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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喻九听出些不对,虽然不知所以,面色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期间皇上和郡主似有要事商议,把我们都遣了出去,过了半个时辰才叫人进来——干爹,怎么了?”
    “半个时辰?”喻和惊声。
    喻九不明所以地点头。
    完了。喻和心想,半个时辰,想做什么都能做完,怪不得湘平郡主提起皇上忽然恼了。
    喻和公公正在杞人忧天地发愁,想到郡主一旦真恼了皇上,那皇上的心情必然也跟着不好,到时候他们这些近身侍奉的太监可就惨了……
    喻和的心情正大起大落愁云惨雾之际,只听皇上扬声吩咐要茶,顿时什么都顾不上想了,连忙接过小内侍手中的茶盘前去奉茶。
    喻和低眉顺眼将茶奉上去,只见桓悦一手提着朱笔批阅奏折,心思却似乎并没有尽数放在奏折上,不知想着什么,眉眼依然带笑,心情仿佛很是不错。
    “……”喻和端着茶盘无声地后撤两步,想想自己刚才的杞人忧天,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
    燕和楼二楼的包间中,明湘与宁斐相对而坐。
    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响亮。
    宁斐轻咳一声,抬手敲敲墙壁:“宁舒。”
    隔壁的笑声戛然而止,瞬间消失。宁斐转向明湘,歉意地笑笑:“宁舒她心性不定,没什么规矩。”
    “很可爱。”明湘称赞,“天真烂漫,一派自然,我很欣赏这样的姑娘。”
    宁斐失笑,大摇其头:“单单郡主你欣赏,没什么用。”
    明湘也笑了起来:“宁舒议亲还没有进展吗?”
    “是啊。”宁斐叹了口气,“这丫头半点心思也没有,只知道吃和玩,前天我母亲试探着问她‘赴了这么多场宴,有没有结识些人’,她张口就来‘我和怀璧姐姐很聊得来,想找她出来玩’——我母亲差点气个倒仰。”
    明湘安慰道:“宁舒年纪还小,京城中不乏十七岁才议亲的贵女,再拖两年也拖得起——倒是你,听闻皇上要给你赐婚?”
    宁斐举着茶盏,手在空中顿住,惊愕地看向她:“你现在才知道?”
    明湘:“……”
    她在心里把桓悦骂了一百遍,慢吞吞解释:“前些日子成国公府出了事,鸾仪卫一直忙碌,我无暇过问其他事务。”
    “是我的不是。”宁斐笑道,“我以为皇上必然要告诉你,就没特意和你提起。”
    宁斐一提皇上,明湘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右肩锁骨下的那部分。
    大晋民风较之南朝开放,贵族女子夏衫轻薄显眼,然而明湘因为右肩那朵血红的睡莲,夏日也从来不敢穿过分轻薄的衣裳。
    昨晚桓悦在她右肩下睡莲的位置咬了一口,在那朵未曾显形的睡莲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咬痕,尽管桓悦没敢用力,那个咬痕现在已经消失,但明湘仍然感觉肩头残留着温热湿润的触感。
    她的内心风云变幻,面上却丝毫不显。
    “说到成国公府的事。”宁斐关心地问,“成国公府七少爷,真的和南朝有关?”
    为了防止事态恶化,桓悦的意思是成国公府破财消灾,把事情压下去。而成国公府也知道轻重缓急,硬是凑出了一笔足以让成国公府伤筋动骨的银子,一半上交国库,一半没入皇帝私库。桓悦也果然如他所言,将这件事尽量不轻不重地揭了过去。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皇帝默许成国公府掩饰,但此事涉及京中众多官宦女眷,只要有心打听,总能多多少少捕风捉影听到点消息。
    宁舒当初差点成了嫌疑人,宁斐自然也是详细打探过的。话赶话说到这里,免不得便要多问一句,毕竟此案归属鸾仪卫,而鸾仪卫由湘平郡主直接管辖,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明湘颔首:“是。”
    宁斐沉思片刻:“如今看来,应该不会再追究成国公府了吧。”
    明湘敏锐地听出了话外之意:“怎么,赵夫人奉圣命千挑万选,给你挑中了成国公府的姑娘?”
    她颇为稀奇,毕竟据明湘所知,成国公府适龄又与宁斐身份相配的只有那位千娇万宠的朱三小姐朱华,而成国公府送女入宫的心情是如此迫切,迫切到数月间办了四场宴会,恨不得全方位展示朱三小姐的美貌才德。
    难道成国公因为这次花宴惹出的祸端,大彻大悟决定脚踏实地了?
    宁斐一口否决了明湘的猜测:“是成国公想为四房的嫡长子求娶宁舒。”
    成国公府四房老爷虽然是老成国公妾室所出,然而自幼由老夫人养在膝下,情分极深,与成国公亲如同胞兄弟。四房嫡长子走得是科举入仕的路,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举人名头,听说学问名声都很不错,考进士并不困难,再加上背后有成国公府,将来前途定然不错。
    明湘思忖片刻:“你准备答应?建议不要。”
    宁斐似有所觉,瞥了明湘一眼,见她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无辜,失笑:“我明白了。”
    明湘点点头。
    成国公府这件事看似揭过去了,但事实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还会受到余波的影响。长房还好,四房既非嫡脉又无爵位,耽搁不起,宁舒身为长兴侯的嫡亲妹妹,完全可以找更好的婚事。
    明湘好奇地问:“那你的婚事呢?”
    宁斐坦然道:“这要由圣上决断。”
    明湘想了想,以她对桓悦的了解,桓悦纵然看宁斐不顺眼,但在婚事上,不仅不会蓄意刁难,还会挑选最合适的赐婚给他。
    于是她也不再多想,只笑道:“宁舒和怀璧倒谈得来。”
    今日他们出来会面,就是宁舒想要约章怀璧出来见面,宁斐又有些事想问明湘,于是一起约在了重檐楼。
    “等赐婚旨意下来,我就该回宣化了。”宁斐道。
    从赐婚到成婚需要极其漫长的流程,身为镇守宣化的主将,宁斐本就只是入京述职,不能长期滞留京中。赐婚旨意颁下之后,他就要立刻动身返回宣化,等成婚时再返京迎亲。
    “所以?”明湘一手支颐,扬眉道。
    宁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来日军费短缺,可一定要先顾及宣化。”
    明湘失笑:“你放心,户部砸锅卖铁,也不敢短缺宣化的银粮。”
    “幸甚。”宁斐朝她作了个揖,“能有湘平郡主保佑。”
    明湘一口茶险些呛住,她正待说话,忽然宁斐侧耳,面露些许疑惑之色,仿佛在倾听什么动静。
    “怎么了?”
    明湘脱口问道,转眼却见侍立在一旁的梅酝也侧首惊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向下俯首望去。
    “啊——”
    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街道上井然有序的画面。
    一个年轻女子跌倒在路旁,而人群中一个褐色布衣男子左冲右突越过如织人流,转瞬间冲出街口狂奔而去。
    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们全都疑惑了一刹,紧接着更多人注意到了倒在路旁的年轻女子,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划破长空。
    人群源源不断地向着倒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围拢而来,有的是看热闹,有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人跑了,快追!”
    明湘起身来到窗前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朝梅酝投去疑惑询问的目光。
    梅酝瞳孔紧缩,骇然抬眼道:“方才,方才有个男人砍断了那女子的手,夺走了她怀里的包裹,已经逃出这条街去了!”
    有几个路人已经追了出去,那受伤的女子被团团围住,宁斐面色冷了下去:“居然当街伤人抢劫?”
    他手在窗台上一撑,似是想一跃而下下去帮忙。然而下一刻,明湘拦住了他:“别动!”
    宁斐一愣。
    他不认为湘平郡主是心地冷漠的人,只奇怪她为什么突然阻拦。
    果然,明湘凝视着下方,在追出去的路人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明湘冷冷道:“现场有鸾仪卫,这件事不对。”
    她轻喝一声:“梅酝!”
    梅酝的面色已经变得极其肃穆,闻声会意,也不出门,手在窗台上一撑,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转瞬间翻过窗台跳了下去。
    明湘转头吩咐:“把章怀璧和宁舒叫过来,让附近的路人先别走动。”
    随侍的侍从立刻应声而去。
    她再转头,宁斐正很惊奇地看着她:“郡主临机应变实在迅速。”
    明湘听出了宁斐言下之意,当即笑斥:“别乱说,京中一向安定,这种光天化日当街伤人的事极少,我也是第一次见!”
    宁斐嗯了一声:“是我说错了。”
    他转瞬又拧眉:“你说下面有鸾仪卫?”
    “嗯。”明湘颔首,“从对面那家茶楼里追出去的两个人就是便服的鸾仪卫,在我面前禀过事,这事不简单。”
    .
    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好多血,好多血啊!”“别看,乖宝别看!”“大夫呢?医馆大夫来了没有?”“快去报官啊。”
    鼎沸的人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街口外一个脂粉摊子前,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容貌寻常的妇人变了脸色,顷刻间转身疾步离去。
    与此同时,茶楼中惊呼声此起彼伏。茶楼掌柜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手脚捆缚打成死结,口中被牢牢堵住,数个便服鸾仪卫前后左右将茶楼前后门牢牢守住,把所有惊慌失措的客人全部堵在了茶楼中。
    便服坐在二楼假装喝茶的日字卫副指挥使疾步而来,面色冷峻眼底凶光闪烁,声音中仿佛压抑着无尽的怒气。
    “把人都带回去,一个一个仔细查!”
    第70章
    风曲清清淡淡地道:“这次我亲自来筛查。”
    “每次都能把手到擒来的任务搞砸。”风曲语气平淡中隐含讥嘲,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非凡的本事,是我小看你了, 邓灯。”
    副指挥使满面通红, 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是属下疏忽,以致酿成大错,请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风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到手的鸭子都飞了,你还能怎么将功补过?”
    一旁的指挥使犹豫了一下, 还是帮属下开口求情:“大人,此次行动我亦有失察之过,非邓灯一人疏忽。”
    副指挥使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风曲没有立刻开口,副指挥使悄悄抬眼,只能瞥到一段白皙匀停的手臂,朝下延伸入灰色鸾纹袍中。上首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每发出一声轻响, 副指挥使的心就情不自禁地颤一下。
    咔的一声轻响, 风曲将书册放下,淡淡道:“人抓住了吗?”
    指挥使立刻去看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浑身一激灵:“抓住了!”
    风曲颔首:“去审吧。”
    副指挥使一愣,旋即意会到这是风曲默许他将功补过的意思,连忙道:“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