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瑾十六岁了,世族家的女子早在这个年纪都被其他家族下定走,可东瑾没人要。
她姨娘出身不高,以前是庞府的丫鬟,他爹爹跟不用说,常年修道,想来都不靠谱,然而跟让人难过的是,东瑾是一个痴儿。
听说是东瑾之前十分聪颖讨喜,但十岁的时候,她姨娘和另一个妾侍争宠,把人家害得流产。后来那个妾侍就将东瑾哄到河边,大冬日里推下,当时就发起了高烧,脑子烧坏了。
都如今算来,都傻了六年了。
母亲因为不喜欢东瑾的姨娘,所以也不喜欢东瑾。
在庞国公府,没有主母的庇护,东瑾的身份甚至比不上有地位的丫鬟。
容昐弯下腰:“你来这边干什么?”
东瑾逃避她的眼睛,怯生生的想躲。她身后的奶娘朝容昐抱歉一笑,推着东瑾向前:“二小姐,这是大公子的母亲呀,您不是听说大公子回来了,来找大公子玩的吗?”
她眼睛亮了亮,偷偷看了一眼容昐,又飞快逃开,连连看了好几次,才打开紧握的双拳,小小的掌心里赫然是一只绣的歪歪扭扭,让人不忍直视的香囊。
如果这也叫香囊的话。
容昐展颜一笑,取出放在掌心。
长沣这孩子,和东瑾一样都是寂寞的吧,所以两个人才成了好朋友吗?
看着她,容昐觉得自己在看长沣一个人独自住在庞国公府的日子,想着心下不由发起酸,不知觉得眼眶也觉得痒痒的。
东瑾吓得很,不知道为什么美人突然哭了,她有些无措,手脚不知该如何安放。
待容昐想要去拉她的手时,她逃得飞快。
“东瑾,东瑾!”容昐高声喊她名字。
前头跌跌撞撞却坚持要跑的飞快的小鹿,怯生生的停住了脚,容昐朝她挥了挥手:“慢点跑,走路吧。”东瑾眨了眨眼睛,又飞快的跑开。
漫天的雪地里,只有那一抹红,炫的人满目的痴迷。
作者有话要说: 在庞国公府,张氏是大夫人,吴氏为二夫人。
容昐是大太太,何淑香是二太太。
东瑾是新出场的人物,但是我写她的时候,哎哟,特想虎摸!!!
☆、嫡庶之分
肃清朱归院中的第一件事。
将小厨房和浆洗的婆子全部革除,换上她相信的人。
浆洗的婆子很重要,她的月事来否,除了她贴身服侍的人熟知之外,便是浆洗衣物的婆子最清楚。不管她以后有没有打算再为庞晋川怀孩子,她也不能忍受如此私密的事儿抓在别人手中。小厨房那就更不用说了,她的避子汤每日还在喝,她现在还不想和庞晋川闹翻脸。
那个男人,翻脸起来,有多无情。
容昐了解的很,若是知道她一直在用药,不肯给他生他要的小孩,不但她有罪,林嬷嬷和秋菊第一个逃不过这个“死”字。
容昐坐在炕上,靠着暖垫,凝神看着手中的花名册。
一排排一行行细细看过,都是熟悉的人管着每个单位,她心下才安。但是不管如何安排,根据庞国公府的规矩,她屋里一等丫鬟有三人,二等丫鬟五人,三等丫鬟七人,再算上外头侍候的仆妇,七七八八算下来也得二十来人。
她一向不喜欢这么多人侍候,带来的也就十来个,如此还有一半的人,需从庞国公府丫鬟中补充。
容昐细算了一笔账下来,她屋里是这样的排场,那再算上府里住的老爷,夫人,太太,哥儿姐儿七七八八,庞国公府一日的开销便能让人咂舌。
如此大族若不精打细算拱着,便是金山银行也会败得精光。
“哟,大嫂,怎么也不出去走走?”屋外院子中响起一阵欢笑,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
“太太,二太太来了。”紧接着通报的丫鬟声音这才响起。何淑香连忙按住她的手,笑道:“去,我和你家太太是亲妯娌,哪里还需要什么通报,显得生分了!”
话音还未落尽,何淑香已经撩了帘子走进,屋外挂着的鹦鹉不高兴的闹腾了几下,叽叽喳喳大叫:“吵死了!吵死了!快闭嘴!”
何淑香扫了那鹦鹉一眼,回过头对容昐笑道:“这只鹦鹉毛色不大雪白,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我那边还养着几只毛色似雪的,送来给你把玩把玩?这只便随便扔了给下面的人得了。”
容昐将名册递给林嬷嬷,拍了拍身边的暖垫对何淑香说:“你不知道,这是我家小二在我生辰时送的,若将它扔了,他定是要闹得没玩没了!”
何淑香捂嘴一笑,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摇晃不止,靠着她坐下,叹道:“好在大嫂也回来住了,连这畜生也多见了一头。”
容昐笑了笑,替她斟了一杯茶道:“这些年多亏你打理,咱们也许久未见,只是昨儿个夜里我刚发配了一个叫巧云的丫鬟,你知了?”
容昐直插正题,她这个妯娌,娘家也是世族,父兄官职不高但在皇上格外喜欢的雍王手下为将,守着京畿的防护,自是看不起一头畜生的。
何淑香闻言,长眉一挑,脸色略显不悦:“大嫂不知,这庞国公府家大业大,难免生出几个小妖精的人物。二夫人虽看我还能用,叫我帮着管,可我到底年轻,哪里事事都打点的一清二楚?看来,昨夜送了一妖精来了这边?”
说罢,微耷的三角眼精光闪烁,容昐还未开口,她又兴冲冲问:“可是那妖精勾引了大爷去?如此便要打死了!”
看她眼神明亮,容昐笑道:“不是,那丫鬟被大爷打发走了。”
何淑香顿了下,笑问:“为何?”
容昐道:“大爷说……”容昐一顿,何淑香目光紧盯着她:“说什么?”
见她兴趣满满,容昐靠上前去,轻声笑道:“说那丫头呀,话太多,还问我,府里是不是丫头话都这般的多?”
阿弥陀佛,虽然庞晋川毒蛇惯了,又不走亲民路线,但是容昐不介意再给他填上一条。
反正他也不怕得罪这何淑香,拿出来给她当当挡箭牌也不过分吧。
秋菊闻言,忍不住噗的一声,又堪堪拿帕子捂住,大爷可没说过这话!但是太太补的恰到好处,可不是话太多了吗?远远就听到她的声音,一进门就骂骂咧咧,真把这儿当自个儿院子了不成?
想着,她的目光不住的在何淑香身后几个丫鬟身上徘徊。
只见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各个容貌平凡,穿红戴绿的,好不厌俗,便是其中还藏着一两个歪瓜裂枣的,斜眼歪嘴的,倒是把这个原本就姿色平平的二太太衬的不凡。
何淑香笑了笑,心中暗啐不已。
想起那个皮笑肉不笑,目光又阴冷的大伯,她心底就一阵恼火!明明都是二夫人肚子里出的种,凭什么大的就袭爵还位列四品?倒让这个顾氏生生压在自己一头。
她的娘家也不比顾氏差多少,虽顾氏的祖父是开国功臣,家世显赫,但她家父兄也皆为雍王亲信,如今太子无能,雍王深受隆恩,便是以后谁继位也未曾可知!
何淑香借着喝茶掩住眼中不悦,细凭容昐屋里的茶叶,吃着觉得是普洱,心下便不大喜,又放下,抽出丝帕擦嘴问道:“大爷今儿个去上朝了?”
容昐点点头:“年底事儿也多。”
何淑香略显无意的道:“大嫂可知姚家小姐?”
姚小姐?哪一个?
容昐挑眉不解:“你的意思?”
何淑香淡淡道:“我以为大嫂是知道的,大爷在外养着一个外室,听闻这些日子肚子都显怀了。”
姚梅娘怀孕了?
容昐双瞳微缩,双手微微发凉,心下只觉得讽刺。
昨儿个夜里还在她床上的人,今天别人就跑来和她说,你男人在外面养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怀孕了。
你说,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收到何淑香注视的眼神,容昐敛目,止住微抖的肩膀,抓着香囊道:“弟妹好厉害,我竟不知有这等事儿。”
何淑香盯着她的眼睛,笑眯眯问:“大爷未曾告知大嫂吗?”
还真以为她日子过的有多好呢。
容昐忍住想甩脸的冲动,昂起头,笑脸以对:“大爷的性格弟妹许是不知,今晚我便问问好了。”
何淑香扳回一局,心下止不住的高兴,但见容昐脸色淡淡,心下不由嘲笑,装什么没事。
如此她便越发留了下来,拉着她扯东扯西,却决计不说庞国公府管治权的事儿。
容昐也不提,只是应付。
待她走时,还要了两匹软烟罗。
秋菊送她出去,回来时呸道:“原以为是什么世家的小姐出生,眼皮子浅竟这般的浅,太太昨晚派人送去的一套吉祥如意簪还不够,连这做帐子的软烟罗也要!”
林嬷嬷却想的不是这个,问道:“太太今日为何不与她说管家的问题?”
容昐正绕着姚梅娘有孕的事儿,这才回道:“我不说,到最后这权柄不还是得移到我手上吗?只是如今母亲还病中修养,府中二婶站在她身后,便是我要了,她们也会下绊子,还不如先将咱们自己院中的势力剔除干净来的轻快。”
何淑香知道,所以有恃无恐吗?
林嬷嬷了然点头。
容昐从炕上爬下,扭着酸软的腰对两人问道:“你们说,我该如何处置这姚梅娘?”
林嬷嬷沉默了下,秋菊变了脸,委屈问:“太太,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嗯?”容昐一下子没回过神,秋菊气道:“我原以为大爷回心转意了。”
容昐已经走到了门口,外头难得的好天,阳光灿烂,配着紫檀的香味,弥漫在冬日,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秋菊口中的庞晋川吗?
回心转意?便是他想要回心转意,她也要不起了。
如此不曾将她放于心上的男人,她又何必多劳神?
容昐转过身,一身华服炫目不已,秋菊看的迷离。
容昐启开红唇,不紧不慢道:“姚梅娘,他不开口,我绝对不问。”
林嬷嬷蹙眉,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这般小公子又有一庶弟了。”
不,不对。
小儿没有弟弟,她没有生,那些只是他庞晋川的子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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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如雯带着弟弟在园中玩,乳母几人站于身后攀谈。
如雯已经七岁了,宋芸儿开始教她针线,今天绣的这个是做给庞晋川的,样式简单,只绣着一丛兰花。
长满和几个丫鬟在比抽陀螺。
他看一个小丫鬟抽的比他还好,还快,花样还多,立马就不高兴了,上前撞去:“胆子好大!”
旁的嬷嬷上前就甩了一脸过去:“小蹄子,你哪里的胆子敢赢公子!”
小丫鬟被抽了脸,止不住的哭哭啼啼,正被两人奴仆压在地上用陀螺的鞭绳抽去,欲要求饶,但见不远处走来的二房嫡女如芬立马哭道:“大小姐救我!”
声音凄惨无比,刚落就被甩的嘴角流血。
“叫谁大小姐!”如雯听到,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