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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地换上唯一一套带点颜色的,是他在灸我崖时最爱穿的青袍,只是已经洗得都褪色了。
    剩下两套衣服,第五君瞅了一圈室内,打算挂在衣柜里。
    “也不知道为何要在银珠村停留这么久……”第五君在心里嘟囔,“玄十师兄说至少得中秋节后。”
    那就是最少还得再待七天。
    第五君抿着唇,心道他本来计划着一年的时间查清堕仙的事,给师父一个交代就回灸我崖。可银珠村什么线索都没有,他在这里只是陪着少主而已。
    “急也没用。也没什么好急的。”第五君对自己说,走去衣柜,一拉开——
    第五君张大嘴巴,眼睛猛地发热。
    衣柜里挂着满满当当他的衣服。
    照着四年前他玄君衙卧房里衣柜的模样,原封不动地挂着他十七岁时穿过的衣服。
    第五君很慢很慢地抬起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颤抖着触碰到那些衣袖。
    每一件都是顶好的面料、顶好的剪裁——曾经的第五君不识货,少主和掌门给什么穿什么,也不知价值几何,只知道每一件都好看,穿得很开心。
    但如今的他穿着一袭老旧褪色的水洗棉袍,站在这些绸缎料子跟前,只觉得天差地别。
    第五君用食指轻轻抚过一件玄色道袍,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心里却如过电一般五味杂陈。
    这是玄陵门掌门亲眷才能穿的镶金黑缎的道袍,金色暗纹非常古朴低调,只有在光线照射下才会反射一点偏光,昭示了它与其他玄陵门黑袍的不同。
    第五君右手手臂上仍然搭着他从灸我崖带出来的两套破旧常服,左手在碰过那件玄色道袍之后却垂下了。
    他甚至不敢去碰那些衣服。
    明明是他活过的日子,却好像是偷来的似的。
    在这一刹那,第五君荒唐地想,他应该把这间屋子还给齐归。
    明明只是过去了四年,第五君却觉得已经是两个人的人生。
    四年前,他还那个单纯的小齐公子,满腹心事里最复杂的一件就是怎样藏好自己的心意不让任何人发现,这样才能和少主一直做兄弟。
    但现在,他有另一个不得不保守的秘密。
    这个秘密与他的断脉有关,也与他四年前如何逃脱的邪神咒诅有关。
    更与他被堕仙屡屡追杀有关。
    关乎他自己的性命。
    第五君左手指尖互相捻着,指腹是冰凉的,心口却滚烫。他想:“如果我能托付给少主。”
    “如果我能跟少主把话说开,我们能……”
    第五君心里腾起一缕希望,在这一刻,他几乎是在祈祷昨夜那个吻是真的,这样他就能有一点信心——把他身上的秘密告诉齐释青。
    “但也许后果会很严重。”第五君对着满柜的衣服,几乎像在面壁,“本来我一个人担着,谁都不说就行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如果告诉了少主,万一……”
    齐释青、玄十、甚至玄一,从灸我崖出来到银珠村,都问过他四年前玳崆山上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可是玄十亲眼见着胸口插了一把短剑跌下山、并且自述还沾染了邪咒的。
    第五君的统一口径是:他的师父司少康救了他,也有办法解除了他身上的邪神咒诅,可司少康死了,这逃脱邪咒的法子就彻底没了。
    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半认真,这是第五君最擅长的话术。
    他知道聪明如齐释青肯定不信,但齐释青不相信他的话不要紧,相信他的人就行。
    信他不是堕仙,不是玳崆山上招引邪咒害了玄陵门众人的凶手。
    他瞒着少主,无非就是想自己保守秘密——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
    第五君轻轻把衣柜门关上,将手头两件破旧的衣衫叠好,放入一个不起眼的空抽屉里。
    它们与齐归的衣服格格不入。
    “就这样吧。已经如此,回不到过去。”第五君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绮丽无比的云的波纹在天地交接处徘徊,黑夜逐渐渗透染色,在穹苍之中夺取主权。
    “但如若我与少主真的两情相悦……”第五君又提了一口气,捏起拳头来,如同暗自对自己发誓似的,“我……”
    “我就对他和盘托出。”
    “如果并非如此。”第五君点亮桌上的烛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把当年的事查清,然后回灸我崖。”
    窗外,第一盏花灯已经点亮了。
    如同烽火台的军情通传,银珠村大街小巷高高挂起的花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很快就连成一片,各色的光源在低空闪烁,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片彩云。
    第五君看得入神。
    千金楼是银珠村最高的建筑,而他的房间甚至正对着整片花灯海,几乎是最佳的观景位。
    第五君趴在窗台上,脑子里飘过好多思绪,就跟风似的,一阵一阵的。
    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想到,蓬莱仙岛是不是也跟这些吊起来的花灯似的?
    一座仙岛漂浮在空中,上方是无垠长空,无数人口中所说的“上界”,但几百年来根本没人去过;而下方则系着看不见的吊绳,就像挂着花灯一样挂着蓬莱仙岛一样的真正的大陆,大家都说是“下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