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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顾承安始终没有开口?,似乎也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眼前渐渐浮现?一张白皙的小脸,想起那双杏眼专注盯着?收音机,舍不得挪开眼,眼神缠绵,像是在盯着?什么心爱的宝贝。
    “上回我那盘磁带在谁那儿啊?”顾承安冷不丁口?,大伙儿聚在一起听了几回,磁带就借出去?了。
    “我我我,在我家。”何松平昂着?头,“我昨晚还偷摸在被窝里?听呢,幸好我妈没发现?,不然一准儿数落我听靡靡之音。明?儿得传给胡立彬。”
    “行。”顾承安没太在意,听着?收音机里?动人的歌曲,忆起那个眼神,只?道,“这盘我先?拿回去?听啊。”
    “好啊。”
    大家自然没意见。
    又连着?听了几遍,顾承安将磁带从收音机里?取出来揣进衣兜,刚放进去?就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将兜里?的异物拿出来一看,是个黄皮信封。
    思索一番,顾承安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收到了一封信,当时他只?来得及看了第一句话就被何松玲叫走了,后头再没想起这事儿。
    “哟,安哥,谁给你写的信啊?怎么名儿都写错了。”胡立彬凑过来一看,一眼看见上面的错别字,‘承’写成了‘成’。
    “不会是情书吧?”何松平跟着?起哄。
    顾承安略带嫌弃地把几人一吧啦,这才继续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韩庆文眉眼带笑看着?顾承安,正和几个兄弟打趣他是不是收到了情书,结果旁边男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逐渐冷峻,这还是夏日尾巴上呢,周遭像是刮起寒风。
    “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韩庆文正了正身子。
    吴达离顾承安最近,探头一看,只?在密密麻麻的狗爬字迹中看见了两个字,扎眼得很,“破鞋,谁是破鞋?”
    “啊?怎么了?有人搞破鞋?”胡立彬听到这事儿来了兴趣。
    两个月前,附近街道有人搞破鞋,一男一女在外头偷情被抓,男人的原配上门去?逮的人,就在炕上给逮了个正着?。这事儿他还去?围观了,现?在娱乐活动少之又少,出个大新闻,还是丑闻,附近的人谁不好奇?当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事后还被人嚼舌根嚼了俩月,没个消停。
    顾承安猛地收手?,把信纸揉成团攥在手?心,神色冷峻,转头盯着?胡立彬手?里?的火柴盒,冷冷道,“来个火。”
    几人十六七岁的时候开始偷摸抽烟,没有瘾,只?是觉得叼着?根烟很带劲,时不时来上几根。
    胡立彬划燃火柴,等?着?给顾承安点?烟,却见他将手?里?攥着?的信纸展开,任由昏黄的火苗舔舐上白色信纸,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一吞噬。
    “安哥!哎,你怎么烧信啊?”胡立彬收回手?,想起刚刚吴达看到的字眼,“怎么了?谁给你写信说?谁是破鞋?真的假的?你烧它干嘛?”
    看着?白色信纸化为一摊黑色灰烬,顾承安黑色布鞋撵上去?,踩灭最后一点?火星子。
    吐出的话冷冰冰,“不长眼的东西?,来搬弄是非。我先?走了。”
    走出去?半步,顾承安又回身扫过众人,语气严肃道,“别往外瞎说?话。”
    几人看着?顾承安突然严肃起来,便知道事情不简单,纷纷闭嘴,等?人走远却又凑在一处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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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自家门口?,顾承安面色如常,听见屋里?爷爷奶奶正说?话,老爷子眼看着?快七十一岁大寿,正跟媳妇儿讨要礼物。
    “小云,我马上满七十一,你得让我搬回来睡吧。”
    老太太瞥他一眼,见着?这个不可?一世惯了的人低声哄自己,嘴角一翘,“看你表现?~”
    原来,老两口?最近又出现?了感情危机。前天家里?来了客人,是两人的老战友,六十九岁的前西?南军区第五师师长。
    这倒不打紧,只?是当年这人差点?和王采云相上亲,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王采云是野战军区医院一枝花,长得漂亮,性子又好,护士长便琢磨着?给她?介绍对象。还是顾宏凯先?发制人开始追求才抱得美人归。
    前天,王采云遇到老相识一时激动就多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一看就吃醋了,板着?脸和老战友说?话,最后人走了都没缓过劲儿来,嚷嚷着?媳妇儿是不是嫌弃自己年纪大,看上年轻的了。
    天知道,这个老战友就比他小两岁,一个六十九,一个七十一。
    老太太哪会惯着?这个吃醋的老头,听他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直接把人赶出屋,分房睡。
    趁着?自己即将到寿辰,老爷子顺杆爬,抓紧机会提出回房的要求。
    “我那是关心你,你跟我置啥气。”老爷子试图狡辩。
    “哼,多大岁数了,还跟个醋坛子似的。”老太太埋汰他一句,却被老头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羞得她?脸都快红了。
    “哎呀,你干啥!这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又咋啦?”老爷子霸气外露,“家里?又没人,我在家亲自己媳妇儿都不成?”
    听到这动静,刚进屋的顾承安脚步一顿,抬眼却是见到猫着?腰正下楼的苏茵也僵在了楼梯口?,两人视线对上,显然都听见了客厅两个老人的动静。
    苏茵抿嘴一笑,手?指往嘴边放,冲顾承安做出个嘘声的动作,眉眼弯弯,像是只?小狐狸。
    顾承安眼底铺满笑意,也不知道是为了客厅爷爷奶奶的日常拌嘴,还是因为迎面撞见的娇美笑容。
    再想起刚刚信里?的内容,笑容却又凝固起来。
    ——“顾成安同志,这事儿按理?说?不该跟你说?的,毕竟我是苏茵三叔,可?不说?吧,我良心过不去?啊。”
    ——“苏茵,她?就是个破鞋,早和我们公社?民兵连连长的儿子搞在一起了,根本不是黄花大闺女。”
    ——“我们老苏家都是实诚人,我也是担心你被骗了。”
    顾承安读书心思不重,可?记忆力极好,一封信的内容看过便记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想,越想,周遭的温度越低。
    苏茵走下楼,和顾爷爷老两口?打了招呼,再看向?顾承安,发觉他心情不大好似的。
    果然,年轻时的大佬都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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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茵听着?顾爷爷和王奶奶回忆当年,从前天来拜访老战友的师长聊到了当年参军的岁月,提及苏茵爷爷,更是不胜唏嘘。
    “当年我和你爷爷一块儿打鬼子,受伤这种事不提,死都不怕的...”
    苏茵喜欢听顾爷爷说?起过去?,好像自己爷爷还在身边似的。
    “后来你爷爷带着?你不容易啊,我给他寄信寄钱,他还不收钱,这人就这个犟脾气,气得我骂了他几句,要不是当时军区事情多走不开,我高?低要去?你们那儿埋汰他。”
    苏茵莞尔一笑,其实自己爷爷的脾气和顾爷爷挺像,又犟又轴,她?以前听爷爷说?过和顾爷爷爱吵架,可?吵着?吵着?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儿,立马就能和好。
    都是直肠子,没太多弯弯绕绕,实在人。
    “你和你爷爷在村里?也不容易。”王奶奶越想越心疼,拉着?苏茵的手?,脸上皱纹铺开,一派慈祥模样。
    苏茵摇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还好,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有吃的就够了。爷爷一直教育我,得脚踏实地,不求多的,平安健康就行。”
    “你爷爷是个明?白人。”老太太感叹。
    顾承安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自己爷爷奶奶和苏茵说?话,苏茵背对着?他,单薄纤瘦的背直挺挺的,两条麻花辫乖顺地搭在脑后,细碎的碎发随风轻轻飘动,伴着?她?动了动身子,说?起过去?的苦日子,却嘴角含笑,瞧着?又乖又温柔。
    再念及信里?一句一句言辞激烈的污话,顾承安心口?隐隐发闷,眉心深拧,大步走到沙发旁。
    “爷爷,我记得我们院里?之前有谁转业去?了和平县?”顾承安模糊有个印象。
    “是,你齐叔转业的,他和茵茵老家一个地方。”
    五年前,大院里?和顾老爷子关系不差的齐家人转业离开回了老家,正是苏茵的家乡。
    顾承安上邮局一趟,花钱拨通几经周折打听来的电话。
    “齐方明?,是我,顾承安。怎么?忘了大院里?这些人了?”
    “...行,有机会见。对了,有事儿找你帮个忙,帮我打听一个人,就是你们和平县的,在山岗公社?,姓苏,叫苏建设。你侧面找人问问情况,打听点?实在的过来,尤其是,有没有苛待侄女之类的。”
    电话那头的齐方明?满口?应下,当年关系不近不远,可?他在大院就没少被顾承安关照,虽说?如今多年没联系,帮忙打听个人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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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茵不清楚自己三叔往京市寄信的事,她?在京市安稳下来后,只?给姨奶奶寄信报了平安,老太太是村里?难得能识字的老人,文化水平可?见一斑。
    姨奶奶刚收到的信,当初就和苏茵约好,寄信人的名字写别人的,以防被她?三叔发现?,就连这信,都是让自己孙女去?县里?邮局领的,没敢等?邮递员送到村里?来。
    看着?信,姨奶奶慈祥地笑笑,转身便烧了。
    “奶奶,您怎么烧了啊?”小月有些可?惜,还想再看看茵茵姐姐寄回来的信。
    “免得被你三叔看到,到时候给茵茵使绊子。”
    苏茵除了寄信,还给姨奶奶和小表妹寄了五块钱和一斤京市特产酥心糖,过去?多年,姨奶奶对自己和爷爷多有帮衬,这回苏茵能趁三叔三婶不注意偷偷坐上去?京市的火车也多亏了姨奶奶打掩护。
    姨奶奶是个节省人,只?让孙女吃一颗糖,剩下的锁进柜子里?。
    转身看着?孙女翘得能挂油壶的嘴,朗声一笑,“就你这嘴,我不锁着?,两天就能吃完!”
    小月心虚垂下头,知自己莫若奶奶。
    两人相依为命,说?了会儿话,便去?准备晚饭,今晚吃得好些,炒个白菜。
    铁锅里?冒着?热气,透过袅袅炊烟,姨奶奶见着?一个年轻男同志走了过来。
    “是何奶奶吧?您好,我是县里?档案局的小齐,跟您打听个事儿。”
    姨奶奶警觉起来,上下打量这人,疑心是不是来给茵茵使坏的,刚准备装聋就听到男同志继续开口?。
    “打听打听苏建设的事儿。”
    姨奶奶听到这话,一拍大腿,话立马涌到喉咙口?了,“他的事儿我可?知道!”
    ——
    “同志,麻烦看看有没有我的信,收信人是苏茵。”苏茵正在邮局取信,上回的文稿投递了京市晨报和青年杂志,尤其是青年杂志,是她?仔细研究过文风才写的。
    “有,两封。”邮局工作人员显然已经注意到她?,每半个月准有信来,寄信方不是报社?就是杂志社?,忍不住好奇,“同志,你在投稿啊?”
    这种事情不稀奇,只?每回都能中稿让他咋舌。
    苏茵含糊一句,捏着?两个信封离开。
    京市晨报和青年杂志各有五元稿费,这回一次性就收获了十元,苏茵扬起嘴角,小小的荷包又鼓了几分,真好!
    想到上回顾承安控诉自己没给他织毛衣,便心虚地调头去?供销社?专给他买糕点?。
    宋媛把称好的杏仁酥递过去?,收下苏茵的一斤糖票和一毛钱,“你还真是能耐,又中稿了!快给我看看!”
    宋媛如今已经成了苏茵的忠实读者,最爱盯着?她?中稿的文章看,这回在杂志上发表的短篇故事,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寒暄一阵,供销社?忙碌起来,宋媛在工作间隙开口?,“茵茵,我星期五下午换班了要去?相亲,你能不能陪我去??”
    “相亲?”苏茵惊讶片刻便反应过来,宋媛如今二十三,当年十七岁就下乡,不同于许多知青挨不住在乡下结婚安定下来,她?等?到了用工作单位接收的机会回城。
    可?她?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在家里?算年纪偏大的,许多姑娘家十九二十就定了人家,乡下更有甚者十六七就摆酒了。
    “好啊,你相的谁啊?家里?介绍的?”
    宋媛摇头,“我自己找媒人介绍的,家里?住着?太挤,我嫂子有意见呢,我还是得早点?搬出去?。”
    原本,宋媛一家六口?人住在二十多平的筒子楼,不可?谓不拥挤,等?宋媛今年回城,家里?更是快下不了脚。家里?就这条件,当初给她?倒腾的工作是宋母让出来的,现?在宋媛一回来,再隔了床板出来,时间一久,大家都难受。
    宋媛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抓紧结婚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