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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不等董承业继续说话,我关上了大门。
    门是关上了,可是心却仍旧伤着。
    世界上最大的幻灭就是爱错一个人,董承业几乎摧毁了我对感情的全部向往。
    我对未来几乎再不抱任何希望,我开始怀疑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我自暴自弃地想,自己下半辈子就带着小猴子过活吧。
    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了。
    在那之后,董承业没再打来电话,也没再来看小猴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安静过着自己的生活,心里暗暗庆幸他的不打扰。
    然而一个月后,董承业发来一条短信,说自己这个月钱用完了,没钱给小猴子赡养费,让我自己省着点用。
    我打电话问他那究竟什么时候能有钱给抚养费,他敷衍地说自己也不知道,并且烦躁地道:“我就是没钱,你让我去偷还是抢啊!反正就是通知你一声,我就是没钱了,随便你怎么办吧!”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原本以为董承业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极限,却没曾想到自己仍旧是小觑了他。
    他已经彻底模糊了人与牲畜的界限。
    我的牙齿上下打颤,只觉得彻底心寒。
    董承业无论怎么伤我骂我诋毁我都可以理解,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因为爱情而牵扯在一起的陌路人,他不爱我了,自然可能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但是,小猴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却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而如今还要克扣女儿的抚养费!
    他之前找我复合时还透露说自己的钱都放在余额宝里,已经存了好几万,可是如今不过是一千五的抚养费,他却拖着不给。
    不是给不出,而是不想给。
    他不过是见着复合无望,他不过是见着我这个傻子终于聪明了一次不肯再去给他洗衣煮饭当免费保姆,他不过是见着我再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干脆就撕破脸。
    我又气又急,当夜鼻子旁就冒出个大痘,悲哀的滑稽。
    当初我默不做声便离了婚,像逃难般回到了c市,并没闹得董承业身败名裂。最大的原因也就是为了小猴子,觉得毕竟董承业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亲生父亲,我不愿意小猴子懂事后看着亲生父母关系恶劣而造成心理阴影。
    我很明白离婚后双方若是关系恶劣老死不相往来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因此在离婚时我也郑重告知董承业与其家人,只要他们想小猴子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望孩子,我都欢迎。而在离婚后,董承业来看过小猴子几次,我也将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都放下,在小猴子面前对他以礼相待。
    我尽全力让小猴子受到的伤害减少,然而董承业却将我的退让当成软弱,一次次紧逼,将我迫到死角。
    我始终想着“以德报怨”,却没料到人家后面还有一句“何以报德”。
    我只能打电话给菜菜诉苦,菜菜听后道:“宁真,我可以现在马上飞来,去董承业他们单位前拿着大喇叭尽情宣传他是怎么样一个烂人,也可以直接带着朋友去上班路上拦截住他,狠狠踹断他的罪恶子孙(sh春)根。但是我不能帮你一辈子,你要自己站起来,你不能再软弱着被他欺负了。”
    我知道宁真说得极为在理,所以又一次原谅了她的平翘舌不分。
    我内心当中确实有软弱的一面,期待和平,始终不愿意与人起争执。然而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的性子,人善被人欺,为了自己为了小猴子我必须得强硬起来。
    我觉得现今的董承业已经是处于黑暗的不正常状态,作为一个正常人类我无法与之沟通,干脆就发了条短信给他,向他说明如果他下个月时仍旧没有付抚养费,那么我会去他总公司的领导办公室反映情况,并且同时也会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没多久,董承业便打来电话,说已经向我银行卡里打了两个月的抚养费。
    挂断电话后,我内心彻底凉透。
    之前任凭我怎样焦急哀告,他也是置若罔闻,可但凡提及要去公司领导处反映情况,他便慌了急了。
    原来,小猴子在董承业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最终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官职名声。
    这件事之后,我妈隐约听说,董承业气咻咻地跟人谈起这件事,说:“宁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傲娇地反驳——灯的量词是“盏”好吗?
    没文化,真可怕。
    在抚养费的问题上看来我是暂时胜利了,可心里却没有半丝开心的喜悦。
    在婚姻这场战争里,任何胜利者都是虽胜犹败。
    我很感谢董承业,他的所作所为令我一点点死心。
    之前经历的离婚大战将我与董承业三年的感情焚烧成灰烬,但毕竟他是我的初恋,是属于开着外挂的初恋,所以那段感情在灰烬之下仍旧埋有火星。然而经此一役,那火星已经彻底熄灭,我们那三年的感情已经是死物一滩。
    其实那段感情在经历过背叛之后已经化为了毒药,附在我xiong口,逐渐腐蚀着我的肉与灵。然而董承业的所作所为却是拿着把尖刀将那些毒连肉挖走。虽然疼,但至少毒消了,我痊愈了。
    我真心感谢他以及他家的八辈祖宗。
    当董承业将钱打来的那天晚上,因为我们栏目组收视率创了新高,于远便自掏腰包,请我们去吃有名的海鲜自助餐。
    那家海鲜自助餐以前我和朋友常去,并且大多是我请客,但自从离婚后,我就没再敢踏入了。
    每次消费前,我都会掰着手指头算着,省下一顿大餐就能给小猴子买大包尿不湿,省下一双鞋就能给小猴子买罐奶粉,省下一次打的费就能给小猴子买件玩具。
    就这样,我从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月光少女变成一个勤俭节约的悭吝妇人。
    要到现在才明白,没有了金钱,安全感就像是一偷工减料的防护堤,随时都能坍塌。
    每次夜深人静入睡时,想着银行卡里日益减少的存款,就会没来由地传来一阵慌乱,忍不住哭了出来。
    办公室的同事在网上团购台湾水果,一个手撕菠萝都要五十大洋。办公室几乎人人都要了好几百块的水果,唯独我舍不得——几个菠萝就够小猴子小半个月奶粉钱了。
    但人穷了自尊心倒强,也没好意思说是舍不得,只能撒谎说自己对菠萝过敏。
    那种掺杂着自尊受损的痛苦,实在难以言表。
    吃自助餐时,大伙都ting开心的,我面上虽然也跟着在笑,但心里却是满腹愁云。
    如今董承业连抚养费也要拖欠,那以后小猴子的学费补习费之类的,他决计是不肯负担。现今我的工资还了房贷也没剩下多少,以后要如何才能令小猴子过得好呢?
    我苦些穷些累些倒不打紧,可是若要让小猴子跟着吃苦,想来心肝都疼得直颤。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眼下没杜康有啤酒也不错,我菜没吃多少,只拿着啤酒一瓶瓶灌着。
    很快便开始处于微醺状态,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落地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以前我也算是个水灵姑娘啊,然而这才不过一两年,双眼里全是沧桑疲惫,完全像变了个人。
    现在才懂得,爱错一个人没事,嫁错一个人却是要命。
    正迷迷糊糊地望住玻璃,忽然发现玻璃上倒映出的景象中,有另一个人也在看着我。
    那人双眸睿智淡然,见我觉察后却也没有丝毫躲避,反而正大光明地与我的视线在光洁玻璃上对视。
    那人正是于远。
    我这人就是怂货,向来很怕领导,以前我们那女校长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我们女校长笑得心满意足,直夸我是好宝宝。
    这换了单位也是一样,领导就是领导,我顿时正襟危坐,开始埋头努力加餐饭——人家领导花大价钱请你来吃饭,就是想让你帮着吃回来的,结果你在这光喝啤酒也太不给力了,浪费真金白银。
    我这种肉食动物是最适合吃自助餐的,什么三文鱼牛排螃蟹大虾全是四份五份地端来,渴了也不喝水,直接就吃哈根达斯冰淇淋,最后人家那负责舀冰淇淋的工作人员看见我的身影小腿肚子就开始发软。
    ☆、第二章 (9)
    酒足饭饱之后,于远开车护送几个女同事回家,因为路线原因,我是最后一个下车。
    我这人不擅长和领导聊天,怕多说多错,见同事全下车后,干脆便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装醉。
    车内流淌着神秘园的轻音乐。
    几年前神秘园曾在新年时来过c市演出,当时我哥介绍大四的我和他同学认识,将我们送去大剧院看神秘园的演唱会。
    我记得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很容易害羞,白净脸颊总是泛出晕红。
    他待我很好,可惜我对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送我回家时,问道:“下次我还能约你出来吗?”
    一月一日的夜晚,空气带着些许凛冽,城市的天空只有点缀般的星,而他的眼睛,却是羞涩而灼热的。
    我回答说:“可以叫上我哥一起。”
    这是委婉的拒绝。
    他懂得我的意思,也不强求,只是双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就像是烟花熄灭后在夜幕上留下的痕迹,绚烂而落寞。
    那个时候年轻,并不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
    隔天我哥批评我,说我没眼光,又问我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
    我自己也闹不明白究竟要找个什么样的,只暗暗觉得总要有感觉。
    我哥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道:“屁的个感觉,我知道你们这些女的不就是都喜欢那种嘴甜的,会哄人的男人吗?可是我告诉你,那种男人可以对你说情话转个背就能对别人说情话,以后你吃了苦头才知道那种男人压根靠不住。”
    我哥完全是个预言家,一语成谶,几年之后,我就吃了个大苦头。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另外的人,我现在的人生会是如何?
    可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时光绝不会倒流。
    正在回忆中徜徉,忽然听见于远唤我的名字。我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将身子坐得跟看见老师的小学生似地:“于总监,你叫我?”
    我坐在后排,正好可以从后视镜中看见于远的上半张脸。他有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很干净的模样。
    “私底下,你可以唤我于远。”他说。
    “好的,于总监。”我说。
    说完之后我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掀起眼睛,也从后视镜在看我,眼里有点淡淡笑意。
    我小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于总监你开着车还是看前方路况吧,你不惜命我惜命啊!
    “你今天一直有心事。”他说。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人领导都用句号了,给我个海胆我也不敢说不是,只能遮掩道:“就是些家里的小事,没什么的。”
    于远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他当然知道我没有说出实情,但也并不逼问。
    我正要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谁知于远居然一转方向盘,往大桥驶去。就算是我喝得再多也知道,我家是在桥的这边。
    我冒着讽刺领导是路痴的危险字字斟酌道:“于远总监,路好像走错了?”
    “放心,我会送你回家。但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于远再次从后视镜中看了我一眼,我小心脏又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究竟是哪个驾校把他教出来的?能回校重新学习下吗?开车时不看前方看后方这样好吗?
    于远将我带到了江边停靠的大游艇上,游艇甲板上就摆着烧烤摊与七八个圆桌。夏夜在游艇上吃着香辣烧烤喝着冰凉啤酒吹着清爽江风,会让人顿觉人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