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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劫是用来计量时间的单位。一劫很漫长,漫长到如器皿一般的器世间终于崩坏。人们生生死死无数次,直到器世间崩坏,依旧没有脱离轮回。
    而被劫所记录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或许时间像海,而人必须拖着沉沉步伐涉水而过。
    白鹤在日光下起舞,人们用日晷的影子记录时间的流逝,时间被暗暗转换为空间一般的存在,被日晷上的刻度分割。
    其实人们能分割的,只是时间的影子。
    时间无可分割。
    有些时间像粘稠的海水,他在其中走得如此疲惫。有些时间像轻盈的海水,他走得轻快。
    时间不可被分割,它不能像日晷上的刻度一般均等——它不能被一一等分,因此,每个刹那的意义并不相同、绝不相同。海潮打过来,有大浪、有小浪,有时候一个刹那的意义足以抵过一生的意义。
    他想念奉玄。
    奉玄在雪中吹笛,风吹起他的碎发。
    奉玄的眼睛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在武州山许愿,许下了三个愿望:一望山河无恙;二望奉玄平安和乐、无病无灾;三望高平郡王荀靖之平安和乐、无病无灾。
    不论他的好友叫什么,他都希望他能少有忧愁、过称心的生活。他很少发愿,有一些事,他知道自己实在无力做到,才会想起神佛。
    他更喜欢依靠自己,他不借天力复仇,他要靠自己找到杀死父亲的凶手、杀死贺兰奢的凶手、害死叔父婶母的凶手……找到仇人然后复仇,这不是愿望,是他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哪里有仇人……他想起贼军首领的血,断颈中喷出的热血溅在他的脸上。偌大的宫城中,有比丘尼彻夜敲木鱼。
    笃、笃、笃……
    他是身在洛阳的宫城,还是平城的宫城。
    尼夫人说:“公子,不要忘了,还有人等在北方。”
    旷野风大,大雁鸣叫。
    还有人等在北方。
    他几次回头,尼夫人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回过头……
    奉玄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他的眼前。
    漫天的雪落了下来,他再看向前方时,发现无声的大地上,站满了无声的尸群。
    黑压压的尸群,在沉默中与他对视。
    一把剑穿过父亲的胸口,寒光又从贺兰奢的胸口闪过。
    浑身是血的师弟与他对视——
    第五岐从漂浮着诡异碎片的梦里醒了过来。
    他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带着人从东边走了过来。
    帘外的太监说:“翁主来了,翁主安好。”
    翁主……?或许是长公主的女儿泽晋吧。
    泽晋没有进屋,在门口对太监说:“公公免礼,母亲在吗?”
    太监回泽晋说:“陛下派人送了一枝建业的蜡梅来,说蜡梅好闻。殿下怕蜡梅冻坏了,亲自去接蜡梅了。”
    “母亲不在,公公守在客室屋外做什么,去屋里吧。我也在这里等母亲回来。”泽晋说着就要进屋,她的婢女为她掀起了厚重的垂帘。
    太监连忙说:“诶、诶,翁主,屋里……有人呀。”
    “公公别和我开玩笑呀,母亲不在,现在又是晚上,屋里还能有谁?唯有我能在夜里见母亲,母亲向来不避着我,不会不让我进屋。难道是公公打破了屋里的瓶子,不敢让我进去?”泽晋说着走进了屋子。
    第五岐睡着时是趴在几上睡的,他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走过来的人。
    婢女先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烛台,烛台上安着为蜡烛遮光的鎏金烛屏,烛光透过烛屏的波上寒烟轻纱,将纱上的画影投在了帘帷上。烛光摇动似水,一江寒冷的烟水也随之摇动。
    第五岐被笼罩在波动如水的烛光中,因为光亮刺眼抬手遮眼,眯了一下眼睛。
    婢女发现有人,尖叫了一声。
    第五岐看向婢女。
    走过来的泽晋看向第五岐,泽晋最先看见的不是第五岐的脸,而是他身上披着母亲的貂裘。
    婢女看清了第五岐的脸,她转身问泽晋:“翁翁翁主……”
    泽晋也看清了第五岐的脸。
    太监说:“翁主,老奴说啦,屋里有人。”
    泽晋问太监:“他是谁?”
    “长公主的客人。”
    泽晋冷笑了一声,说:“我母亲在夜里待客?”
    “这是……啊……是柏大人,或许是殿下的亲戚。”
    “柏?我不知道我有姓柏的亲戚。”泽晋看着第五岐。
    屋中气氛诡异。
    第五岐身上的伤口泛疼,伤口让他无法迅速做出动作,他不紧不慢放下身上披的貂裘,整了整衣服,下榻对泽晋颔首行礼,不卑不亢,道:“下官柏中水,见过翁主。”
    泽晋问:“大人叫柏中水?”
    “鄙姓柏,名沚,字中水,以字行。”
    泽晋在母亲的院落中见到了陌生的男子,打算自己先回避,说:“我不知道柏大人在屋里,是我不该进来。”说完带着婢女退出了屋子。
    第五岐被留在了屋子里,可他也并不是屋子的主人,他比泽晋还觉得尴尬。
    太监为他解围,说:“公子,车马早就备好了,要不您早些回去?”
    第五岐点了点头,“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