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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郴易风根本没想到路琢会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煤油灯都放到自己房子里。
    想来是对方白天发现他皮包里的书,知道他晚上要看书需要灯。
    郴易风冷嗤一声,心说对方显然是为了他手里的那些购物票,才上赶着讨好自己。
    想到自己上一世为了路琢干的那些傻事,连眼睛都被早早熬近视,郴易风也没客气,他将两个煤油灯都点燃,一左一右挂在头顶,摸出信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父亲,逸风要为过去的无知和愚蠢向您道歉……】
    昏黄的煤油灯下,笔尖颤动,流泻出一行行和皮包铭牌上一样的儒雅字迹。
    郴易风写了很久,久到煤油灯灯罩被熏黑,黑色的煤油灰飞舞着落到他的眼睫毛上,他才停笔。
    将厚厚几张信纸折起来夹在书中,郴易风取下发烫乌黑的灯罩擦干净,又小心地放好。
    他垂目看着自己写好的信,沉沉地叹口气。
    他很担心父亲的身体,想让父亲尽早去检查治疗,可惜,这封信现在还无法寄出。
    农忙时间,自己去逛县城会让刚扭转的印象一落千丈,为了后续计划,郴易风必须先和村中众人打好关系,所以即使信中写满了上一世的满腹心酸和担忧,郴易风也不能把它立刻送到父亲身边。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翻开带来的书籍看起来。
    郴易风看的是两年后高考恢复时考试需要的教材,这还是已经听到些风声的郴父临行前特意为他搜罗来的。
    重生前郴易风错过了高考,等回到s市时父亲已经病危,虽然错过了几年,可郴易风还没放弃,他想继续读书深造,想办法攻克身上的基因病,但还没考上大学,他也发病了。
    当时整个国家都太落后,全国上下没几个研究过这种稀有基因病的专家,远在国外的母亲想将郴易风接过去救治,但才联系上国际知名的医生,郴易风就病危了。
    这种家族遗传病发病之后对大脑的损伤完全不可逆,但可以在发病之前有所预防,尽量延迟发病时间,如此才能得到救治的机会。
    郴易风也算幸运,他重生在了身体最强健的时候,原本的自己晕车失去意识陷入深度昏迷,郴易风就重生到了这个节点。
    一下车,重生的郴易风看到三水村来接人的村民,他差点失控扑上去掐死路琢。
    但杀了路琢又有什么用?
    终究是他太傻太天真,才会落入爱情的陷阱被毁掉一生,重来一遭,只要足够冷酷无情,他就能避免那些可笑的陷阱。∫
    何况,杀了路琢也太便宜他,唯有从精神和自由上一步步毁掉他,让他经历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郴易风心中的怒意才能平息。
    郴易风耐着性子读了一阵,就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隔壁正是路琢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门面是红砖的,里面都是土块,四处漏风不说,因为住了好多年,墙角四处都有老鼠和鸟雀钻出来的洞,隔壁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随着夜深人静,那水流声和人的走动声便一个劲儿钻入郴易风耳中。
    想到影响自己看书的是路琢,郴易风一秒都无法忍受,他丢开书,扒拉开挡住两道墙之间破洞的报纸,对着破洞烦躁道:“路二狗,你又在干嘛?”
    陆云柯正站在一个大木桶中泡澡,他舀起一勺温水,从头浇下,抹了一把脸后,皱眉道:“洗澡。”
    郴易风一愣,眼神下意识顿在路琢身上。
    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动作隆起的流畅肌理,顺着黑发和喉结滚落的水珠,还有……
    路琢被冒犯到后不悦但克制的冷郁眼神。
    顶着郴易风的注视,陆云柯身体一矮,提醒发呆的郴易风道:“厨房,还有,热水。”
    虽然陆云柯性子豪爽,但被上一世和原身有染的基佬这么注视,还是会觉得很怪。
    被挡住视线后,郴易风面上也浮现些微不自在,他啪的一声将报纸掀下来,坐回床边,继续翻开教材默记。
    然而书上的字怎么也看不到眼里去。
    郴易风想起路琢就一阵作呕,可方才猝不及防看到烛光照耀下的那副躯壳,郴易风却觉得如此陌生。
    那活像是长着路琢面孔的另一个人。
    虽然是一样的皮相,不同的气质却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有旁观者的时候他和曾经的路琢毫无二样,沉默且自卑,但某一个时刻,他就会猝然显露出不同于路琢的一面。
    冷郁的,捉摸不定的,活似悬浮在天空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难道,路琢也重生了?
    郴易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想路琢是在十几分钟后。
    陆云柯换上干净的衣服,隔着墙又问了一遍:“你要,洗澡,吗?”
    “洗!”
    郴易风猛地回神,发现皮肤当真发痒难受,他赶紧将书丢开,掀开盖在身上的破被子跳到了地上。
    “路二狗,你最好把浴桶洗干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冒了,在养病。
    好巧不巧的是开学季,有人流通的时候,新冠又爆发了一轮,附近有个小区有密接人员被封了,我偏偏这关头感冒了,感冒前还去撸了串,不得不说时机好的吓人,居家隔离用试剂检验了三次,确定是阴性,这才安心。
    感冒好的差不多了,继续存稿,有存稿后看看能不能双更一下。
    第54章 一亩灵田6
    陆.二狗.云柯:“……”
    男主和原身柔情蜜意时叫的是路琢,自己刚来就是二狗,给原身背锅的滋味可真让人头大。
    但他能怎么办?
    为了避免早早折在男主手里,还得尽心尽力伺候这位大爷。
    郴易风到了厨房,看到路琢关着膀子,穿着个洗的发白的破裤子在舀水,他力气很大,将浴桶清洗干净后兑好热水,直接双臂箍住木桶,搬到路琢房间也脸不红气不喘。
    他转身要回房,郴易风却有些不放心。
    路琢本来就喜欢男的,他刚才冷不防看到对方洗澡,要是姓路的有样学样偷看,郴易风也会觉得膈应,他想了想,将包里的书摸出一本,递给路琢道:“你不是想学写字吗,照着这本书上的去学。”
    路琢是识字的。
    但也只认识一些常用字。
    路琢他爸当初是村上扫盲运动的老师,路琢还小的时候跟着他爸学了些常用字,但后来路琢他爸去世,三水村就再没了老师。
    路琢小时候学会的字也被忘得差不多,真要细究起来,他其实还是个文盲。
    路琢却总爱自诩文化人,看到书本什么的都要翻看一阵,一副好学上进的模样。
    这在当初的郴易风眼里全是优点,可重生之后,褪去了当初的滤镜,郴易风发现路琢所谓的好学,何尝不是一种显摆和虚荣。
    陆云柯一愣,低头看到书上的“高级中学课本,《语文》”几个字,倒是来了兴趣。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通过任务徽章接受了知识传输,可那种知识随时会被无为城收回抹去,如果有机会能系统的学习新的语言和知识,对陆云柯而言当然再好不过。
    “谢谢。”
    陆云柯道,收起书准备好好花些时间看完学会。
    郴易风听到他有些微改善的口吃,皱了一下眉,摆手让他赶紧走。
    陆云柯回到房间,摸出几枚打磨好的果核,塞了嘴里,活动舌头和唇部肌肉,开始做口型默读。
    路琢的口吃是天生的,应当是唇舌系带太短,唇部肌肉无力,导致他说话不连贯。陆云柯不习惯这种一句话要说半天的状态,于是准备锻炼唇舌肌肉,慢慢治好口吃的毛病。
    一会儿郴易风洗完了澡,刚要出浴桶,猛地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只穿了一身衣服。
    他的神色僵住。
    刚出发的时候郴易风带的东西并不少,换洗衣物,零碎的日用品,样样不缺。可一路上他晕车晕的昏昏沉沉,加上没一点防备心,不知到哪一站被人顺手把东西偷了,只剩下抱在怀里的皮包,和穿着的这套衣服。
    他已经很久没换洗衣物了。
    再穿这身脏衣服显然不合适,郴易风很不自在地喊了一声:“路琢!”
    没人应答。
    陆云柯正在看书,仔细纠正发音,因为太入神,根本没听到郴易风的呼喊。
    郴易风又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就有些气恼,他长腿一迈从浴桶出来,擦掉身上的水,裹着床单推开路琢的房门:“路琢,你的衣服借我一套。”
    陆云柯放下书回头,就看到顶着一头湿发,脸颊和眼神都湿漉漉的郴易风。
    苍白如玉的面颊,因为很久没打理而偏长的乌发,乌黑的瞳孔和发红抿紧的唇瓣,加上一脸严肃冷厉的神情,活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
    只看了一眼,陆云柯就蓦的站起来,大步朝郴易风走来。
    等到了郴易风身边,他握住了郴易风的手腕,带着对方就朝隔壁房间走去。
    郴易风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陆云柯带到炕头,只见他掀开被子,又很熟练地来解郴易风身上裹着的被单。
    这一幕如么熟悉,活似记忆里自己和路琢纠缠时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两人的位置被互换了。
    郴易风面色大变,抬手一拳挥过去。
    陆云柯猝不及防下被打得踉跄后退,郴易风像是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样扑上来,一个扫堂腿将陆云柯绊倒,而后抬脚踩在陆云柯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又想干什么!”
    陆云柯一脸无奈,他举着拿在手里早就给郴易风准备好的换洗衣物:“衣服。”
    陆云柯白天找了找,从柜子里找出原身逢年过节才穿的一套新衣服,打算让郴易风换洗。
    他将衣物放在了枕头旁,哪知道郴易风根本没注意到,看他来找自己,陆云柯就反应过来。他是个结巴,解释起来太麻烦,就直接带着郴易风来取衣服。
    哪知道对方误会了,以为他想做什么坏事。
    看到路琢脸上的无奈,明白自己想岔了的郴易风面色爆红,他接过衣服,将踩在陆云柯胸口的脚收回来,羞窘道:“这算借的,我会还你。”
    说完看陆云柯一脸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揉了揉被打了一拳的胸口就要离开,郴易风下意识抬手攥住路琢的衣角,仰头看去。
    “我会还你一套……不,两套新的!”
    陆云柯没有反应。
    看他这副不信的模样,郴易风咬咬牙,弯腰在床头的皮包里取出张猪肉票递给陆云柯,压抑着焦躁,很是别扭道:“谢谢。”
    “嗯。”陆云柯嘴角隐约抽搐一下,他保持视线朝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接过猪肉票就离开了。
    房间里,郴易风看着他走远,觉得整个人都火辣辣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气得,连脑壳都嗡嗡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