举人不可的绝路啊。”
众人一个个显得不敢置信,这乡试本来是百里挑一的事情,不中正常,高中的那是祖坟冒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是四川解元邹简臣也曾经落榜两次,怎么还没有考试,就被逼到绝路呢?
原来这个杨轩家住顺庆府相如县,家里也有几十亩田地,一年能够收上几百担粮食(土改时笔者家是中农,听爷爷说全部自己耕种,一年下来能够收百多担粮食),生活也算颇为富裕。
但这几年李自成、张献忠等陕北流寇多番入寇川北,其前锋一度逼近省城成都。
除了这两支大贼之外,这两年川北天灾**,更是出现姚黄土匪之乱,杨轩也不能幸免,两年前成为孤儿。
今年以来,李自成、张献忠在中原攻略州府,朝廷应对失措,节节败退。
而流落在川北的姚黄更是异军突起,不但占领巴州、达州等川北州县,现在更是逼近蓬州。
家乡为土暴子所占,断了生活来源,迫于无奈,杨轩只得提笔写信,向未来岳父岳母求贷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父母在世时曾经为杨轩订下一门婚事,是川北有名的绸缎商人黄家,未婚妻黄黛云识文断字,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
接到杨轩书信,岳母朱氏则有了坏主意,自己膝下只有这样一个女儿,百年之后定然孤苦无依,而恰在这时,顺庆府另外一家大丝绸商谯家人丁兴旺,有儿子三人。
谯家庶子谯龙看上黄黛云年轻貌美,知书达理,愿意入赘到黄家。
在古代,庶子就有点相当于现在的私生子,在家里地位低下,继承财产有限。
庶子上门入赘,那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谯掌柜谯应远与黄掌柜是生意场上伙伴,两家交好,对黄黛云更是万分满意,为了说服黄家同意这门婚事,求得知府史谨宸上门说媒,希望黄家能够应允这门婚事。
听到知府大人愿意做媒,谯家老二愿意入赘上门女婿,朱氏动了心思。
现在杨家已经成为破落户,不如趁机强迫杨轩入赘,也免断了黄家香火。
年轻气盛的杨轩当然不干,虽然老家遭了姚黄逃荒至此,但自己十五岁中了秀才,将来只要高中举人、进士什么的,如此定然广大门楣。
若是招赘到黄家,将来自己如何立足于世?(时至今日很多农村父母也是特别反对招赘到女方家庭)。
双方一来二去,越谈越僵,到最后更是恶言相向,朱氏放话,只求撕毁那一纸婚约。
黄家素来财大气粗,为了撕毁婚约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声言若是应允,甘愿以百两白银相赠。
在明朝末期,虽然田地歉收粮价有所歉收,二两银子也可以买三担上好精米,百两银子足足可以卖一百五十担粮食,换算也值四五万元人民币的。
看朱氏几近侮辱之能事,杨轩气恼不过,再加上为人颇为自负,豪言若是中不得举人绝不拖累黄家女子,甘愿撕毁这一纸婚约。
朱氏大喜,声言口说无凭,逼得立下字据,摔下百两白银,然后坐着四人大轿扬长而去。
在那以后杨轩更是奋发图强,苦读经书希冀金榜题名,谁料到只中得副榜举人,如此才在贡院前面吐血晕倒,现在更是不辞而别。
众人再次忆起过去酸甜苦辣,一个个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但大家刚刚参加科举,事务繁多,不但需要参加巡抚衙门、学政衙门、主考官举办的宴会,而且还要回到家乡,接受众人的道贺,大家一个个处于兴奋状态,怎么有时间管那个倒霉鬼。
而那个倒霉鬼杨轩就像范进一样,成为科举考试的一个笑话,一夜之间臭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