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卡诺城
    黑暗，四周是纯粹的黑暗，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姬蓝霖万分不解，不过她知道自己的状况并不好，肩膀，手臂，背部疼痛欲裂，浑身也酸痛不已，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患者。
    她依稀回想起来，自己先前受了足以致死的重伤，不知为何，竟然活了下来，还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有人么？”
    “这是在哪里？”
    “醒了？”无声的黑暗中，突然响起飘渺的少女声，动听惑人，却又教人听不真切。
    这声音悦耳至极，姬蓝霖听了，心下却很是害怕，她哆嗦着抱住自己，努力往远离女声的方向挪了挪。
    “害怕？”黑暗中的少女轻轻一笑，心情似乎愉悦了些，姬蓝霖却犹自闭着眼睛，默然无语。
    “真是一点都没变。”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令姬蓝霖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同她面对异种母体时几无二致。
    “是你？”
    “想起来了？还真是……”少女似乎略有些讶异，稍稍停顿了下，竟无声息了。
    “当然！你就是那只怪物，又大又丑又蠢，化成灰来我也认得！”没想到这家伙竟真的没死，姬蓝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得假装强硬，以安定自己的心绪。
    “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惹恼掌握你命运的人，始终不好……当然，你也不用后悔，今日我本意如此，并不会轻易改变。”少女挑起一个悠长的尾音，不知为何，音色竟暧昧起来。
    “轻易……改变？”
    “是！”却听少女低低一笑，淡淡道：“一艘船行将沉没，船上有两人，一个是什么都不知道，枯坐等死的傻子，另一个是明知无计可施，却还不得不为阻止船只沉没，而费心尽力的智者，当船只终究无可阻挡地没入大海的那一瞬，你说谁更痛苦，谁更无奈？”
    “当然是后者。”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曾经在伊碧斯，面对母体时的那种彷徨无措，如丝般交缠的情绪又回来了。这种复杂的感触令姬蓝霖疑惑不已，一时间连她心底的愤恨怨艾也淡了开去，只是本能地忙不迭地回答少女，生怕回答晚了，这人就会生气一般。
    “是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即使面对死亡也体会不到真正的绝望，这样的死，是不是太无趣了些？”
    “无……趣？”
    “于优秀的猎人而言，孱弱的猎物毫无价值，唯有挑战危险的猛兽，才会有成就感。而你，就是那只最没价值的猎物。”
    “……”这般奚落且嘲讽的语气，姬蓝霖并不陌生，自从离开静影星后，几乎所有熟悉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看不起她，区别只在于程度高低和说不说而已。而她对此也往往是装作不知情，唯有这次，她却觉得很是委屈——这就像想象中被姐姐嫌弃的感觉。
    “所以，你是愿作为一个无知者幸运地死去，还是待日后明智而痛苦地挣扎？”
    “后一个。”姬蓝霖听不太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她是不甘且万般不愿就这样与姐姐分离的，不论如何。
    “噢？如果选前者，我可以让你在美妙的梦中，毫无痛苦地离去哦！这可是无数人所梦寐以求的，你确定？”
    “嗯！我确定！”
    ……
    随着话音声落，视野陡然明晰开来，姬蓝霖发现自己正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身处于一个昏暗脏乱的小巷内，她先是愣了好久，这才开始清点身上的物品——除了那个会引起重力异常的棱晶状物体外，一个都不少。
    棱晶应当是被那个“她”拿走了，姬蓝霖感到惋惜的同时，却也没有半分讨要的想法。
    对方到底是人非人暂且不论，以她所展现的那些诡异能力，却不是自己所能对付的，还是别主动招惹才好。
    定了定神，她开始思索现下的处境。
    显而易见的，又和姐姐分开了。
    虽然能感应到姐姐，但方位远近均无法估计——姐姐可以控制两人间互感效应的强弱，想来也是她有意为之，至于此中缘由，却完全想不通透。
    罢了，姐姐这样做定有她的道理，自我安慰了一番，姬蓝霖也只得正视现实。
    这是段漆黑的窄巷，本身并没有照明，黑夜里只能勉强视物，仅能容两人通行的过道内堆积着垃圾，蟑螂，老鼠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本地食腐生物，雨滴落在污浊的石质地板上，水花四溅。
    窄巷左右分叉，左侧岔道中，一群男人正在欺辱一个女子，而右边则躺满了不知死活，形容枯槁的人，一看就是因长期吸食毒品所致。姬蓝霖选择右转，期间不断有人拽住她试图讨要毒品，却被她奋力挣脱了。
    又转过两个巷角，接连避过两名疑似的毒品贩子后，姬蓝霖终于上了主街道，这里虽然有昏黄的路灯照着，但也并不安生——近处有一伙歹徒正在打砸抢劫商店，远处地面上则散落着燃烧着的杂物和路障，人们纷纷从街角巷道中涌出来，举着自制的标语，高声吼着口号，聚集为庞大的人潮，向大街尽头的广场方向涌去。
    这是一场游行。
    “我们需要真正的民主！真正的人权！”
    “两大党都是吸血鬼！”
    “距天堂太远，离新联太近！”
    “移民也是人！”
    ……
    人群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姬蓝霖却无法得出更多的信息，小心翼翼地避开愤怒的人群，她从地上拾起一份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卡诺城要闻增刊》。
    这是份无名小报，不过姬蓝霖总觉得它有些眼熟，看了半晌她才回忆起来，这正是数月前被新联政府以违反《反恐怖主义新闻法》为由取缔的报纸，当时《新伊甸每日新闻报》还特地为此做了个专题。
    拂去上面的水渍，她从中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1：现在是新历4月5日；
    2：这座城市叫卡诺城，位于新伊甸北半球；
    3：几件事引发了卡诺城的动荡：一是月前的警察当街误杀有色人种公民；二是突然爆出的荆棘草联合制药和新联医药局在移民中秘密联合进行的“高毒疫苗人体实验”丑闻；三是由新联议会刚推动并通过的《移民临时管制条例》的正式实施；
    不做死就不会死，这三件事将从“种族歧视”到“政治压迫”，从“人体实验”到“侵犯人权”方方面面的敏感点都包括了进去，难怪有些人不能忍。
    而且姬蓝霖依稀还记得，新联向来是最喜欢以“人权民主”为由打压它国的，近十年来，其以“人权不好”，“不够民主”为由干涉，侵略和吞并的国家就不下五个，而如今自己却说一套做一套，看来还真有些讽刺和双重标准的味道——果然，越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私下里就越是龌龊不堪啊。
    不知道平日里最喜欢报道他国负面消息的《新伊甸每日新闻报》又会怎么评价这些事，姬蓝霖愈发期待起来。
    感概归感概，姬蓝霖毕竟不是本地居民，自不会趟这浑水，趁着大批增援而来的防暴警察还未彻底封锁路口前，她赶紧钻进了街侧一条看起来还算平静的巷道中。
    这条巷道与众不同，一改阴沉与压抑，巷子里面满是色彩缤纷的霓虹灯和全息广告牌，两侧的房屋内还不约而同地亮着粉色的灯，称着坐在里头，一个个抛着媚眼，穿着暴露的浓妆性感女子，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暧昧。
    姬蓝霖浑身上下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根本辨不清性别，纵使如此，每当她往屋里偷偷一瞥，窥上一眼内里的粉色风情时，仍无一例外地会被抓个正着，这些人不仅不生气，反而会反过来用眼神挑逗她，有的甚至还会向她招手示意。
    不仅如此，巷道里也站着不少衣着暴露的女人，她们种族肤色各不相同，但瞧见行人时无一例外地都会热情地贴上前来，顺带把沉甸甸的胸乳贴在人手上蹭来蹭去，叫人好不尴尬，没过一会，姬蓝霖就瞧见好几个男人被她们拉进了阴影当中。
    越往里走，女人们的装束也就越大胆，及至后来当街穿着情趣内衣也不奇怪了。姬蓝霖还看到一名真空上阵，仅着连体黑丝网眼装的黑发女子，这人的阴阜，乳头和耻毛透过网眼都清晰可见，牢牢抓住了男人们的眼球，结果就是她的生意好得几乎忙不过来——她索性就这样撅起臀部，抱着路灯当街做起了生意。
    这场景淫靡得有些荒诞，但在此地却有让人理所当然的错觉。姬蓝霖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总感觉有些女子是迫不得已，但她的直觉也告诉她，有些人的确以此为乐。
    这一整条小巷走下来，遇到不知多少个妓女，她们就像织好网等待猎物的黑寡妇蜘蛛，美丽而又危险。姬蓝霖是喜好女子的，但她对这些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雄性气息的妖艳女人却不感兴趣——对她而言，在性上，这些“竞争对手”的气味只会徒增不快和反感而已。
    再走几步就出去了，这样打算着，可当见到一名蹲在街边暗巷里的娇小身影时，姬蓝霖却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