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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走到院门口,一名身穿玉色衫子的美貌少女迎面走来,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中是一个明黄底龙凤纹的小罐子和同色带盖小碗,看起来金碧辉煌,满眼的富贵气。杜纯钧咧嘴乐了光,“阿缥,给三少送的什么汤?我有份么?”被他呼作阿缥的少女微笑,“杜大哥若要喝汤,厨房多的是,命人去取便是。”杜纯钧砸舌,笑着和她擦身而过。
    “这杯盏颜色太亮,他不会喜欢。”杜纯钧已走出好几步远,又折了回来,好心的提醒,“中原人士向来喜欢淡雅,譬如像你的名字阿缥,缥就是指淡淡的青色。缥瓷、白瓷、千峰翠色,这才是受人推崇的。瓷器之中像这样明亮的黄色,其实不招人待见。”
    阿缥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对瓷器也这么有研究,杜大哥,你是武士,还是文人?”
    杜纯钧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被阿缥这么问,笑道:“我当然是武士了。不过我们中原便是武士也懂得品茶饮酒,也有些文雅的爱好,这有什么稀奇。倒是阿缥你,究竟算是武士,还是丫头?”
    阿缥脸色一变,杜纯钧自觉失言,仰天打了个哈哈,“今天这天气可真好!”一溜烟儿跑了。
    阿缥脸上的神情变幻来变幻去,最后还是捧着手中的托盘,重又回了厨房。
    瓷器之中这样的颜色不招人待见?那换作淡雅的青瓷、白瓷好了。
    “得带够吃的。”玲珑很重视这个问题,“我若是吃不到可口的东西,任是什么美景也不会有心绪欣赏的。礼佛也会心不诚。”
    因为她说的太严重了,乔氏格外在意这件事,真的给她带了十几盒子点心,荤素均有,搭配合理。
    玲珑看过之后,表示很满意。
    安排好自己的吃食,她便一心扑到了大哥喻敞身上。“大哥你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发冠?玉佩呢,要哪一件?”打开喻敞的衣柜一件件仔细看过,又把十几枚精美的玉佩在桌案上一一排开,务必要把喻敞打扮得风度翩翩,倜傥洒脱。
    喻敞温声告诉她,“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衣裳不过就这几样,没什么好挑的。”
    玲珑不赞成的摇头,笑嘻嘻道:“大哥你相貌太好了,穿什么戴什么其实无所谓,不过精益求精嘛,千锤百炼出深山,切之而复磋之,琢之而复磨之,来来来,我替你看看。”不由分说,把喻敞拽到了镜子前。
    喻敞听了她这一连串的胡扯先就笑了,也便由着她胡闹。
    喻敄闻风而来,“妹妹,也替二哥挑挑吧?二哥也打扮打扮。”他倒是挺乐意让玲珑折腾的。
    玲珑笑盈盈瞅了他一眼,“二哥,你还早。”
    才多大就惦记着出去吸引小姑娘的眼光了?歇着吧,早恋可不好。
    “什么意思?二哥不明白。”喻敄摸摸鼻子。
    玲珑乐了乐,冲他伸出三个指头,“二哥,等三年吧,再过三年就轮着你了。”到时候你就是大孩子了,祖父也会替你考虑婚姻大事了呀。这会儿且还早着,二哥,不许早恋。
    “哦,原来如此。”喻敄作恍然大悟状。
    素来老成的喻敞,被弟弟妹妹这么一唱一和的打趣着,白玉般的一张面孔渐渐灿若朝霞。
    “形容美少年的词是惨绿少年。”玲珑出着主意,“大哥你穿件浅绿色的衣裳好不好?我瞧着这件蛮好。”取过一件粉绿色的宋锦长袍,向喻敞征求意见。
    绿色是很挑人的颜色,如果穿的好,看上去真是清爽生动青春活泼。如果穿不好,则会显得俗不可耐。喻敞身材颀长,面如凝脂,这件粉绿色的长衫会让他格外清新明彻。
    “那就一定要配白色的玉佩了,青玉不可以。”喻敄顺手拿起一块雕成马上封猴样式的羊脂玉佩,热心的建议。
    “其实我觉得黄玉也还行,不过大哥这块黄玉佩好像不够润。”玲珑拿起一块黄玉佩,内行的品评。
    喻敞由着弟妹作弄,唇角翘了起来。
    玲珑和喻敄折腾的上了瘾,最后把喻大爷和乔氏也招来了。喻大爷别的不管,关心喻敞穿什么鞋子,“子明,出门在外,让你的脚舒服,这是第一要务。”乔氏很赞成,“是啊,儿子你先要让自己舒服了,才会有心情顾及到风度什么的,显着洒脱不群。”
    玲珑和喻敄都拍掌,“这话说的太对了!”玲珑还四处张望,“有笔和纸么?快拿来,这样的至理名言我要写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女儿这般捧场,喻大爷和乔氏这对做父母的自是心情愉悦,笑容满面。
    到了正日子,喻家人兴致极好的出了门。
    喻老太太和关氏都是单独一辆车,乔氏放心不下玲珑,把她拉上了自己的马车,看样子是想一眼不错的看着她。静嘉和静翕姐妹两个向来是同出同入的,一起乘了辆华盖小车,轻巧灵便。
    喻敞和喻敄出门哪会不骑马呢?喻敞沉稳些还算了,喻敄年纪小又活泼,骑在马背上,咧开嘴直乐,别提多高兴了。喻二爷也就不坐车了,也骑了匹马跟在两个侄子身边,“子明,勉之,路上不许跑太快,不许超过叔叔。”喻敞不过是微笑答应,“是,叔叔。”喻敄却快活的开玩笑,“叔叔您也会骑马?我还以为您只会骑大青骡。”喻二爷不由的哈哈大笑。
    萧大同、萧大源兄弟两个,和萧家两姐妹,也随同出行。
    在城里时候还好,出了城,到了郊外,喻敄先忍不住了,“驾驾”挥起马鞭子,呼喝着马儿快跑。喻敞比他沉稳些也有限,见弟弟跑起来了,他也心里痒痒,纵马疾驰。
    少年人的心情,真骑到马上,路又宽阔,哪能忍耐得住。
    “哎,子明,勉之,慢着点儿!”喻二爷急了,“跑那么快做什么?你俩骑术又不佳!”
    平时很少练习骑射,瞎跑什么?郊外这路又不好,一个小不心……唉,不行,得追上他们!喻二爷口中呼喝着,心里着急。
    萧大同和萧大源兄弟两个早冲出去了,没多大会儿便追上了喻敞和喻敄,和他俩并肩同行。喻家小哥儿俩快,他俩也快;喻家小哥儿俩慢,他俩也慢,简直是轻松自如。
    “这有高手跟着,就是不一样啊。”喻二爷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看到前面的情景,不由的笑了。
    走到半路,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追上来了。一路同行,顺顺当当到了山下。
    这座山并不算高,可山路总是不好走,到了山下,骑马的这些人全下来了,坐在路边茶舍歇息,等着后面坐车的人。
    坐马车总是没有骑马快的。
    “大表哥,二表哥,瞧着我大哥今儿个打扮的好不好看?”喻敄得意,“我和妹妹替大哥挑的衣裳。”
    喻敞很有风度的微笑不说话,没打他。
    宋长青瞅了喻敞一眼,笑道:“还别说。这身儿衣裳衬得子明脸色越发好了,风神俊秀。”
    宋长春很是羡慕,“有妹妹真好。我家要是也有个像小表妹似的姑娘便好了,连哥哥的衣着打扮也有人照管。”
    说曹操,曹操到,玲珑很快到了。
    她到茶舍中才一坐下,便上下打量宋长青,“大表哥,你今天……嗯,很好,很不错。”
    宋长青被她打量的坐不住了,“小表妹,大表哥哪儿不错?”
    玲珑嫣然一笑,“大表哥,你穿戴得很不错呀。这身天蓝色衣衫很衬你,好看。”
    ☆、47|4.1|,47章
    宋长青被她说的很有些不好意思。
    喻敞很想装出幅淡定自若的样子,不过,瞅着玲珑以非常内行的目光在大表哥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笑意盈眸。
    妹妹,你今天很忙啊。
    宋长春理了理衣襟,很郑重的请教,“小表妹,你看二表哥的衣着打扮如何?合适否?”
    玲珑依旧盯着宋长青,“二表哥,你的衣着打扮无所谓啦。”
    喻敄乐的打跌,“二表哥,你跟我一样呀,妹妹是不理会的!”宋长春未免纳闷,“这是为什么?勉之,你和我可有得罪小表妹之处?”为什么替大哥和子明看,咱俩便不予理会?同样的兄弟,两样待遇。
    喻敄才十二岁,调皮着呢,冲宋长春挤挤眼睛,“二表哥,我嘛,是太小了,暂时还用不着。你嘛,大概也是暂时用不着。”他伸手推了推玲珑,“妹妹,你说对不对?”一脸欢快笑容。
    这件事他一定觉得很有趣。
    玲珑板起脸,清清脆脆说道:“我出门之前替大哥操心,到了这里替大表哥操心,我一人长了几双眼睛几只手?这还不够我忙的么?二表哥,二哥,你俩你先排着队吧,或许下回便轮着了。”
    玲珑胡说起来向来是挺逗乐的,哥哥和表哥都被她这番脆生生的牢骚逗得哈哈大笑。
    出门往山上走的时候,宋长春体贴的问着玲珑,“小表妹,表哥特地带了几名健壮仆妇,可以抬着你上去……”玲珑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二表哥,好容易才能出来逛逛,我可不要坐在轿子里上上下下,我要自己走!”
    喻敄深以为然,“就是,自己走着上去多有意思呀,坐到轿子里让人抬上去,那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才……”说到这里,他才蓦然发觉,喻老太爷和乔老太爷也没坐轿子,正在儿子、女婿等人的陪伴下慢悠悠顺着石阶往山上走呢。
    “瞧瞧,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自己走的。”喻敄忙指给表哥看。
    “老人家是要活动活动筋骨比较好。”玲珑赞成的点头。
    因为她这句话说的非常之老气横秋,又惹来一片嘲笑声。
    乔氏体弱,走了没几步就要坐轿子,命人来唤玲珑,玲珑不大愿意过去,“我高兴走几步。”乔氏见她执意,且身边有哥哥和表哥们,便也由着她。
    山并不高,不过玲珑走上去之后,也出了一身薄汗。
    上到山上,前方便是清泉寺的山门了,往寺里望过去,但见殿宇深深,处处透着幽静肃穆。而寺庙外的风景却是绝佳,青翠遍野,山花烂漫,触目皆是勃勃生机。“真是很不错的户外活动。”玲珑站在山门前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情愉悦。到寺庙礼佛,顺便登山看看景色,既活动筋骨,又怡养性情,真是极好的。嗯,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有美丽的邂逅,缔结一桩美满姻缘。
    喻老太爷和乔老太爷两人在殿中拜了拜便寻方丈下棋去了,喻大爷等人全跟了过去。
    喻老太太等人在法堂中听大师讲经,崇山侯府和镇远侯府的女眷不久之后也到了,在大雄宝殿中拜过,也到了法堂,安安静静在蒲团上坐下听经。中国的和尚讲经,西方的牧师布道,其实都是很精彩的讲演,玲珑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不过她年纪小不耐久坐,在蒲团上坐久了实在难受,偷眼往四周瞅了瞅,见大家都挺专注的,没人在意她,便悄悄站起身,无声无息的溜了出去。
    路边植有白玉兰、紫玉兰,高达数米,清香四溢。白玉兰是纯纯的白色,不带一点瑕疵,花朵饱满,花瓣展向四方,白光耀眼,满树晶莹;紫玉兰则是满树绯紫,花繁瓣大,玉洁香浓。玲珑站在树下赏花,感觉松快多了。
    两个丫头默默跟了过来。
    玲珑看了看,是唐小鸣、唐小鸿姐妹两个。
    “不错,很尽职尽责。”玲珑笑吟吟看了看这姐妹两个,目光之中不无赞赏。
    很快又过来了两个,是萧华和萧寒。她俩本是跟着玲珑到法堂中听经的,见玲珑出来,她俩也不听了,跟着过来看花。
    “我一个人,独享四名保镖!”玲珑心中非常得意。
    “听说山上有一汪清泉,泉水甘冽异常。”玲珑想去看泉水了。
    “我可不敢带你去。”萧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这会儿老太太、太太都在听经,陪你在这儿看看花倒没什么,横竖她们一出门便能看见你。若说远远的离开这儿,如何使得。”
    萧寒比她姐姐更干脆,“对,不行。”
    唐小鸣和唐小鸿规规矩矩的垂手侍立,玲珑不问她们,她们便不说话。
    “嗯,我是有四个保镖,不过两个不听我的话,两个不开腔。”玲珑刚才还是有些得意的,到了这会儿,却有种“我终于明白自己的真实处境”的感觉。
    唉,离威风凛凛还远着呢。
    好在讲经不久之后也就结束了,喻老太太和乔思柔、王夫人、文夫人等人先后走出来,乔氏才出法堂的时候脸色有些慌张,看见玲珑站在玉兰花旁,不禁嗔怪,“女儿,原来你在这儿,出来也不跟娘说一声。”玲珑嘻嘻笑,“坐久了,腿累。”讨好的笑着,伸手指着自己的小腿,乔氏那轻微的不满立即变为心疼,“也是,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耐得了久坐。”脸色温柔起来,比枝头那晶莹的白玉兰还要洁白美丽。
    镇远侯府的四小姐胡少芬耳聪目明,她把这情景看在眼里,抿嘴笑了笑,跟五小姐胡少莲小声说着悄悄话,“从前在京里时候也见过几家娇惯女孩儿的,不过和这位乔太太一比,简直大巫见小巫。”胡少莲是位鹅蛋脸、相貌柔美的姑娘,不在意的说道:“是有些娇惯了。不过,喻家又不在官场周旋应酬,姑娘养的娇些,倒也没什么。”胡少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拨人里头年纪女孩儿不多,都站在一处呢。徐家的徐传兴、徐传捷姐妹,喻家的静嘉、静翕姐妹,还有苏家的苏胜春,祖家的祖继英,都离的不远。胡少芬和胡少莲这番对话,她们有的听着了,有的就算没听着,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玲珑和乔氏都是光明磊落的性子,说话行事毫不隐瞒,这事简直就是明摆着的。
    徐传捷和胡家姐妹离的很近,不由的微微笑了笑。这喻家的小妹妹有几分奇怪,你说她不懂事吧,其实她说出话来通透的很,简直称得上洞察世事;你说她懂事吧,这不,她跟着长辈听经,坐累了,不耐烦,自己溜出来看花。唉,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静嘉一脸端庄,装着根本没看见玲珑做的这些事;静翕咬咬唇,对玲珑很有些埋怨,三妹妹你在家里你散漫些无妨,这时出门在你就不能暂时忍耐片刻么?同行的还有乔家巷的亲戚、两家侯府的女眷,贵人很多。
    苏胜春倒很羡慕玲珑,真想跟她娘亲喻温惠商量商量,“您也这么惯着我行不?”祖继英看的眼圈发红,低下了头,这有娘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喻家还不如祖家呢,连个做官的男人都没有,可喻家这小姑娘却被惯成了这样。如果我娘还在……我怎么至于……
    她心中无限凄惶。
    乔氏牵着玲珑的小手笑盈盈走过来,玲珑跟众人问好,“这里名为清泉寺,寺外有一处清泉,泉水甘冽,外面的水是没有那个味道的。咱们去泉边玩玩好不好?可以命人煮泉水烹茶。”苏胜春忙问:“小表妹,咱们上回商量的时候是要自己带松炭、带炉子的,你可都带齐了?”玲珑十分谦虚,“炉子、松炭、茶具、点心等,一应俱全。表姐,茶叶是你喜欢的大红袍。”
    大红袍色泽绿褐鲜润,冲泡出来的茶汤色泽橙黄明亮,叶片红绿相间,具有“绿叶红镶边”的特殊美感。更难得的是,香气馥郁,香高而持久,饮后齿颊留香。苏胜春听说既有清泉水,又能在泉边煮水冲泡大红袍,高兴的两颊绯红,“小表妹,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拉了玲珑的手,恨不得立即奔向泉水边。
    喻老太太和王夫人、文夫人等人要到厢房中歇息,听说姑娘们惦记要到泉水边煮水烹茶,都笑,“专好往水边跑,拦都拦不住的。好好的,不许拌嘴吵架,不许生气,更不许掉到水里去。”知道姑娘家出门一趟不容易,答应了。
    玲珑等人笑盈盈的道谢,各自带了侍女,由寺中知客引着往泉边走。乔氏还不大放心,“女儿,娘陪你一起去,好不好?”玲珑不依,“我有四个保镖呢,您快回吧,回吧。”催乔氏回去。乔氏笑了,“唐家小姐儿俩,萧家小姐儿俩,可不是四个保镖么。”很识趣的回去了,没有定要跟着玲珑不放。
    清亮的泉水穿山汩汩而流,叮咚作响,欢快得像首歌。姑娘们到了这里,都是眼前一亮。
    泉边自有洁净的石桌、石椅,玲珑跟主人似的热情招呼大家“随意坐,请随意坐”,指挥使女放下红泥小火炉,烧上松炭,自上游取来清泉水,在壶中烧起来。
    玲珑带的茶具很讲究,清一色的天蓝色汝窑茶壶、茶盏,纯净温润,柔和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