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义父外放总督,冯先生主动求着相随,他们还以为冯先生是对仕途不死心,还借西席的身份,以曹府为晋身之阶。
听了义父这么说,兄弟两个才知道冯先生的抱负,不在官场,而在士林。
只有长生瞪大眼睛,哀声道:“那样一来,岂不是我还要给冯先生做学生?”
他性子跳脱,最怕之人,不是母亲与兄长,反而是凡事一板一眼的蒙师冯厚。
恒生等人见他苦着小脸,都很不厚道的笑了。
长生眼珠一转,转身扯了曹颙的衣袖道:“大哥,要不我还是去旗学,让天护去莲花学院?”说完,自己都觉得没谱,垂头丧气,道:“肯定不行,五哥、五嫂定是舍不得,儿行千里母担忧呀!”说到最后,还叹了口气。
原本给他在正白旗学堂报名,年后就去正白旗学堂读书。可自打晓得哥哥外放,母亲明年春多半也要出京,长生就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李氏不放心幼子,曹颙就答应让他明年跟着去保定。
旗学那边,名额却也不好浪费,曹颙就同曹頫商量过,安排天护年后过去读书。
曹家几兄弟中,年少的长生不算,曹頫的官职最低。以他的身份,不管是入八旗官学,还是国子监,都没资格送子弟入学。他原本是打算将天护送顺天府下一个书院,见有更好的去处,自是乐意至极。
天阳年纪要小两岁,倒是并不着急送到外头读书。
曹颙道:“你知慈母之心,就舍得留在京中让母亲惦记?”
长生使劲摇头道:“当然舍不得,定是要跟着去的。只是没想到,还要在冯先生跟前读书……”
曹颙闻言,但笑不语。
实际上,请冯厚出任莲花书院山长,是他背后推波助澜。要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到总督府挖墙脚。
目的确实存了私心,想要给儿子与弟弟安排个读书的好地方。天佑转年才十四,虽说已经跟在自己身边,熟悉官场规矩什么的,可毕竟年岁小,也不好将功课都丢在一边。
莲花书院,是地方义学,收录的多是寒门子弟。孩子们过去,磨一磨富贵气息也好。省得在京城,受人引诱学坏的。
京城风气实是太坏,权贵人家子弟交际,要是生疏的时候还好,都肯装模作样,做守礼之人;要是熟悉点的,就放荡无忌起来。要是有坏心的,一个照看不到,说不定就染了恶习,十几岁的孩子,又是诸事都好奇的年纪。
由曹硕的前车之鉴在,曹颙对曹府子弟的教养,向来比较看重,就有了以上安排……
次日,曹颙去了淳亲王府与平亲王府,又使人往几位大学士与六部京堂处递了拜帖,随同拜帖奉上的还有“炭敬”。
而后,又按照惯例,几位掌部王爷,也都送了“炭敬”。
说是“炭敬”,实际上就是“年礼”,是年前要送的,相对的“冰敬”则是端午节前送。
曹颙并不想送,可是没法子,这是官场惯例。他便只好按照李维钧去年的旧例加两成,在京城散财。
这笔钱,都是从内务府银行提的。
这是十二月初往京城押送直隶税赋时,一并送到京城的,总共是十六万两,其中十万,用做“炭敬”;剩下六万,做明年四月的“冰敬”。
这只是明面上的银子分派,除了这些现银,还要按照关系不同,加送古董字画等值钱物件。
过后几天里,同直隶关系比较多的几位京堂,送了回帖过来。曹颙便一日跑两、三家,还好他做京官多年,人缘不错,同几个王府关系又紧密,倒是没有人想着从他这里敛财。
见曹颙使人送来的“炭敬”比去年的多两成,也多是心满意足。
至于王府,向来是只收银子,鲜少接见外官,不过是为避讳。
连怡亲王府与庄亲王府都如此,只要曹颙任着直隶总督,往来就要少了。
不过,即便曹颙想要去拜见两位王爷,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也不在府中。十三阿哥身兼户部与工部差事,每日都在衙门中;十六阿哥则是在留在宫中执守,因为二阿哥薨了。
二阿哥之薨,毫无征兆。
直到腊月十三,皇上在小朝会时,提及二阿哥病重,想要亲临探视,被怡亲王劝住,轮班的几位大臣,才听说二阿哥患病的消息。
当日里,十六阿哥就请示治丧之事,皇上吩咐以亲王之礼预备二阿哥的后事。
等到次日,二阿哥薨,却是诸礼从简。
宗室中,只有诚亲王与公允裪带着几个弘字辈的阿哥穿孝;文武大臣,不过是咸安宫前打了个罩面;至于宗室福晋与京官命妇,则因“时值隆冬”,免其齐聚。
曹颙虽不是京官,却是和硕额驸,也随着宗室皇亲进了一趟宫。
咸安宫内,一片缟素。
看着这红墙与琉璃瓦,似乎同宫里其他建筑并无不同。
曹颙却晓得,这里就是个牢笼。二废太子后,有三百护军,四十侍卫,分作四班,昼夜监守着此处。
如今侍卫与护军都已不在,只剩下跪了一地的妇孺。
因二阿哥身份特殊,咸安宫众人虽是经历丧亲之痛,也无人敢大哭出声,只有低声饮泣。
只有几位年幼的小阿哥、小格格,不知是被大人的悲戚感染,还是猛然见了这么多生人不安,扯着嗓门大哭,使得这场面更加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