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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五逆十恶辈,三毒以为亲。2
    他离开了行刑之处,没有带刀,也不曾带剑,走在建业少有行人的街上,去见他的好友。
    他的好友应该已经等了他很久,见到他后,他们没有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开口说话。
    麻痹全身的苦味让他无法开口。
    谁也没有说话,第五岐想要紧紧抱住荀靖之,一直抱到骨头发疼、心脏发疼,可是他不敢抱荀靖之,他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血腥气,怕弄脏了他的好友。
    荀靖之伸手,第五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荀靖之愣了片刻,不再伸手,而是给了第五岐一支笛子。
    笛子名叫准提。
    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第五岐乘好友的车出行,颓然丧力,疲惫地闭上双眼。
    血腥气。
    苦。
    荀靖之忽然一把抓住了第五岐的手,他用上了力气,将第五岐的手抓得发疼,他以此强迫第五岐意识到他就在他身边。车夫问要去何处,荀靖之对车夫说:“不回府了,去覆舟山吧,去个高点儿的地方。”
    覆舟山有佛门,但这不重要。覆舟山是杀生剑的来处,杀生剑的前尘叫血罪,出佛身血。没有人再拿起血罪或杀生剑,但是一桩与死有关的恶事已流了满地的血。他们该去一个高处,血海无法吞没的高处。
    车马向覆舟山走,车轮碾地,在黑暗中发出清晰的声音。
    车马在街上走,好像走在冥府沉寂无人的街道上。
    建业的水是冥河的水。
    车轿外有众鬼行走,隔着帘帷,他们看不见彼此。
    什么样的鬼……
    骷髅,狂尸,马面牛头之鬼、在海水中泡得胀大的鬼、血淋淋的断头鬼,父亲墓室壁画上的飞虎,母亲空空的衣袍,手、吃梅花的妇人……
    被狂风吹起的雪,如飞雪一般的樱桃花,何处的樱桃花。洛阳。北邙之鬼——
    红轮西坠,沧海尘飞,朱颜皓首,转头都做北邙鬼3。北邙山前朝下葬的鬼,胆怯的书生、割肉的孝子、凶暴娇媚的虎中美女、提灯说佛法的舌头……
    群鬼如潮水一般涌来,吹拉弹唱、到处乱跑,十分吵闹。
    贺兰奢在鬼群中回过头,手中没有拿着无方剑。
    他们相向而行,阴阳隔绝,两两不见、绝不相见。
    车轮在建业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滚动,在车轿的帘帷之后,第五岐垂下了头,他一直攥着另一个人的手——
    他的好友的手。
    他感到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
    准提是一支名笛,亦在他的手中。
    然而,三月末尾,无人在夜中吹笛。
    作者有话说:
    1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世阿弥
    2寒山《世有多解人》。
    五罪:《大乘大集地藏十輪經》卷三:“有五無間大罪惡業,何等爲五?一者故思殺父,二者故思殺母,三者故思殺阿羅漢,四者倒見破聲聞僧,五者惡心出佛身血。”
    十惡:與“十善”相反的十種惡業,即殺生、偷盗、邪淫、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欲、瞋恚、邪見。
    3 《牡丹骷髅》的《叹世》唱词。吕止庵《集贤宾·叹世》:“迅指间红轮西坠,霎时间沧海尘飞。正青春绿鬓斑皤,恰朱颜皓首庞眉,转回头都做了北邙山下鬼。”
    北邙就在洛阳北边,是高级墓葬聚集区。
    ————
    韦衡带来的是一个残酷世界,他问真(形而上者),韦衡极大地冲击了奉玄的三观。房安世所象征的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即“乱”,他问权力意志,他的行为直接冲击了第五岐。给佛玄一点缓冲休息的时间,在下一卷,奉玄会给出面对一个残酷荒诞的世界的解答,那是他的道:向世界复仇。
    全文应该会有四种对世界的观点:真(韦衡)、乱(房安世)、仁、梵。前二种更接近对世界的提问(对人而言,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后二近更接近回答(人面对世界要【怎么做】),希望后续章节能把后二者写出来。
    ————
    莫扎特在《安魂曲》中说
    .
    我所能看见的妇女
    水中的妇女
    请在麦地之中
    清理好我的骨头
    如一束芦花的骨头
    把它装在琴箱里带回
    .
    我所能看见的
    洁净的妇女,河流
    上的妇女
    请把手伸到麦地之中
    .
    当我没有希望
    坐在一束麦子上回家
    请整理好我那零乱的骨头
    放入那暗红色的小木柜,带回它
    像带回你们富裕的嫁妆
    .
    ——海子
    .
    贺兰兰,会有人珍惜你的骨头。
    第170章 本心1
    累了,就互相靠着吧。
    清晨到来之前,山间有雾,天边微微发紫。
    山寺的客室中没有床,只有卧榻。罩着卧榻的粗麻帐子在经年累月的清洗后,变得薄而透光。
    荀靖之借着透过帐子的暗淡不明的微光凝视第五岐。
    佛子……
    其实“佛子”这样的小名,是二十岁之前才会用的名字。过了二十岁,佛子该有了表字了。
    六年,荀靖之明明觉得这六年已经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好像要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六年,然而,时间忽然又像是一弹指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