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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节
    说他清白无辜吧……
    追踪阵眼这件事,怎么听,怎么像是骗取信任的套路。
    微眯双眼,施黛搓搓发冷的脸颊,音量更小,像在和江白砚说悄悄话:“我觉得,宋庭是局外人。”
    江白砚在她身边坐下:“为何?”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阵眼前见到黑袍人的时候?”
    施黛说:“当时他背对我们,一动不动看守阵眼——你和流霜姐突袭的话,说不定能成功拿下他。”
    看黑袍人那时的状态,压根没发现他们。
    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秦酒酒剪出皮影,冲他兜头罩去,在即将靠近黑袍人时,皮影尽数溃散。
    “第一眼看去,像是黑袍人觉察杀气,轻而易举化解了秦酒酒的攻势。”
    施黛皱眉:“可黑袍人真有那么强,连手臂都不抬一下,就能打散皮影吗?”
    身为演武大会的第一名,秦酒酒一路过关斩将,实力很强。
    把“案件中有许多共犯”作为前提,施黛推导出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黑袍人的的确确没觉察他们的靠近,秦酒酒召唤皮影,是为了给予他提醒,通风报信。
    而皮影轰然溃散,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假象罢了。
    只要秦酒酒撤回灵气,那道黑影理所当然不复存在。
    “而且……”
    略微迟疑一下,施黛望向席间众人。
    分家来的浓妆女人哭红了眼,小丫鬟们乱作一团,围着她慌忙安慰。
    秦酒酒表情淡淡,正低头剪皮影玩。
    烛火照不进她眼底,从施黛的角度看去,内里一片深不可探的暗意。
    宋庭闲得无聊,立在窗边看月亮。
    身后是人们吵嚷嘈杂的哭声与喊叫,他浑不在意,被月光勾出一道清癯影子。
    还打了个哈欠。
    谢五郎慈眉善目,耐着性子安抚心神不稳的宾客,掌心缠一块黑布,遮掩血痕。
    聂斩懒洋洋坐在不远处,发现施黛在看他,马尾轻晃,投来含笑的一瞥。
    施黛也朝他笑笑。
    第一轮的桐柱地狱里,百里箫被人一刀穿心。
    在大多数人尚未汇合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能杀他。
    凶手杀了他之后呢?
    第一个动手,意味着之后全是安全期。
    他大可像个没事人一样,表现得事不关己——
    最好再找一两个同行的人,从头到尾待在一块,用作不在场证明。
    嫌疑为零。
    却也是最大的嫌疑。
    青儿,谢五郎,秦酒酒,聂斩。
    还有没有别人?
    指尖轻叩桌面,施黛垂眸静思。
    她目前怀疑四个人,死去的,也恰好是四人。
    青儿只在第四轮有空白期,如果她是凶手之一,大概率杀了叶晚行。
    秦酒酒,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有不在场的时候。
    把聂斩看作第一轮的凶手,秦酒酒只能被安排在第二轮。
    剩下的谢五郎,与他们相遇在第三轮中后期。
    前半场,他有充裕的时间杀害百里瑾。
    这样一想……居然通了?
    软绵绵的后背倏地挺直,施黛杏眼更圆,眨了眨卷翘的睫毛。
    许是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实在有趣,江白砚溢出一声很轻的笑:“知道是谁了?”
    施黛没什么底气:“六成……?我不确定。”
    除了谢五郎受伤的右手非常可疑,其余人的嫌疑全属猜测。
    凶手把这起案子安排得滴水不漏,难以找出有用的线索。
    第一轮的凶手不一定是聂斩,毕竟现场尚有数量众多的丫鬟小厮。
    要等镇厄司逐一排查,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在幻境里累得口干舌燥,施黛把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想通了案子的端倪,整个人神清气爽。
    想再说点什么,猝不及防,身侧飘来一袭清爽的风。
    很干净的味道,不同于江白砚雪意般的冷,像是皂香。
    “施小姐。”
    聂斩不掩好奇:“你们聊出什么来了?”
    他穿一件简单的蓝衣,不带花哨纹样,黑发高束,喉音悦耳,携来挡不住的清越之意。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没聊出有用的东西。”
    施黛一笑:“案子牵扯的人太多,我看谁都有嫌疑。”
    镇厄司没来,她不打算刨根问底,否则惹怒凶手,指不定引出什么乱子。
    “也是。”
    聂斩笑笑,目光在席间散漫逡巡:“施小姐没有特别怀疑的人?”
    施黛半真半假地应:“管家吧?他直到孽镜地狱才和我们汇合,之前指不定在做什么。”
    “的确。”
    聂斩点头:“我方才问了好几个侍从,他们也是三三两两被传在一起,口供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在暗示她,有更多人具备嫌疑?
    谈话间,屋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透过窗棂,可见人影幢幢,足足来了近二十人,声势不小。
    越州的镇厄司到了。
    紧绷的心口松懈下来,施黛蜷起指节,进一步试探:
    “当年有个孩子自幼练刀。如果他今日在场,待会儿查一查所有人的掌心,应该能发现他的老茧吧?”
    聂斩笑着应:“这个法子不错。”
    可惜被凶手提前想到,扼杀在摇篮里了。
    施黛与他对视一眼,嘴角扬起小小的弧。
    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这种紧张并非面对嫌疑人的恐惧,而是忐忑、不安、迫切地想要知晓真相,并因此心跳加快。
    比起刚来大昭的时候,她胆量大了许多。
    “镇厄司要查明全部的凶手,恐怕很难。”
    施黛说:“第一轮杀人的,最难找吧?”
    聂斩勾唇:“何出此言?”
    数道人影自长廊涌入,肃杀意气如海啸席卷,气势汹然。
    为首之人亮出腰牌,一字一顿,语调铿锵:“镇厄司办案。”
    江白砚默不作声,轻抚断水剑柄。
    他看出施黛的试探,在这场对峙中,无论如何,聂斩伤不了她分毫。
    因为在那之前,断水会劈断聂斩的脖子。
    “第一个杀人的凶手,最易隐藏身份。”
    凝视聂斩的双眼,施黛打趣般道:“打个比方,在幻境里,你一直跟在我身边,除了第一场桐柱狱里的短暂空白。”
    她想起见到聂斩时的景象。
    乌发晃荡,年轻人双目如星,朝她笑着打招呼。
    “如果,在桐柱狱相遇时。”
    施黛轻声说:“你……刚刚杀完人呢?”
    一个半开玩笑的假设。
    聂斩听罢,果然笑起来:“我?施小姐不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
    同样是不正经的调侃语气。
    两人都明白,对峙并不如明面上的平和轻松。
    像绷紧的弓弦,不知何时出箭。
    镇厄司的差官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