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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江与辰眉头紧皱:“这何龄……我要她的命!”
    方如逸吓了一跳,忙揪住他的衣袖:“难道沈馆主想杀上门去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以。”江与辰目光凛凛。“虽说我们手上有何家的腰牌做证据,可若是告到官府去,何龄定会想法子找人顶罪。还不如一刀杀了她痛快!”
    “这可使不得!”方如逸急道。“何龄的仇我要报,但杀她一个有什么用?何家还是元昭的皇商……”
    江与辰忽地明白了什么:“你是想毁了何家?”
    方如逸自知失言,但一想到如今江与辰和自己坐着一条船,何龄若想再对自己动手,势必要同他打个你死我活,如此想来,何龄倒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仇人。
    既如此,对何家出手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方如逸点头道:“没错,何龄对我苦苦相逼,只杀她一人,我不甘心。如果我不能破了何家,就算将来我亲手送何龄进了大牢,他们家也不会放过我。”
    这番话,让江与辰满意得不得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知交!
    有仇必报,斩草除根,做人么,本该如此的。
    何况对方都上门要取自己的命了。
    “你想怎么做?”江与辰心头忽地生起一念。“你要找工匠做农具,难道是想用农具生意对抗何家?”
    方如逸语调徐徐:“不错,要说何家做着的盐铁生意,我的确插不进手。可农具却不一样,京都官宦贵胄,家家户户都有庄子田产,农具必不可少。”
    “有道理,我是你的护卫,她何龄敢对你起杀心,便是我的仇人。这忙,我帮定了!”
    江与辰一脸愤慨,心里却澎湃得很。
    他在京都闲了两年,总是爬墙头也没什么意思。
    哪有那么多热闹可看?
    如今来了件扳倒皇商的大事做,他心里瞬间有了奔头。
    “公子,到安岭县了,我找了间客栈,不如我们……”
    魏临探进头来,登时惊得瞪大了眼。
    他家公子,居然在给方如逸上药!
    指尖轻缓,目光柔和,这般的小心翼翼,还是曾经那个浪荡到底,从不管旁人如何的江与辰么!
    ……
    太州府,何宅前厅。
    “这盆天目松的树干,怎么有些蛇形的作派?弯弯曲曲,转角又粗大,王爷定瞧不上。”
    何龄眉头微蹙,凝神查看新进的几盆天目松,候在一旁的张掌柜哈着腰,目光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给何家供这天目松的盆景也有两年了,早年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和京都的王爷世家做上生意。
    虽说中间经了何家的手,赚不了几个钱,且万不可张扬出去,可好歹是同权贵们攀上了关系,将来家中若有什么解不开的难处,也有个门路可求不是。
    何龄看了一圈,脸色沉沉:“张掌柜,你这回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这样的俗物,王爷如何看得上?”
    张掌柜陪笑道:“何姑娘,如今山南的海寇猖狂得很,我们太州府也不太平,做盆景的人也比去岁少了许多。这几盆都是近来顶好的天目松了。”
    何龄敛了眉,正要再抱怨几句,余光忽然瞥见厅外候着的护卫,话锋一转:“罢了,曲干和卧干的那两盆留下。”
    “谢何姑娘赏眼!”
    张掌柜喜笑颜开,赶紧唤来手底下的人,把其余的盆景都搬出去。
    等他们走了,护卫才快步进来,对着何龄拱了拱手:“姑娘,事情没办成。”
    “废物!”
    何龄拿起桌案上那把修建盆景的剪子,“啪”地扔出去。
    护卫立即跪下:“方如逸身边有两个高手,想来是她请的护卫。”
    “护卫?呵!”何龄冷笑。“一个穷到连件好衣裳都买不起的人,竟还有银两请什么护卫?真会充门面!”
    “姑娘,我们本想让李三把方如逸和那小侍女解决了,可方如逸不知从哪里学了两个杀招,李三才出手就被她缠住。后来她的护卫赶来,只一刀就把李三杀了。
    小人藏在暗处,本想用冷箭射死方如逸,可那护卫厉害得紧,连小人的箭也防住了。他们有两个人,小人只一个,怕坏了姑娘的事,就赶紧回来通禀。”
    何龄嗤笑:“事情办砸了,竟还有脸面回来?你就死在外头,没得给我丢脸!”
    护卫低着头不敢言语。
    “装死是吧,来人!”何龄气得大喊。
    “姑娘,何必同那什么方如逸计较?”
    一个沉稳沙哑的妇人声音,截断了她的话。
    见奶母王妈妈回来,何龄别过头去,兀自生气。
    王妈妈如今四十二了,虽说嗓音不大好听,可容貌却还有几分当年清丽可人的模样,也爱时不时穿一身小姑娘的长春粉,妖妖娆娆的。
    她扭着腰肢进了前厅,立在何龄身侧语重心长道:“姑娘,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不必同她计较。眼下海运在即,官府查私贩铜钱的事,查得颇紧。姑娘应该在这件事上,多上上心才是。”
    “我岂会不知这个?”何龄强嘴道。“实在是那方如逸欺人太甚!”
    王妈妈握着她的手:“好姑娘,等海运的事一了结,你在王爷面前得了脸,什么方如逸圆如逸的,对王爷来说,哪有你重要?若你真想同她计较,等我们回了京,我定帮姑娘好好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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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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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岭县,来福客栈。
    夜色已深,魏临处理完江与辰佩刀上的血迹,送进他屋子里时,却发现自家公子还没有安歇的意思。
    “公子,余照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你为何还不睡?”
    江与辰倒了杯茶,慢条斯理:“我在想今日那刺客。”
    魏临放下刀:“说起那刺客,我就觉得好笑。何龄特意派人在海寇来的时候动手,可她的人却连装都不装,还把何家腰牌挂身上,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么!”
    “因为何龄是个蠢的。”江与辰闲闲开口。“前段时间在京都,她身边的王妈妈不在,她做起事来就稳不住手脚了,可见那王妈妈才是她背后得力之人。”
    魏临摸着下巴:“看来这位王妈妈是个人物,何家初到京都时,根基还不稳。如今不过两三年光景,生意做大了不说,还暗中和梁王通了款曲,想必都是王妈妈在出力。公子,今日何龄刺杀方姑娘的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江与辰“啪”地放下茶盏。“方姑娘说如今她的生意还没做起来,不好立即对何家出手,这倒也没错。不过,你知道我想来是个有仇当场报的,方姑娘耐得住性子,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公子,你要如何?”
    江与辰扬了扬眉,把那茶盏移到桌几中央,指尖轻点:“何家是从太州府起势的,想来何龄眼下正在自家老宅中住着。这太州府从前我们常去,南北市街上的几家大铺子,背后是谁在管,手中经过了那些肮脏事,我们多少也知道一些。”
    魏临了然,嘿嘿笑道:“公子,你是想动那间当铺吧?”
    “你跟了我十几年,果然被我薰陶得聪明了。”江与辰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这家暗中把非私当的真货造了假,卖家赎回去的都是假货。我本来懒得管这些俗事,可如今何龄想把脚往我头上踩……”
    “是往方姑娘头上踩,刺客要的也不是公子你的命。”魏临插了句嘴。
    江与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与方姑娘,先有师徒情谊,后有知交情分,刺杀方姑娘,那就是在刺杀我!”
    “是是是,我不懂,公子你继续,继续。”
    江与辰满意点头,目光忽地一冰:“太州府的侯佥,侯府尹,是我爹的门生。今夜你便传信给他,把何家当铺的事捅出去。侯府尹素来公正,不怕权贵富户,定会查个彻底。”
    魏临奇道:“公子,假他人之手出气,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啊!”
    “我答应了方姑娘,要帮她一起扳倒何家,自然要遵着她的安排来。若是现下我亲自出面,不就坏了她的大计?”
    “可是你又咽不下今日挨刺一事,所以就让侯府尹替你摆弄一回何家的产业?”
    江与辰翘了二郎腿:“出口气罢了,一间当铺,要不了何家的命。大的事,得听方姑娘的安排。”
    魏临抄着手瞥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公子今夜开口闭口‘方姑娘说’‘方姑娘说’的,这位方姑娘还真有些本事啊。”
    江与辰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调侃,满不在乎道:“她是有本事,不行么!”
    “行行行。”魏临忙摆手。“那我马上去传信,想来等我们三日后到了太州府,侯府尹那已经发作了。”
    “快去。”
    江与辰打了个哈欠,等魏临走后,闭门安歇。
    接下来的三日倒是一路安顺,虽说方如逸和余照遭了回刺客,心有余悸得很,好在江与辰和魏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们。等入了太州府,见到山南繁景,女儿家爱热闹爱新奇的心思又翻了出来,不过半日,便把刺客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南北市街上逛到黄昏时分,方如逸和余照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客栈,落脚歇息。
    四人一道用过哺食,等她们回房后,魏临才进了江与辰的屋子,摸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条递给他:“侯府尹传信,说何家的当铺果有制假之举,眼下已然查封。他想在家中设宴,同公子道谢。”
    江与辰接过来扫了一眼,把那纸条凑到烛火边燃尽:“吃席就罢了,我这回是隐了姓名来的,不便登门。你告诉侯府尹,等他在太州府的任期了结,将来进京为官,我再去他府上讨杯酒喝。”
    魏临点头应是,正要出门传信,江与辰却叫住了他:“太州府的木工坊,你打听过没?”
    “都打听好了,明日出门,必不会让方姑娘抓瞎。”
    ……
    城北,王家木工坊。
    三更的梆子遥遥传来,王掌柜却毫无睡意,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掌柜的!”账房先生从门外进来,一头的热汗。
    王掌柜一把拉住他:“收到余钱了么?”
    账房先生苦涩摇头:“何家当铺那林掌柜真是不当人子!官府一查他,他就跑得没影了!我们是想着,何家财大气粗,林掌柜又做着当铺的生意,他名下的水田多,同我们买水车,定不会昧了我们的钱。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王掌柜面如土色,呆立许久才道:“三十驾的风力大水车啊!整整三十驾!那可是我们木工坊两年的工钱!”
    见他有些稳不住身子,账房先生赶紧伸手扶住:“掌柜的,眼下如何是好?你得拿个主意出来,我们坊中二十四张嘴,都等着吃饭呐!”
    王掌柜闭了眼:“大的农具生意自然是接不起了,只能先把坊里那些半成型的小水车,还有那些吹秕谷用的风车贱价出了,回些本钱吃饭。”
    他顿了顿又道:“私匠的木工图也别收了,特别是那个杨西平,叫他做几个平头百姓能用的水车,他老是听不进去,非要制些大家伙!若他明日还来,赶出去!”
    他痛苦地摸着心口,双脚也虚软了,账房先生忙搀他进屋歇息,自己则在坊内忙活了一夜,安抚那些干了数月活计,却拿不到一分钱的木匠。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略略得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