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在莫为曦似乎也有几分尴尬,故而两人不过随意说了两句客套话,也就进入了正题。
“父亲他们上朝去了,母亲去护国寺斋戒还有两日才会回来,蕙姐儿在她院子里。”说着莫为曦顿了顿,又道:“今日娘娘要来的事母亲几日之前就已经提前告诉臣妇了,臣妇这会儿便领娘娘去蕙姐儿院子里。若有什么事,就请娘娘随便打发个丫鬟来告诉臣妇一声。”
“……多谢表嫂,我知道了。”林瑾宁点点头,面带微笑道。
听见林瑾宁的称呼,莫为曦心里的紧张也少了许多,脸上也带了笑,道:“娘娘客气,原是臣妇当做的。”
两人一面说着话,莫为曦一面引着林瑾宁往杨蕙的院子里去。
却不想,真正等林瑾宁进了杨蕙的院子,不过才远远看了一眼杨蕙的背影,就让林瑾宁看出了不对劲来。
看来舅母所说的“拘谨”还是客气了的原本就是纤长体态的杨蕙,此刻竟又瘦了一大圈,却是硬生生将自己折腾成了个弱柳扶风的样子。
被唬了一大跳的林瑾宁此刻也不急着上前去瞧瞧杨蕙如何了,反而拉着莫为曦就往一边隐蔽的角落走,边走还边焦急的问道:“这……这……蕙姐儿怎么瘦成了这样?没有请大夫吗?”
“请了,怎么没请?”说到这里莫为曦也是一脸愁容,立马皱眉叹气道:“连太医都请了,可蕙姐儿却是每日饭照常吃,觉照常睡,这些日子里就是病都不曾病过一场,但却是在臣妇等的眼皮子底下平白无故就给瘦成了这样……母亲四日前就去护国寺斋戒七日以给蕙姐儿求平安符去了,便是今日请您来……说句不当的话……也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林瑾宁一悚,又看了一眼杨蕙消瘦的背影,这才转过来问道:“你可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到林瑾宁的问题,莫为曦也不是很清楚,只好皱着眉头努力回想道:“这……若我未记错,当是在秦家正式送聘礼的时候开始的。”
“秦家送聘礼?”这下林瑾宁也看不懂了。
若说杨蕙是不愿意嫁给秦觅,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心结,那这症状也应该在他们刚刚指婚的时候就开始了啊……
不对,不对。
林瑾宁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又问道:“那日是哪些人来送聘礼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只见莫为曦仔细想了想,就干脆的点头道:“是秦大公子夫妻与秦六公子一道儿来的。”
“哦……”林瑾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么说也说不通啊。
依着莫为曦的说法,来人是秦大公子夫妻和秦觅的话……莫为曦是内院女子,来的三人中只有秦大公子的嫡妻可以见到她,但秦大公子是长公主嫡长子,素来与秦觅这个幼弟关系好,他的嫡妻也不可能在杨蕙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实在想不通,林瑾宁也就不再纠结,便赶紧谢过了莫为曦的解答,就领着丫鬟急急往杨蕙那儿去。
等林瑾宁离杨蕙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杨蕙也终于在无意转身后看到了林瑾宁。
见林瑾宁来了,杨蕙还是挺惊奇的,但她又很快意识到林瑾宁此刻的身份,故而立刻迎上前来。
“臣女拜见照王妃娘娘。”说着杨蕙就想往下跪。
“蕙姐儿。”不等杨蕙跪实了,林瑾宁就赶紧亲自上手将杨蕙扶起来,又顾念着杨蕙的身子,一边扶着杨蕙往屋子里头走,一边状若无事的笑道:“咱们先进屋子去再说。”
“……是。”见林瑾宁满脸毫不作假的关心,杨蕙不由面色几变,但到底也没有拒绝林瑾宁的搀扶,而是顺从的由着林瑾宁将她扶进屋子里。
待到两人在屋子里坐定了,杨蕙这才对着贴身丫鬟吩咐道:“琪梨,上茶。”
“是。”旁边走出一个绿衣丫鬟,在两人面前行一礼就退下了。
林瑾宁微微思索一番,也挥挥手让锦绣几个站到门口去。
待到屋子里只有林瑾宁与杨蕙的时候,林瑾宁这才拉起杨蕙此刻已经看得到青筋的手,心疼不已道:“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瘦成了这样?”
见林瑾宁开门见山的问,杨蕙不由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臣女并无什么事,不过平日吃得少了些罢了。”
“臣女臣女,你此刻还与我说这个!”说着林瑾宁就是一声叹气,道:“我却不知道你从前是与我这样客气的……我们从前那样好,你甚至为我挡过灾呢,怎么此刻却与我这样假客气?”
不想林瑾宁这一番话却刚好扎到了杨蕙的心窝子里,只一瞬间,杨蕙的脸色就彻底白了。
“蕙姐儿,蕙姐儿……”林瑾宁被这变故吓得呆了一呆,又见杨蕙面色雪白却眼眶发红,林瑾宁也慌了,赶紧出声呼唤道:“锦罗,锦罗,快进来!”
“是,娘娘。”听见林瑾宁焦急的声音,锦罗便赶紧进门,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快给蕙姐儿看看,看看她是怎么了。”说着林瑾宁就微微错过身,让锦罗从她身边过去。
“娘娘,我无事的……”这时候也回过神的杨蕙见到锦罗已经开始给她把脉了,她手不能动,嘴里却依旧在空洞的辩解着。
“无事?”林瑾宁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什么时候你在私底下不再管我叫‘娘娘’了,什么时候你才真是无事了。”
此时林瑾宁少说已经有八成把握,这回杨蕙不对劲是与她有关的了。
“……”听见林瑾宁的话,杨蕙嘴角动了动,但到底也没反驳,反而略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这时候,给杨蕙把脉的锦罗也站了起来。
“如何?”林瑾宁问道。
“回娘娘的话,杨小姐的脉息有些弱,当是多日不曾休息好,加上忧思过重,已至身体消瘦、神情恍惚了。”锦罗说着又道:“娘娘,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一句话,将林瑾宁险些出口的询问给堵了回去。
“行了,你下去吧。”半晌,林瑾宁才点点头,道。
待锦罗行礼退下了,那个唤作琪梨的丫鬟就捧着一个托盘上来,不待她近前,却被林瑾宁干脆利落的挥退。
清理了闲杂人等,林瑾宁这才回过头看着杨蕙,目光含泪道:“心病!你还不愿说么?你我之间的感情就是亲姐妹一般,却是什么时候,你竟这样戒备我了?”
一番话说得杨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表姐,我实在难受极了!”说着杨蕙就流下泪来。
杨蕙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
因盛隆风俗问题,若一对未婚夫妻定婚与正式大婚的日子相隔超过一年,男方就会在大婚前三个月再正式送聘礼,以示稳重。
一个月前,秦家来杨家下聘时,秦家两位公子在前边与杨父等寒暄,而作为秦家大嫂的齐氏,则到后院来看杨蕙。
也是那时候,杨蕙知道了一个让她震惊不已的消息当初长公主看中的儿媳妇原本是林瑾宁,但后来却不知怎么换成了她,所以林瑾宁就不得已的嫁给了三皇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杨蕙简直惊呆了!
她一方面因为自己未来的丈夫心仪的是自己的表姐而痛苦不堪,另一方面又因为阴差阳错而害得林瑾宁嫁给了素来“胆小怕事”的三皇子司瑁,又让她愧疚得厉害。
两厢纠结之下,杨蕙这些日子就有些茶饭不思了。
但好歹因为她平时掩饰得好,不仅每日硬塞着用膳,就是晚上哪怕睡不着也不敢动一下。故而,若非她一日日就这样消瘦下去,只怕杨家还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杨蕙又哭了一阵,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她才断断续续将自己的心思说给林瑾宁听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听见杨蕙的话,林瑾宁几乎要气笑了。
“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这心思比瑶儿还不靠谱呢!”此刻知道了杨蕙的心结,林瑾宁心里也就放松了下来,故而脸上也就带上了笑。
林瑾宁顿一顿,方才严肃的对着杨蕙道:“你今日这些心思没有一样是猜对了的!”
听见林瑾宁这样笃定,杨蕙也稍稍歇了眼泪,一双眼睛盯着林瑾宁一错不错。
“……哎,是这么回事。”为了让杨蕙安心,林瑾宁干脆看着杨蕙的眼睛认真道:“长公主与秦六公子瞧中的人原本就是你,他们不过将当初在赏花宴看到时的女子当做我罢了你自己想想,当时我连他们的面都不曾见过,与秦六公子打了个照面的分明是你!而我嘛……父皇亲自赐婚,还能是受谁胁迫不成?再说爷待我好得很,我却不曾难受的。”
说着林瑾宁为缓和气氛,又笑道:“往日你挺稳重一个人,怎么这会竟这样心慌意乱了呢?”
当然,话是这样说,但林瑾宁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待嫁女子,对于自己丈夫的期待和憧憬必定很大,便是前世的她自己,不也……
想到这里,林瑾宁也就不愿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反而回过来问道:“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靠谱的流言才有这样的想法的?”
“这……”此刻从林瑾宁这里得到了安慰的杨蕙也恢复了些,故而只稍稍回想一下就干脆回答道:“是我无意听秦……大嫂说的……”
说着杨蕙又怕林瑾宁误会自己偷听,便急急解释道:“我并非……我并非有意偷听,不过无意听到了一点……然后就赶紧走开了。”
“哦……”听到这句林瑾宁心中不由得暗暗阴谋论了一下,又回神赶紧笑着安慰杨蕙道:“听人家说话哪里还兴这掐头去尾的?万一就引起误会了呢?就比如这一次呢?”
“……我也是无意,实在……实在忍不住多想。”说到这里杨蕙心里又涌起许多难过,不由得愧疚的望着林瑾宁道:“表姐,实在是我的错……”
“不怪你。”林瑾宁叹一声,又笑道:“只要你以后不再与我这样疏远就是。”
“嗯。”杨蕙一笑,点头答应。
倒是林瑾宁,面上虽然一派正常,但她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阴冷。
但愿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并非又是什么人的算计。
☆、第四十四章 赵嫔迁宫
杨蕙的事儿算是稍稍告一段落,林瑾宁又留在杨家好好宽慰了她一番。
心里不乱了,杨蕙的理智也就回来了,在正式给林瑾宁道过歉又道过谢之后,杨蕙也准备好好的养身子,等着两个月之后的大婚。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瑾宁不由叹了一口气。
平日里素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难得出来,比如前世的她,又比如此时的蕙姐儿。
好在她这回来杨家来得快,又快刀斩乱麻的把蕙姐儿的心结给扯开了,不然,等到蕙姐儿嫁人之后若又被什么人给挑拨了,岂不是要平白与她生分?
这样一想,林瑾宁心里又不由得升起几分庆幸。
幸好,幸好此刻蕙姐儿还是信她的。
待回到王府时,约摸已是午时了。
因林瑾宁已经早早吩咐过会回府用午膳,所以门房等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倒是林瑾宁,一进房就看见司瑁竟坐在软榻上看书,却让她不由得吃惊了会儿。
“相公?你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一面说,林瑾宁一面往司瑁面前去。
“今天高兴,在衙门里就有些坐不住了,便干脆回来用午膳,也休息会儿。”一见林瑾宁走过来,司瑁立刻面上带笑上前将她一路搂过来。
被司瑁这么半抱半搂又动手动脚的,林瑾宁却不乐意了,偏又不好挣扎,只好口中愤愤道:“哎哎,丫头们都在呢,做什么这么……”
“爷今儿个高兴!”说着司瑁将林瑾宁搂着坐下,一面挥手将跟着林瑾宁回来的丫鬟们都打发了,一面小声在林瑾宁耳边说道:“今日早上父皇下旨,将母妃迁到定昭宫西偏殿去住了。娘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迁宫?”
林瑾宁心中一惊,因为前世赵嫔一直都是在环贵妃处住着的,直到后来新皇登基,她才被司瑁接到照王府孝敬,故而如今林瑾宁怎么也想不到,赵嫔今生竟然这么轻轻松松就迁宫了,着实让林瑾宁感觉有些不真实。
不过,在惊奇过后,林瑾宁心里随之而来的感觉却是止不住的巨喜。
迁宫,意味着赵嫔再也不用时时刻刻看环贵妃的脸色;也意味着司瑁不用再受制于环贵妃与五皇子;更意味着,林瑾宁可以随意找个借口,将整个照王府的下人们全部筛一遍,而不用担心环贵妃会如昨日一样,以“关心”的名义来做什么!
这可真是大好事!
想到这里,林瑾宁也就不端着了,反而兴致勃勃的一把拽住司瑁,急急问道:“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与我说说!”
“好。”司瑁一点头,又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昨儿个我将府中那荀氏的事情尽数告诉父皇了,然后父皇今日就让母妃迁出了瑞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