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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杜苏拉 第77节
    他蓦然倾身过去,拉近与苏拉的距离,直到两人唇尖的距离只在毫厘。
    苏拉怔住了,她睫毛上扬的角度,恰好承接他的低垂。由于离得太近,她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映照着变幻世界的幽黑瞳孔。
    她感受着林渡的呼吸在鼻尖上吹拂,略略畏痒,索性阖上了眼睛。
    熟悉的柔软热度并未如预期,落在唇上、鼻尖、眼皮或任何一个他喜欢啄吻的地方。
    苏拉诧异地睁开眼睛,只见林渡已不知何时,拉开了距离。
    他目光灼灼,似笑非笑:
    “苏拉,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都有太多秘密要守,又假装没有这些秘密,所以谈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
    “现在我明白了。爱你,不仅仅是吃饭、喝咖啡、看电影、讨论文学和做*爱。爱你是要懂得你,知道你的可爱和可恨源自哪里,知道你生命中经历过的坎坷,委屈你的委屈,骄傲你的骄傲。”
    “苏拉,我想跟你重新开始。你不用急着回应我,不用立刻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也需要时间,才能告诉你我的。”
    “你只要知道,我就在这儿等,哪里都不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不是苏拉被爱情/被男性/被某一个人救赎的故事。我觉得“救赎”这个词语是很严重的,可能现在有点被滥用了。没有林渡,苏拉也不会坠入地狱,有了林渡,苏拉也不会因此上天堂。
    诚然,好的爱情总是能让人更快乐。
    第64章 父亲的挽歌(1)
    五寻深躺下了你的父亲
    他的骨头变成了珊瑚
    变成了珍珠, 他的眼睛
    他的一切都没有朽腐
    只是遭受了大海的变易
    化成了富丽、新奇的东西
    ——《五寻深躺下了你的父亲(爱丽儿挽歌)·暴风雨》威廉·莎士比亚
    深冬,鹤市的雨水突然密集。
    一帆集团和jz alpha在美国的专利权诉讼官司遭遇了重大挫折,美国德州西区联邦地区法院判决同意了对一帆产品的临时禁令延期。
    两年前, jz alpha在德州西区联邦地区法院提起了专利权诉讼,控告一帆在全球销售的特种xc材料中的三项技术侵犯了jz alpha在美国注册的三项专利。他们同时申请了临时禁令,庭审期间, 禁止一帆研发生产的特种xc材料进入英美市场, 还给一帆的许多海外客户发送了律师函, 诋毁一帆的技术和商业道德。
    临时禁令延期,意味着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一帆仍然无法从美国取得任何销售收入。
    “子猷跟我说,集团管理层正在讨论和解的可能性。我想知道, 如果不和解, 一帆会怎么样, 而这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杜荔娜对苏拉说。
    她们正在逛演出服饰一条街。
    薇薇安舞蹈培训中心即将迎来少儿班的年度汇演, 李薇邀请杜荔娜为小朋友们挑选几套演出服,杜荔娜一听就答应了, 今天算是出来采采风。
    苏拉板着脸:
    “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逛?”
    杜荔娜理所当然地说:
    “你说见面聊,又没说要挑地方。”
    苏拉竟无法反驳。
    杜荔娜已经从老宅搬回了家,王子猷没有怀疑过股东会投票背后的真相, 生活在表征上恢复了旧有的轨道。
    说是一切如旧,却又有了些异常:杜荔娜频频独自出门, 有时一下午也联系不上,回来后问就说是去高中同学李薇的舞蹈培训中心帮忙。王子猷觉得这是好事,也鼓励她结交新的朋友。
    因保有着自己的秘密, 杜荔娜暗暗兴奋。
    现在的她, 是从前难以想象的忙碌。她继续着与裴老师的交流, 在他的支持下,她每周去一次莫娜的拳击工作室,在沙包上找寻一点自己的力量。其他的时间,她分一半给李薇——她喜欢待在薇薇安舞蹈培训中心,看小朋友们跳舞,另一半分给苏拉,用于了解一帆的经营状况,捡回一些遗忘在学生时代从未使用过的知识。
    杜荔娜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所有选择都在她的手中。她可以告诉王子猷,也可以不告诉,可以离开他,也可以不离开。这倒令她不急着审视自己的婚姻了,她更专注于当下的自己,她想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她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苏拉。
    舞蹈社更衣室的记忆错位,让车祸那天的记忆也开始动摇。现在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挥拳,对世界的恨意却悄然减轻了。
    杜荔娜拿起一件粉蓝色的小纱裙,在身上比来比去:
    “这条可以穿着跳《胡桃夹子》,你觉得好看吗?”
    苏拉皱着眉:“我不懂这些。”
    杜荔娜很无语:“苏拉,你没跟闺蜜逛过街吗?”
    “没有。我没闺蜜。”
    “……就是提供一点你的审美意见,不需要很懂。相当于闲聊吧。”
    苏拉环视周围,这是个失控的环境,都是带着孩子挑衣服的妈妈,一个比一个吵闹,让她不舒服。
    “闲聊浪费生命,说正事就要有说正事的环境。”
    杜荔娜深深叹气:
    “那就去旁边的咖啡厅吧。”
    杜荔娜对一帆和jz alpha的官司所知不多。她只知道,杜宇风罹患胰腺癌,和这场官司中的心力交瘁不无关系。
    jz alpha 是一帆的老对手了。大约十年前,jz alpha 统治着亚洲多国的xc材料供应,而一帆作为后起之秀,通过更低的成本和更均匀稳定的性能,大规模占领市场,最终将jz alpha 挤出了中国。其后,一帆和jz alpha 在多个市场屡屡狭路相逢,到如今,一帆的全球市场占有率已经超过了jz alpha。
    jz alpha历史悠久,资金雄厚,手握多项专利,通过滥诉来打击新兴科技企业,是他们的惯用手段。漫长的诉讼期和高额的诉讼费用对他们来说如九牛一毛,但只要胜诉,就能拿到丰厚的赔偿金,而后来的科技企业往往资金薄弱,供应链也相对脆弱,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90%以上的被诉企业会选择庭前和解,支付一笔相对可以承担的赔偿费用,并承诺以后在全球市场上绕着jz alpha走。
    此前,jz alpha已经通过类似的手段,击垮了好几家新兴国家的科技创新企业。
    杜宇风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为一帆的技术是自己带着一帆的十几个技术员们一刀一枪干出来的,与jz alpha 的专利产品虽然功能相同,但探索路径和技术原理根本不同。所以,他坚定地拒绝了和解。
    两年来,一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聘请专业的律师、财务专家和技术团队在美国应诉。也因为这一场专利权诉讼,过去两年一帆在北美市场毫无建树,只能靠欧洲和新兴市场增加的份额来填补北美的亏损。
    由于杜宇风压倒性的威望和绝对的控制权,此前,一帆内部从未质疑过他的决定。杜宇风患病以后,江世敏也延续着他的策略。一帆有一派元老,主要是以副总裁孙非凡为首的初代技术骨干,一直坚决反对和解。他们愿意忠心于江世敏,也是因为这个立场。
    但现在,昔人已去,积威渐消,跨国诉讼缠斗正酣,每天烧掉大量资金,仿佛一个无底洞。集团内部也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子猷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和解才是对一帆的股东和员工最负责任的做法。但江总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标榜自己是爸爸的正统接班人,一直坚持不和解。如果我愿意出面表态支持和解,就能给到江总一些压力。”
    杜荔娜平静地捧着咖啡:
    “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现在已经习惯于质疑王子猷所说的一切。
    苏拉想了想。
    “他说的没错,只是另一些事情他没提。”
    一帆现在在跨国诉讼上烧的钱,很大一部分是本该投入到临南工业园的。而这个项目,是京岚王家主控,如果顺利上线,王家的收益也是最大的。王家当然希望一帆在境外和解,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在利润率更高、风险也更低的领域——地产。
    “那么,子猷对我说的话,完全是出自私心了?”
    苏拉:“也不完全如此。坦白说,我也认为和解是理性的选择。我是个律师,知道官司缠斗的不确定性有多大,尤其在财务上,对企业的风险是难以估量的。”
    “当然,我不是企业家,屁股底下的位置会决定行为的立场。经营一家企业需要更宽阔的视野、格局和经验的,现在我还没有。”
    很少有人对杜荔娜这样坦率地表达意见。她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连你这样的聪明人都判断不了,我又该怎么判断呢?”
    “很多选择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股权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成全什么、牺牲什么,怎么运用你自己的影响力,其实只在于你。比起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你更需要找到一个你自己喜欢的答案。就像……”
    苏拉拿起杜荔娜刚买下的粉蓝色小纱裙:
    “……就像你挑选这件衣服的过程一样。”
    杜荔娜沉默了。半晌,她轻声说:
    “我不知道我喜欢哪个答案。完全和爸爸保持一致吗?”
    杜宇风怎么做,她就跟着做,这让她觉得更蠢了。
    苏拉笑了笑:
    “我给你约了几个人。和他们好好谈谈,也许你能理解你父亲的选择,也能理解王子猷的选择。”
    这些人里,有一帆现任的财务总监胡文、专管技术的副总裁孙非凡,研究院里的年轻专家,还有一些老技术员。他们中大部分人是看着杜荔娜长大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们讨论企业发展中严肃的话题。
    “我什么都不懂,会露怯。”
    “没人期待你懂,所以你听到的信息才更真实。娜娜,你爸完全可以只给你房产和现金,但他还是留了股权给你,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事,只有你,杜荔娜能做得到。”
    杜荔娜愣了一下。
    从很久以前,她就放弃了揣测父亲的意图。他总是自命高深,而她自顾不暇。
    “苏拉,”杜荔娜突然说,“爸爸走的那天,你见过他吗?”
    苏拉点点头。
    那天中午,杜宇风好像自己有预感,打电话叫苏拉过去。他交待了很多话,大部分都是重复的。他们一起又过了一遍所有的法律手续,然后她才离开。
    她离开的时候遇到了王子猷,这点没必要告诉杜荔娜。
    丧父之痛现在已经固化成淡淡的阴影,沉淀进杜荔娜的眼底。她深吸口气:
    “爸爸他……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
    “他说,让我尽可能地帮助你,他会确保我得到丰厚的报酬。”
    “他就这么相信你会帮我?”
    “他手上有我的一点把柄。”
    “什么把柄?”
    “既然是把柄,怎么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