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努力回想着这些年和白沭北的纠葛,可是怎么越想越不清楚了呢?好像除了不断被他讽刺厌恶,真的什么都不剩了。那些曾经对他的偷偷爱慕,那些他身上让她无法自拔的闪光点,怎么越来越模糊了呢?
林晚秋努力的想,脑子胀痛,全身都好像湿漉漉的往外冒冷汗,腿也开始发软。
那导购好像没说会有盗汗的现象啊,林晚秋站在树荫下想缓缓神,手却怎么都抓不到眼前的树干,眼睛发花,慢慢地,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身体好像跌进了无尽的深渊,耳边似乎有呼啸而过的风声,隐约还有熙攘的人流声。
回去的路上,白沭北一直沉默,每次看到林晚秋他似乎哪里都会不爽,看到她听话他觉得碍眼,看到她不听话他依旧觉得不顺眼。
好像林晚秋的存在就让他变得不越来越不像自己。
萌萌从窗外的街景收回视线,一脸不高兴地看了看白沭北,发现白沭北一直神色冷淡,不满地开了口:“老爸,我要和你谈谈!”
白沭北被孩子打断,这才敛了心思:“什么?”
萌萌才五岁,可是思想已经被白小黎教育得有些早熟了,这时候居然还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我需要一个妈妈!”
白沭北一愣,随即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路况:“有合适人选了?”
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小丫头的心思,果然萌萌点着头,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就是大姨了,只有她不会骗我欺负我,大姨最好了。”
白沭北复杂地转过头,孩子脸上满是憧憬的笑意,看得出来她对林晚秋是真心喜欢。
想到萌萌和林晚秋的重逢,孩子会对她依赖和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两年前,萌萌因为程妈的疏忽,在超市走丢了。当时他正在国外参加联合军事演习,知道孩子丢了的事心急如焚,可是不能马上赶回来,只能把事情交给老三白湛南来解决。
白沭北身份特殊,没结婚就有孩子的事儿不易传开,所以萌萌的身份也很敏感,白湛南没向警察报案,只是私底下用了不少关系悄悄找孩子。
白湛南人脉再广,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榕城又这么大,哪是说找就能找回来的?
萌萌是在一个卖小吃的逼仄巷子里遇到林晚秋的,当时小家伙已经饥肠辘辘,饿得站在小吃摊边不肯走了。
林晚秋那会刚下班,混在人群里给知夏买肉夹馍,她不是很爱这东西,可是知夏喜欢,一边低头在手机上确认明天的工作行程,一边偶尔瞄一眼老板的进程,余光一瞥才发现有个小家伙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一直吞口水。
那小模样长得可真招人疼。
林晚秋看着她的眉眼,心底某根弦被深深地触动了。
如果她的女儿还在,也该有面前的小家伙这么大了。
正好老板吆喝着肉夹馍做好了,林晚秋接过来,热乎乎的窝在手心里,肉的香气不时萦绕在鼻端,那小家伙小嘴抿得更紧了,唇角还微微的蠕动。
林晚秋看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心念一动走了过去。
孩子三岁,防范意识还不强,看到她走过去居然也没躲开,而是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肉夹馍。
林晚秋会意,把手里的馍递到孩子面前:“喏,吃吧。”
萌萌抬眼看她,漆黑的眼水汪汪的,她不说话也不敢接,只是直勾勾地仰头看着她。
林晚秋俯下身,嘴角带了温和的笑意:“宝宝饿了?阿姨重新买一个,这个给你吃。”
萌萌是真的饿了,闻着那香气口水咽得更凶,小手怯怯地伸出来,还知道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阿姨。”
林晚秋笑看着孩子,小家伙小口小口的吃着,虽然饿的很凶,可是却没有狼吞虎咽,吃相很秀气,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她没在孩子周围看到家人,只当小家伙的父母混在了其他小摊之间,起身准备走,衣角却被孩子油乎乎的小手给攥住了。
她疑惑地回头,小丫头瞪着大眼睛:“阿姨,我找不到阿婆了。”
林晚秋带孩子去派出所备案,孩子太小了,家里的情况根本说不清楚。派出所只好找人不断排查,看有没有符合的报丢失孩子的人家。
这期间,萌萌坚持要和林晚秋回家,片区的民警和林晚秋也认识,就把孩子交给她带回去了。
林晚秋是真的喜欢萌萌,每每看到孩子透亮的眸子,她的心脏都软的不可思议。
回家之后林晚秋才发现小家伙的出身不一般,孩子穿的衣服质地上乘,牌子都是商场里最好的。小家伙吃东西的餐桌礼仪也很好,吃完饭还会帮忙收碗筷,虽然笨手笨脚的,可是自理能力很强。
林晚秋既吃惊又好奇,可是从孩子这里什么有用的讯息都问不出来。
孩子在林家住了三个月,和林晚秋同吃同住,两人很快培养出了感情,林晚秋脾气温和,又很喜欢孩子,萌萌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和她黏在一起。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有陌生人按响了林家的门铃。
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厌恶地扫了眼屋内的情况,直到萌萌的瘦小身影飞快扑进了他怀里:“三叔。”
来的就是白湛南,英挺的眉峰这才微微舒展开:“臭丫头,你爸都快急死了。”
白湛南没说什么,甚至没给萌萌和林晚秋告别的机会,直接就把孩子给带走了。三天后又有自称是白湛南秘书的人上门来,送来了五万块钱。
可是林晚秋不想要,她只想见见孩子。
萌萌走的时候,她心脏疼的厉害,那种不舍和心悸的滋味让她自己都赶到震惊。她怎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有这么深的感情?
大概是她太像自己“遗失”的那个孩子了。
可是秘书只是强硬的把钱留下,之后就走了,林晚秋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的萌萌。
可是当她站在那栋公寓楼前,亲眼看着穿军装的高大男子把孩子亲密的托在肩膀上,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岂止是像,原来萌萌就是她的女儿!那个不得已才“卖”掉的女儿……
白沭北看着萌萌,眉眼间已经开始有些那女人的影子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了一句:“如果大姨骗了你呢?”
萌萌愣了愣,小脑袋倏地来回摇着:“不会的,大姨对我可好了。”
才两年多,孩子已经无条件相信那女人了。
白沭北烦躁地扭过头,盛夏的天让他心里更加窒闷,萌萌绞着手指头,小嘴嘟了嘟:“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就萌萌没有妈妈。反正大姨和妈妈也是姐妹,做我妈妈也没关系。”
白沭北蓦地踩了脚刹车,萌萌被安全带束缚着又跌回了椅座间,惊愕的扭头看他。
“林晚秋没资格做你妈妈!”
白沭北极少会对孩子发火,这是唯一的一次,他本身长得就有些严肃冷硬,孩子被他这么一吼,怯怯地缩在了座椅里。
白沭北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蓦然回神,懊恼地握了握拳头,攥着方向盘的手都紧绷到骨节发白。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萌萌往后缩了一下,白沭北的手僵了僵,却还是固执的覆在她发顶:“萌萌,爸爸和大姨不可能在一起,爸爸……不爱她。”
萌萌眼里蓄了一层水雾,撇着小嘴瓮声道:“为什么不爱,大姨很好,长得很漂亮。”
白沭北被孩子幼稚的话语噎得无话可说,萌萌撑着椅背爬过去,搂着他的脖颈小声讨好:“爸爸,萌萌不要玩具也不要好吃的了,萌萌只要大姨做妈妈,和大姨在一起萌萌最开心。”
白沭北伸手揽住孩子单薄的身躯,慢慢阖上眼。
“爸爸,大姨都没有吃饭,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萌萌偷偷瞄了眼白沭北,她知道只要撒娇白沭北一般都会答应他的要求,爸爸很疼她,如果连找妈妈的事儿也听她的就好了。
白沭北微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萌萌还想再继续耍赖,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晚秋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她对医院实在太敏感了,一眼就能认出来,盯着那一片刺眼的白色屋顶发呆,周围很安静,不可能有人在身边陪护,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连唯一的知夏都在疗养院……
“醒了?”
低沉的男声突兀地传来,这声音太熟悉了,她惊讶地扭过头,白沭北坐在床边的扶椅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微微蹙着眉心,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林晚秋皱了皱眉头,别过脸不看他:“你怎么在这?”
白沭北冷笑一声,伸手从床头柜拿了她的手机扔到她怀里:“很不幸,鄙人姓白,排在第一位。你以为我很愿意大热天跑来看你在这睡觉?”
林晚秋接过手机,飞快的扫了眼通讯录上的名字,这个号码她一直铭刻在心,以前从没敢往手机上存过,这是上次去海底世界找萌萌时做样子存下来的。
她微微抬起眼,看他时波澜不惊:“抱歉,忘记删了。”
她说完迅速将号码清除,还将屏幕在他面前晃了晃:“白先生辛苦了,你可以滚了。”
“……”白沭北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林知夏曾经问过晚秋,为什么会喜欢白沭北这样的男人,浑身都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林晚秋也不明白,有些感情是没有逻辑可循的,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情根深种,或许是第二次再见时的一见钟情,总之她对白沭北,早就病入膏肓了。
看着面前男人露出这副沉郁森寒的神情,林晚秋克制着,忍耐良久才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药店,我说过那只是一场419,我不需要撒谎。”
白沭北眉心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林晚秋已经倏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剧烈,面前的可乐都险些倒在桌面上。
白沭北皱眉看着她,只听她说:“你跟我来。”
林晚秋并不等白沭北动作,径直朝外走,萌萌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林晚秋往外走就急忙追了上去:“大姨,你去哪里?等等萌萌!”
林晚秋走的很快,带着一股白沭北从未见过的凌厉气势,过了马路就直接推开一家药店的玻璃门进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秒停顿。
白沭北会意她要做什么,脚步微微停滞,怀里的萌萌却焦急的捶他肩膀:“大姨都进去了,爸爸你在干嘛。”
白沭北无奈,只好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药店的导购正在给林晚秋介绍,白沭北走过去时,导购小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似乎也比刚才拔高了不少:“这药吃完会有些副作用,如果男士懂得保护女士,还是建议采取其他避孕手段,这才是爱你的表现。”
林晚秋没有回答,只是颔首道谢:“谢谢,我就要这个。”
她说完直接去了收银台付款,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白沭北一丝一毫。
萌萌看到满屋子都是药盒,紧张的往白沭北怀里缩了缩,小孩子都是怕吃药的,看到药店就哆嗦:“萌萌不吃药。”
白沭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萌萌不吃。”
萌萌直直盯着林晚秋的背影,疑惑地问:“大姨病了吗?可是看她很健康啊,不生病的人也能吃药吗?”
白沭北看着女儿璀亮的眸子,喉间莫名发紧,这药吃了对身体不好是一定的,他就算没怎么接触过也有点常识,可是和林晚秋……不能有意外。
林晚秋已经结完账走了过来,在白沭北和萌萌面前站定,看到萌萌时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却还是固执地盯着白沭北:“我想这下你该放心了。”
白沭北来不及拦她,她已经直接把药丸吞了下去。
或许有些苦,她的眉心拧了一个小结,额头因为刚才走的太焦急而附了一层细小的汗珠,脸色也似乎是不健康的白,看起来气色实在不怎么好。
她艰涩的咽下去,却还是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有意外,更应该离我远一点。白先生,我只是关心萌萌,除此之外,我真的没有多余的念想。”
白沭北神色骤冷,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他在自作多情?
林晚秋看了看萌萌,五官瞬间染了一层柔和:“宝贝乖,大姨要走了,如果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萌萌小脸皱巴巴的,担忧得嗓音都带了哭腔:“大姨吃药都不喝水,很苦,爸爸快去给大姨买水。”
苦吗?再苦还能比得过她现在心底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