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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主公,夜里冷。”
    这孩子真是贴心啊。
    萧暥刚想夸他几句,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如此花哨?”
    只见那藏青色的织锦上用精致的银线绣的展翅的鸾凤,旁边祥云瑞堆锦,百鸟围绕,花团锦簇。
    他记得原主不是这品位啊?
    云越道:“这是刚才陛下赏赐的披风。”
    萧暥额头上的筋脉跳了跳,算了,反正大晚上的,就算他穿成一只孔雀也没人看得出来。
    营地都建在山间平坦的谷地里,当中有一条宽阔的山涧经过,山涧很浅,淌水都能经过,皇室大臣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北面,而诸侯们的营帐都在河的南面,泾渭分明。
    营地的排列位次按照头衔等级来,像北狄人这样的蛮夷,营帐就更加朝南,几乎要接近山脚了。
    借着夜幕,萧暥和云越带着几个护卫,淌水过了河。
    云越问:“主公,我们这是去做什么?”
    萧暥正色:“不战而屈人之兵。”
    云越:???
    河对岸的北狄人营地正在埋锅造饭,风中飘来烤羊肉的香味儿,萧暥嘴馋了一下,莫名怀念起小区楼下那个新疆大叔的烧烤摊子。地道的西北风味嗷!
    刚淌过河不久,萧暥就听到北狄营地哪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吵闹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呼哨起哄,场面很是混乱。
    哟,有情况?
    本着有煽风点火的机会绝不放过的宗旨,吃瓜群众萧暥立即背着手悄悄凑上去。
    人群中央,一个满面虬髯的北狄力士赤着膀子,袒着胸毛,手臂暴起栗子肉,和他扭打在一起的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原将士。
    萧暥一看就知道他不行,个子是高,但是垂梢眉耷眼皮,长着一张标准的背锅侠的脸,气势上就输了凶悍的劲儿。
    果然没多久,那中原将士就被北狄力士敲翻在地,周围的北狄人兴奋地嗷嗷直叫。
    “他们吵什么?”萧暥问,他听不懂北狄语,随口问了句,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没料到云越尽心尽力解释道,“当中那个虬髯大汉叫做乌赫,是阿迦罗的兄长,被他打倒在地的那个人是博远刺史王岱手下的将领张陌。北狄人让牛马在这水里洗浴,牛马的臭气和粪便就飘到下游的王岱的营地里,他们正在埋锅造饭,过来理论不成就打了起来。”
    萧暥颇为吃惊:“你听得懂北狄话?”
    “主公忘了吗,我们家以前有个北狄的马奴,教过我马术。”
    萧暥心道,不是我忘了,我又不是原主,我根本不知道啊。
    正说着,乌赫一把揪住张陌的衣襟把他拖起来,抄起把马粪往他嘴里灌,张陌被熏得涕泪横流,不停地干呕。
    萧暥觉得有点恶心,听到身后云越手指关节咯咯一响。
    “想去打架?”萧暥立即问。
    “主公,北狄人欺人太甚。”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一起上,不够就再招呼几个人,打,给我狠狠打。”
    某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云越也知道自家主公向来彪悍,于是喝一声道,“跟我上!”
    他率先几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乌赫的腰上。
    乌赫猝不及防一头栽在马粪里,顿时暴怒跳起来。周围的北狄人顿时全围了上来,拍着胸脯呼号着为他们王子助阵,气氛甚为热烈。
    萧暥围观了片刻,悄悄退出人群,这火候差不多了。
    这次夜探北狄大营,他是当做一场下注了。
    先试一试手气,有机会就做,没机会就撤。
    没想到他的运气着实不错。一来就遇到北狄人和张陌杠上了。他又让云越浇了一把油,让这火烧旺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迅速绕到北狄人的营帐后。
    果然北狄人的主营里静悄悄的。连营帐前的两个哨兵都跑去看热闹了。
    毕竟是出来打猎,又不是在战场,警觉性都不怎么高。
    萧暥拨开帐幕,一股掀天的膻腥味扑面而来,他赶紧偏开头,猛吸了一口帐外的寒气,才勉强适应了,侧身闪进了营帐。
    大帐中央支着一口大锅,正煮着羊汤,地面铺着整张兽皮,四周依次有八张胡桌,胡桌上有酒壶和短刀,盘子里放着半生不熟的肉,正滋溜溜冒着血水。
    最里面还有一张长榻,榻上堆着兽皮,上方还悬着一个硕大的牛头骨。
    萧暥脑子里蹦出几个字 ‘茹毛饮血’。
    机不可失,他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磨成粉末的泡竹叶,兑进了胡桌上的酒壶里。
    这是他离开洛阳时,让云越买的泻药。原本想是夹在纪夫子的方子里糊弄过去,可是云越这孩子也太仔细了,居然还一张张翻看,搞得他很不自在。
    下泻药这事儿确实够狗血的,但是管用,只要明天阿迦罗为首的北狄代表团集体‘水土不服’闹了肚子,退出比赛,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哈哈哈!
    他麻溜地在锅子里和酒壶里都下了药,还尽心尽力地晃了晃酒囊充分溶解,正想做了好事不留名功成身退。
    可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眼底的火光晃了下,他好像感到有一阵风擦身而过,随即他就发现刚才榻上扔着的那堆裘皮不见了!
    卧槽!莫非刚才这榻上躺着人!
    这个念头还未及闪过,他的左肩就被牢牢地钳住了。
    他心下一沉,回头就看到一张北狄男人的脸,那男人身材极其高大,小麦肤色,脸部轮廓硬朗狭长,鼻子有些鹰钩,眉峰如刀眼窝深邃,褐色的眼睛里闪着琥珀般的光芒,颇为英俊刚猛,卷曲的黑发结成一股股密密麻麻的小辫子。
    那男人眯着眼,好像还醉意未消,问了句什么话。
    萧暥哪里听得懂啊,他只剩一个念头:跑路!决不能被抓到!
    他扣住那男人的腕骨一错,利落地甩开他的手臂,刚要脱身,不料那男人身手极好,萧暥只觉得下颌一凉,一道凛冽的弧光划向他的脖颈。
    弯刀!北狄人的满月弯刀!
    萧暥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迅速往后一仰,同时抽出腰间短刃,反手一刀直逼对方心口软肋。
    男人没料到他下手如此狠辣,被逼急退间撞翻了身后的胡桌,酒水撒了一地。
    萧暥心里卧槽了一句,老子刚下的药啊!打架能不能长点眼啊!不过,还好只翻了一壶。
    那男人摔得吃痛,显然被激起了战意,双眼充斥着血丝,手臂肌肉暴起,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盯着一只皮毛漂亮的猎物。下一刀直取萧暥的腰间,刀势迅猛快如雷霆。
    萧暥不是打不过啊,他是投鼠忌器,不想再碰翻自己好不容易下的药!功亏于溃!
    他在闪避间被逼到角落。
    那男人的刀锋紧追不舍劈来。
    萧暥一个急旋错身避开,刀风堪堪扫过他的脸颊,哧地一下划破了斗篷。
    刹那间,兜帽滑落了半边,长发如流云般散过清隽的眉眼,眼尾婉转飞起,一个如雾似风般的眼神含烟流媚,清夭非凡。
    那男人看得顿时一愕,就在他一失神之际,萧暥迅捷地抄起披风遮过脸容,一个急旋飞身出了营帐。
    男人追出帐外,只见一轮银盆般的满月从山谷中升起,刚才那个不速之客仿佛是遁风而去,消失在一片月影之中,缈无踪迹。
    他一身冷汗,好厉害的对手,酒已经全都醒了。
    月光下,他按着自己还在剧烈震荡的胸膛,手背上还残留着那人青丝拂过时凉滑的触感,瞳仁里还映着那错身而过的瞬间窥见的镜花水月般的容颜,只可惜来不及看清就碎了一地,再也寻不到了。
    他站在原地喘着气,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这时乌赫一脸怨怒地回来了,脸上身上都挂着彩,后面一群衣冠不整灰头土脸的北狄武士,那些人边走边嚷嚷着“中原人太无耻了!”
    他们相互招呼着进帐热酒,大口吃喝起来。
    乌赫没有进去,走到那个年轻的北狄男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的好弟弟,酒醒了?”
    阿迦罗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讷讷问:“你们跟谁打了?”
    “一群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大雍人,仗着人多势众罢了,你也不来帮我们。”乌赫开玩笑地抱怨道,“不过没事儿,明天猎场上,就会让他们见识我们北狄人的厉害。”
    就在这时,帐中有人叫到:“嘿,这是什么?闻上去还挺香的啊。”
    “我看看,呦,是个姑娘的吧。”
    “啧啧,这么香,一定是个美人儿!”
    阿迦罗闻言脸色骤变,甩手掀开帐帘,一把抢过来:“给我!”
    那是一枚织锦绣花的香囊。垂着长长的柔软的流苏。他的手指穿过去,就好像又感那清凉柔滑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丝丝酥麻,让他心弦跟着一荡。
    香囊上绣着几个中原文字。
    他急切地问乌赫:“阿兄,余先生在哪,他认识这几个字吗?”
    乌赫道:“好好好,这就找他来,我的好弟弟,你怎么了?丢了魂一样?”
    片刻后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这个人没有眉毛和胡子,佝偻着背进了帐,“王子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害得我弟弟失魂落魄的。”
    余先生接过来翻来覆去一看,脸色微变,“回禀王子,此物是大雍朝宫中之物,上面写的是嘉瑞宁和,推测应该是嘉宁公主的香囊。”
    “就是那位传说中不让男儿的公主?”乌赫问。
    余先生点头,“嘉宁公主少时就喜欢着男装,舞刀弄剑,功夫据说还经萧暥亲自教导过,十分了得。”
    “知道了,你下去吧。”乌赫一挥手。然后他看向阿迦罗,“怎么?我弟弟迷上她了?”
    “嘉宁……公主吗?”阿迦罗如梦初醒道。
    “这简单,明天就去向皇帝提亲!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做我北狄未来的阏氏。”
    “不,阿兄。”阿迦罗道,“公主既是女中豪杰,我要赢得她的心还是要靠实力。”
    “这次的秋狩,我一定会拔得头筹!”
    “有志气啊!”乌赫大笑,
    “哈哈哈。来来,先陪哥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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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暥回到营帐时有点狼狈。桓帝亲赐的斗篷才上身不到一个时辰,就破了,发带也被割断了,长发如堆云翻墨,还有点散乱,加上刚做了贼还差点被抓,颇有点心虚,眼神飘忽迷蒙。
    云越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公这般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