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齐释青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这四个字,哪怕放在今日的上午,第五君从齐释青嘴里听到都不免会旖旎地乱想。但此刻他听见这四个字只觉得毛骨悚然。
齐释青是打算困死他在玄陵门,不交出治疗邪咒的方子就无法脱身。
“少主是想……”
第五君轻声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法子,不管有多么艰难,或者代价有多大,只要能救人免除邪咒,都要用。是么……?”
齐释青扬眉看他,似乎有些疑惑。
“你是天生医者,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么?”
第五君被问得一愣。
不过须臾,他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一阵风吹来,亭子里的蜡烛打了个抖。
第五君和齐释青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第五君仰着头望着那轮高高的圆月,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释青瞟了两眼月亮,缓缓侧过脸来,望着第五君。
“少主,我有一事相求。”第五君遥望着月亮说。
“什么事?”
第五君慢慢低下头,看向齐释青,恳切道:“少主,把化功丸的解药给我吧。”
齐释青看了他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为什么?”
第五君:“最近千金楼里大家都太忙了,我要是想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能顾得上我,我有点灵力好歹能自保。”
“最近几日不要出去不行吗?”齐释青眉头压低,说不上来是不解还是不耐烦。
第五君恬静道:“不行。”
“那你要去哪里?我让少言他们跟着。”
第五君沉默片刻,“还没想好。”
“但是少主,”第五君看着齐释青深邃的眼睛,静静道:“我是灸我崖的人,早晚要回去的。”
齐释青抓紧手中的茶盏,看上去要么下一刻就要把它在掌心化为齑粉,要么就要把它摔碎在地上。
第五君有点心惊胆战地瞧着那个茶杯,突然跟那个物件共情。
“等到了玄陵门,在众人面前还你清白之后,再给你解药。”
短短一句话,就给第五君判了刑。
第五君有苦说不出地看着齐释青,低下头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配了解药,但如果此时吃了,万一一个不察被发现体内灵力并未散去,在如今的怀疑下,他再也不可能自证清白。
第五君苦笑着望着齐释青:“少主,你是真的很霸道……”
齐释青皱了皱眉,大概是想与他商量,但语气却是习惯性的发号施令:“不用多长时间了,你再忍一忍,好吗?”
第五君盯着齐释青的脸,心里忽然想:“也许真的,少主和少主才比较相配。”
齐释青也好、柳下惠子也好,甚至陈飘飘,他们做的所有决定都理所应当地从自我出发,即使是需要自己做出牺牲,也是自己的决策,不会受任何人摆布。
对于从幼时就地位尊贵的人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专横霸道,只会意识到别人是否足够服从,是否挑衅了他们的威严。
第五君不再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想,他不是齐释青的部下,也不愿再做齐释青的囚徒。
“赏月吧。”第五君对齐释青笑了笑。
美丽的月亮,表面是坑坑洼洼的。第五君不着边际地想。
他在绒垫上仰倒过去,枕着手臂,从亭子露天的地方望着月亮。
齐释青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两人间隔不到一臂的距离。
秋意凉薄,体温却是热的。
第五君的一侧身体能感受到齐释青的体温,暖暖的,这是一种毛茸茸的触觉。
如果是昨夜,他大概会毫无芥蒂地直接转身扑到齐释青怀里去。从灸我崖出来到现在,他们没少拉拉扯扯。
但此刻什么都变了。
第五君虽然从小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但他的自尊比别人想的都要多。
就连齐释青都想不到,第五君在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能为了玄陵少主的清誉自己从银珠村离开。
齐释青也意识不到,对于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第五君来说,“体面”,是他从小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建造的、仅有的脆弱外壳。
这个外壳带给第五君的安全感远远胜于把他捧上高位所带来的。譬如成为了玄陵掌门的养子,亦或是现在做了灸我崖的掌门。
唯一一回第五君觉得能依靠别人,那个别人就是齐释青。
不幸的是,这个美梦终究破灭了,他还是要依靠自己。自己给自己足够的尊严,自己给自己足够的体面。
于是在齐释青伸手想要搂住第五君的时候,第五君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有点冷,先回去了。”他歉意地对齐释青说。
齐释青维持着仰躺的姿势,冷脸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齐释青也起身,“我送你。”
“不必了,少主。”
第五君饮尽杯中冷茶,对齐释青说:“我同恕尔他们都说好了,我今日可以自由出入千金楼。”
不知是有意无意,“自由”二字格外清晰地落入齐释青耳中。
“少主近日繁忙,注意身体。”第五君弯了弯眼睛,转身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