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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求生手册 第53节
    “夏内使?请讲。”嬴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夏腾:“臣为治粟内使?,掌管国家粮草金银器物。今日再查旧账时,臣发?现国之金银玉器记载有奇怪之处。”
    “有何奇怪之处?内使?大人不要吞吞吐吐的,实在让人抓心。”有个将军撇撇嘴。
    夏腾好脾气地回答:“是。谨遵将军教诲。”随后?,他又接着说道?:“臣发?现,一个官窑的瓷器数量与?记载不符。本以为是今岁过于繁忙,导致将作少府记载有错,故而派人协助,没想到竟扯出了一桩贪赃案。”
    “将作少府与?其属官制瓷令以权谋私将官窑瓷器隐匿倒卖牟取暴利。请王上明察!”
    将作少府不是吕不韦的人吗?江宁看?着跪在地上的夏腾,又看?着中谒者呈上来的奏章心道?,这是要对吕不韦的人开始围剿了吗?
    她在退出宫室前看?了一眼吕不韦,对方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是,只是折了一个将作少府和制瓷令而已,秦国的瓷器和纺织产业还在他的手里根本不用大惊小怪。
    但是,江宁总觉得嬴政不会同意这么小儿科的围剿。难道?是在下?钩子?
    如她所想,在将作少府被抓的三天后?,夏腾在原本一锤定音的东郡流亡案上又敲了一锤。这一锤掀起的巨浪令吕不韦变了神色。
    第69章 (一更)
    三?日?后在朝堂上。
    “启奏我王, 臣要状告将作少府勾结细作,结党营私,强占农田, 逼民为奴。此等恶行罄竹难书, 还请王上惩处祸首以肃朝堂!”
    江宁刚进门便听到夏腾字正腔圆的声音,其?内容更是骇人听闻。这不就是土地兼并残害平民百姓吗?长此以往秦国国内定?会民怨载道, 上下联系更加不稳, 于国不利。
    奏章被嬴政丢在了书案上, 发出啪的一声。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声响,在此刻却让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一时间宫室内噤若寒蝉,就连对朝事兴致缺缺的赵姬也不禁看向嬴政。
    嬴政慢慢地抬眼扫视群臣, 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令人惴惴不安。
    “区区一个将作少府就能号令地方官员为他办事。你们?是觉得寡人是两三?岁的孩童?”
    “王上息怒。”夏腾跪地俯首。
    在夏腾的带动下, 群臣纷纷下跪, 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江宁立在门口眼观鼻心道, 不怒自威, 果?然令人心惊胆战。
    “王上息怒。想来事情牵扯甚多, 夏大人不敢妄言。”吕不韦的声音响起,他不紧不慢道。
    嬴政侧目看向吕不韦:“仲父以为如何?”
    “当以彻底调查,拔除国之虫蠹。”吕不韦态度恭顺,“不如给夏大人一些时间, 让他仔细查明吧。”
    “仲父真是个宽厚的人。”嬴政收起冷冰冰的目光, 淡声道, “那便有劳仲父和母亲费心了。”
    积压在头顶的乌云好?像散开?了, 江宁不由自主地跟着朝臣们?松了口气?。她想, 下次算算日?子再来奉茶,不然这种骇人的气?势压着, 她还真有些害怕。
    由于牵扯到了土地兼并这种大事,朝会的时间便延长了。不过江宁倒是有了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在去光禄寺告诉太官令准备何种膳食后,她便四处闲逛想着要如何把赵姬和嫪毐的事情告诉嬴政。
    虽说?现在是个好?时机,但到底是嬴政的家事,她这个外人掺和进去很容易被怨怼。即便她跟嬴政算得上是患难之交,这种私密事情也是不好?直接说?的。唉,古往今来总是逃不了人情世?故四个字。
    今天艳阳高照,是个深秋中难得的好?日?子。江宁活动着筋骨,瞧见了差点摔倒了的永巷令。好?在她拉得及时,不然这人非得掉进池子里不可。
    江宁看着后怕的永巷令,轻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嗐,还不是这几天事情繁多给我累的。”永巷令像是找到人倒苦水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到岁首,少府中的人那个不是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的。”
    江宁宽慰:“一年岁首,事情自然多。忙点是好?事,这说?明少府大人很是其?中诸位。”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永巷令感慨,“你办事周全?麻利,这一走,少府大人可头疼坏了。”
    江宁:“劳少府大人记挂了。”
    “要我说?,你是个运气?好?的,整日?里陪着王上,比我们?这些忙前忙后的强多了。”永巷令开?着玩笑道,“来日?我们?可都要巴结你啊。”
    江宁含笑:“王上不过是看在往年的情分上罢了。要说?巴结,还得是我巴结诸位大人。”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永巷令瞧着左右没人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你听没听过一件事?”
    “什么事?”江宁心头微动,觉得永巷令要说?什么大事。
    永巷令小声说?道:“我跟你说?前些日?子甘泉宫里死了不少宫人。”
    江宁啊了一声,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秘密赐死。”
    “咦——为什么?”江宁吃惊。
    “我不太清楚,据说?是冒犯了王太后。”永巷令拍了拍江宁的手,“总之太后最近心情不好?。你可别去碰触霉头。”
    永巷令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对于宫里的局势清楚得很,向来都是明哲保身?。如今她愿意提醒自己,江宁自然感激。她笑着说?:“多谢大人提醒,我会小心的。我前些日?子做了些点心,等着不忙了我给你送去尝尝鲜。”
    “你啊,”永巷令笑着摇了摇头,“永巷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江宁笑着送永巷令走了一段路,等到对方彻底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甘泉宫忽然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消息,其?中必定?有鬼。还有今天嬴政和夏腾的一唱一和,怎么看怎么像给吕不韦下套,吕不韦不可能不知道,但还是入套了,也是奇怪。
    一阵秋风吹过,波光从眼前划过。江宁只觉得从去年到今年,秦国上下哪哪都怪怪的。
    江宁摇了摇头,算了想回章台宫看看下没下朝吧。
    “宁姊你跑去哪多清闲了,我都没找到你。”刚进章台宫,江宁就碰到了成蟜。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眉头上扬:“还没说?完?”
    “是啊。”成蟜双手环在后脑,“下朝后,王兄就跟昌平君他们?聚在书房议事了。幸好?我不是秦王,否则非得被烦死不可。”
    江宁伸出手指推了他的脑门:“慎言,长安君。”
    成蟜捂着脑门撇撇嘴:“宁姊你也太不温婉了。”
    “温婉又不能当饭吃,我要它有何用?”江宁坐在成蟜的边上,眺望远方。
    没过一会儿,成蟜便坐不住了,他试探地询问:“宁姊你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什么话??”江宁装傻充愣。
    成蟜:“哎呀,就是今天的事情啊。”
    江宁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说?这个啊。我没兴趣。”
    “你怎么能没有兴趣呢?”成蟜急得抓耳挠腮,活像知道了好?大的瓜却不能跟同伴分享的猹。但过了一会儿他反应了过来:“宁姊你故意的吧。”
    江宁坦诚:“该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该我知道的,那我就不知道喽。反正我是不会问的。所以王弟这事我应该知道吗?”
    成蟜托腮:“宁姊你这样真的很让人挫败啊。”
    “我这叫清醒。”江宁双手撑在身?后。从成蟜的表现来看,今天这件事情似乎是从很早就开?始筹谋的。以东郡的碎瓷为突破口,下寻将作少府的错处,上寻与将作少府勾结在一起的官员。
    将作少府是吕不韦的人,与其?混在一处的必定?是吕不韦的人居多。这一网下去,吕不韦折损的人手数量自然不言而?喻。
    “在众朝臣面前,相邦和太后就算权力再高,也不可能不在乎王兄的脸色。”成蟜伸出手握住阳光,“局势如此,容不得相邦不同意。”
    江宁眉头一挑心中了然,阳谋之下吕不韦不得不入套。
    “可是事情挑明,他怎么不会让下面的人清理掉尾巴吗?”
    成蟜指着自己:“所以就要靠我了。”
    “嗯?”
    “我明天启程去封地。”
    “你去封地?”江宁转念一想,恐怕去封地是假,去调查是真。作为过来人,她不得不提醒眼前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这次并不像我能够彻底隐藏自己的目的,其?中危险可不是笑一笑就能过去的。”
    “我当然知道。”成蟜环着后脑靠在柱子上,跷着二郎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宁姊没时间了。”
    江宁无法反驳。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嬴政亲政之时能够彻底收回大权,所以即便损兵折将,即便没有了动手的最佳时机,都要对吕不韦出手。否则等到吕不韦在赵姬的帮助下再次壮大,对嬴政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身?后传来门板阖动的声音,江宁转过身?,书房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昌平君和昌文君向着华阳宫的方向走去,成蟜起身?走向夏腾看样子是有话?要说?。李斯行礼后,也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又恢复成了刚来时的安静。
    “成蟜都跟你说?了?”
    “嗯。”江宁点头,又笑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我随手捡到的碎瓷片不仅帮了我,也帮了王上。”
    “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让成蟜去。”
    “跟在王上身?边这么久,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若非真的需要长安君,王上是不会让成蟜去的。”
    江宁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蒙骜去得突然,而?其?他人要不是在这一局中有自己的任务,要不就是身?份不够格,谁又会让游离在外多年的成蟜去那虎狼窝中厮杀。
    若是她想得不错的话?,这一局本来可以彻底拔除吕氏集团的。但流年不利,错失了良机,这一局的威力被减半,达不到设想的结果?。不过她最担心的是打狗入穷巷遭到报复。
    事到如今,江宁大概也能推测出成蟜之乱的过程。成蟜卷进了吕不韦和嬴政的斗争,在跟嬴政联手的时候,触碰到了吕不韦的根基。吕不韦怀恨在心,联合赵姬将谋逆的罪名按在了成蟜的头上,除掉了成蟜。
    现在想要救成蟜,必须分化赵姬和吕不韦。
    细数秦国历史,外臣都是依附王权而?立足于朝堂之上。孝公死后,商鞅失去庇护惨死;惠文王逝去,张仪被逐;失去昭襄王信任的范雎,辞官忧虑而?死。吕不韦之所以能做大,是因为新王弱小,旧王的余晖还落在他的身?上。
    只要刮掉这层余晖,那么除掉吕不韦是非常容易的。江宁觉得扯掉这层余晖的关键在嫪毐身?上。如果?赵姬真的是个恋爱脑的话?,那么他们?便可以以嫪毐为人质,要挟赵姬倒向他们?。失去最高权力庇护的吕不韦,自然就是砧上鱼肉了。
    可是,她要怎么把刀递给嬴政呢?说?到底是母子之间的事情,她外人去戳破真的不好?。
    嬴政叫了她一声。
    江宁抬眸看向嬴政:“怎么了王上?”
    “你又发呆了。”
    “想到了一些事情。”江宁猛然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绝佳的暗示,于是抛出话?头。
    嬴政果?然有了兴趣追问。
    江宁顺势说?道:“我听到了些流言,是关于甘泉宫的。”
    嬴政蹙起眉头。
    江宁看了看左右凑到嬴政身?旁,嬴政下意识地俯下身?听她讲话?。
    “有人说?太后赐死了许多宫人。”
    这下嬴政的眉头更紧了,太后殡天,全?国上下禁声色,杀人也要慎之又慎,以避免惊扰亡魂。流言若是真的,赵姬就是公然对太后不敬,传到外面秦廷颜面又要受损。
    嬴政:“这流言来自何处?”
    “路过巷子的时候偶然听到的,等我去找人的时候,却也瞧不见人影。”江宁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永巷令好?心提点她。她也不会把人送出去。她道:“原本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不该说?的,只是——事关王室威严,还是想着告诉王上一声。”
    嬴政按了按太阳穴:“流言蜚语不会无中生有,只怕有隐情——”说?到一半,嬴政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他放下了按在太阳穴的手,看向甘泉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到嬴政的反应后,江宁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好?了,她已经给嬴政指出放刀的地方了。接下来就该他自己去把刀拿出来了。
    此时的嬴政只会以为清理掉吕不韦和赵姬之间的联系人嫪毐,但他会随着调查发现赵姬与嫪毐之间的关系。到那个时候,政事上的问题会迎刃而?解,但是私人感情又是一次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