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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3节
    谷小白沉默着。
    “你曾经说过,你会教导和保护卡尔十二世到他成年,所以去年我没有动手,今年夏天你离开了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吗?如果你现在还要继续保护他,那么请问,他什么时候才算成年?又或者,你要保护他一辈子?”
    谷小白沉默了片刻,道:“但是我不能坐视他死在我面前。”
    “一个欧洲,容不下两个野心家。一个北方,更容不下两个帝王。人总会有一死,卡尔十二世会死,我会死,你……大团长阁下,也会死。”
    谷小白继续沉默着。
    “北方苦寒,我们俄罗斯需要波罗的海,瑞典人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土地,俄国和瑞典必有一战,而我和卡尔十二世,或许也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彼得道,“如果你真的要保护卡尔十二世,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你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这点不是吗,因为你是无敌天下的今夜白。”
    但是你要这么做吗?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退却,让我不愿与之为敌。今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小白,你想要成为欧洲的王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谷小白摇了摇头。
    成为欧洲的王,其实他从未想过。
    他不想干涉历史的变化,他也志不在此。
    “那你就不要阻挡我成为欧洲之王的路。”彼得道,“小白,回你的东方去吧,继续做你的皇子,带着你忠诚的扈从和追随者,带着你无敌的铁骑和梦想,回去继承你无敌的帝国,这里太残酷,没有你想要的正义和沃土。”
    “你知道,我有无法回去的理由。”谷小白道。
    “那就做一个旁观者吧,欧洲很小,容不下两个帝王,但欧洲也很大,容得下很多旁观者。小白,我们终将迎来我们自己的命运。小白,你不是神,你拯救不了所有人。你终究无法违抗命运,就让我们因为自己的愚昧而死去吧。”
    谷小白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了眼睛。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神,我终究无法违抗命运。”
    那一夜之后,欧洲的历史上,曾经名噪欧洲的“今夜白骑士团”大团长今夜白消失了,无敌欧洲的“今夜白骑士团”也销声匿迹,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外。
    正如它出现时一样,消失的也无声无息。
    甚至,在几百年之后,这段尘封的历史,才被重新揭开面纱。
    也正是那一夜,谷小白找到了自己这个身份的仆从,那个名叫阿福,和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曾经无数次当自己替身的阿福,对他道:“阿福,你回去东方吧。我会派一队骑士,以西方使节的名义护送你回去。你回去之后,告诉那些人,告诉他们,就说……他们等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遥远的西方,死的时候孑然一人,永远也不会回去了。”
    谷小白从未见过自己这个身体的家人,也并不想回去见他们。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段历史,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他追寻的人,甚至都不在这个时代。
    他不过是一个过客。
    这是最终章《死亡》的第一个主题《永望》。
    我只是一个永远的守望者,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任何地方。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我都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是死者在窥探生者,这个世界由他们主宰,我不过是一个见证者,一个过客,一个守望者。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他。
    这一刻,二胡声颤抖,却又格外冷静,就像是一个已经决定割舍一切的人,在对自己过往告别。
    其实这一个主题说的是告别。
    同样是别离,第一乐章的最后一个主题《相别》,是不得不依依惜别。
    而这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诀别。
    第一乐章的别离,让人伤心,让人惋惜,让人无尽的怀念。
    而这一乐章,冷静,残酷,让人从心底发寒。
    当一个人,决定和自己过去的一切割舍。
    那这样的音乐,该有多残酷?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冷冷地数清楚了自己的所有骨头和肌肉,然后自己将一切都剃下。
    一刀刀,痛彻心扉。
    就在此时,小提琴再次加入。
    埃斯科巴和谷小白的合作,双线并行。
    小提琴激昂,激荡,像是那时激荡的欧洲。
    二胡平淡冷清,像是在背后窥探着一切的谷小白。
    只是那激昂激荡的小提琴,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平淡冷清的二胡。
    在一场场的战役之后,卡尔十二世仰望着天空,喃喃低语:“您真的抛弃我了吗?老师?”
    而在一场场胜利之后,彼得会对着波光粼粼的波罗的海念叨:“你看到了吗,小白。我又胜利了!”
    偶尔,在某个月上中天的夜晚,会有幽幽的二胡声响起,穿破夜幕,穿越时光,回荡在那残酷冰冷的岁月。
    此时,已经进入了第二个主题——《永亡》!
    第2006章 永望·永亡·永忘
    《永亡》的乐曲在辉煌的小提琴之中,像是宿命的暗流一般,黯淡地前进着。
    如此暗淡和低沉的声音,在世界第一,前无古人的小提琴手近乎炫技的演奏之下,却依然如此强力地涌动着。
    彼得和卡尔十二世的战争,在继续着。
    在那枪炮和火药之中,在那鲜血与死亡之中,在战壕与堡垒之间,卡尔十二世和彼得,都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感觉到,似乎在暗中有什么人在窥探着自己。
    这种感觉非但不会让他们感觉害怕,反而会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原来你还在。
    你竟然真的还在。
    虽然这场战争,把整个北方都卷入其中,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国家的君主,都自动自发地避开了一处地方。
    虽然它就在那里,但是不论是从战略还是战术上,似乎那里都是不存在的“迷雾”。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触碰它。
    如是过了十四年。
    直到14年后,当瑞典和俄罗斯议和,签署协议之后,卡尔十二世和彼得在某处,终于私下见面了。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的证明自己,老师还是不愿意再见我一面。”
    “为什么,老师宁愿坐视我的失败,也不愿意出手相助?”
    “难道在老师的心中,我终究不如你重要吗?”
    卡尔十二世的质问,让彼得大帝苦笑。
    “大概,是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老师吧。”
    为什么,你这么久了还没有认识到,你的老师,终究是这个时代的过客,他并不是不在乎你,他只是不能帮你。
    有些事情,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我用了半生的时间,证明我是老师最优秀的学生,却终究是错了吗?老师,难道我不是你最优秀的学生吗?”
    面对依然执迷不悟的卡尔十二世,彼得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个时代的欧洲,一场战争的结束,不过是另外一场战争的开始。
    沙俄的崛起已经是定局,而瑞典的败落也已经无可挽回,只是人们总不会认命。
    转眼间,卡尔十二世再次陷入了和挪威的战争之中。
    四年之后的那个冬日,当“国王倒下了”的惊呼响起时,整个战场完全乱了。
    他的卫士们看到,飞射的霰弹之中,卡尔十二世的脑袋上炸开了一个大洞。
    可即便是已经死了,他依然站在那里,靠在战壕上。
    依然睁着眼睛,只是他的眼睛,终于无法再看向前方。
    而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走向前,轻轻将已经不再年轻的卡尔十二世抱在了怀里,然后慢慢将他放倒在地上,却把他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任由他的鲜血和脑浆,在自己的身上流淌。
    当那些士兵们想要接近时,却被胡子全白的骑士拦住了去路。
    看到那骑士身上的徽章,卫士们震惊地瞪大眼,再次看向了那白色的身影。
    岁月不会对任何人留情,但他仿佛依然是当初的模样,现场的一些卫士,二十年前就曾经见过他。
    他的容貌几乎没怎么改变。
    只是,容颜再怎么不变,他也已经不再是少年。
    两缕白发,已经爬上了他的鬓角。
    谷小白抱着怀中的学生,像是二十年多前成为他老师时那样,轻声安慰着他。
    “别怕,别怕,别怕……老师在这里,老师在这里,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只是,他不敢去看那依然睁着的眼。
    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采。
    怀中的人已经死了,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生命和灵魂存在的痕迹。
    其实,他已经不会怕了。
    真正怕的,是那安慰人的人。
    谷小白见证过无数次的死亡。
    但他依然无法正视这种死亡。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会死,也知道他如何死去,却无法改变一切,甚至无法在他死亡之前和他再见一面,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甚至,那洞穿了的脑袋,在提醒着他,死亡真的只是如此残酷的夺去一切。
    这个世界上,甚至都没有瓦尔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