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不好在外面呆的太久,起身告退,走之前又叮嘱道:“王爷,事不宜迟,您也该去尚书府走动?走动?,探探口风。”
看着女子郑重的眼神,萧承豫也觉得此话有理?。 此番定亲若是双方都满意,自然最省事不过,也免去许多口舌,况且他也应该问?问?秦姝意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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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临安城中?的百姓也行?色匆匆,忙忙碌碌,有的正收拾摊子回家吃饭,还有的是刚从家里出来,为晚上的夜市做准备。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从城东驶来,停在鹊桥仙旁的小巷子里。
马车上走下一个俊俏的小郎君,长眉英气,眼若桃花,穿着一身月白色杭绸直裰,乌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挽起,远远望去只如一尊掉入凡尘的玉人?。
秦姝意送出信后,担心被人?看出端倪,特?意乔装改扮一番,身边还跟着一个做小厮打扮的春桃。
主仆二人?这个时?间?来鹊桥仙,也有着自己的思?量,此时?城中?热闹却不烦杂,她?们早先订好了三楼的包间?。
等裴世?子来了,同他把其中?的事情说清楚,正好能赶在宵禁之前回府。
萧承豫听了素音的建议,也亲自备了礼,却没想到还没到尚书府,就在鹊桥仙门?口看到了一身男装打扮的秦姝意。
他心头疑惑,挥手示意随从停下马车,也跟在秦姝意后面走进鹊桥仙。
听着身后不急不徐却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秦姝意心中?一沉,她?的手缓缓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浑身紧绷。
此处已上了三楼,鹊桥仙的三楼一向是招待贵宾,晚上或许会热闹些。
可是现在客人?寥寥无几,身后的人?却步步紧逼,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授人?以柄。
正当她?欲转身逼问?时?,那人?却先开口道:“秦二公子?”
秦姝意蹙眉,身旁的春桃有些慌张地拉住她?,二人?本就是乔装改扮,显然是担心身份暴露,她?安抚地轻拍春桃的手背。
旋即转身道:“原来是萧公子。”
少女笑意浅淡,方才听到那道声音便猜到了是萧承豫,不过他既唤她?一句秦二公子,她?自然也愿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替他遮掩皇子身份。
鹊桥仙楼外的人?流渐渐增多,一股脑地往楼中?涌来,秦姝意听着外面的嘈杂人?声,心下惴惴,若是被人?认出来她?与穆王在众目睽睽之下闲聊,于她?更是不利。
萧承豫好以整暇地望着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自觉,反而主动?开口。
“今日这鹊桥仙的食客实在是多,萧某在此处等了许久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秦二公子同席?”
恰在此时?,往三楼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多。
秦姝意咬了咬牙,手指狠狠地掐住柔软的手心,冷声道:“萧公子言重了,您所?求,秦某无不应之理?。”
她?虽答应了此事,面上的表情可实在算不上觉得幸运,眸光反而更冷淡。
萧承豫自然也清楚面前的姑娘来这儿,肯定是有旁的事要安排,但眼看着秦姝意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他迟迟放不下心。
什么事还要换身男装、避开世?人?耳目?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萧承豫也就更想留在这里,看这秦姑娘究竟是在筹谋什么?
等订了亲,换了庚帖,正式拜了天地,那些荒谬的梦境场景才能不在眼前晃。
推开包间?的门?,秦姝意也没叫小厮上菜,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彷佛面前的人?不存在。
萧承豫看着她?疏冷的面容,内心深处鬼使神差地浮上一丝酸涩,轻声道:“本王亦知此举实属唐突,但是本王现在有一件急事,必须告知秦姑娘。”
“王爷说笑了,您是天潢贵胄,妾无颜高攀。”秦姝意敷衍着应和?,语调平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的反应倒也在他意料之中?,萧承豫彷佛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暗讽,抬头看着站在秦姝意身后的春桃,说道:“下去。”
春桃身子抖了抖,却没动?,依旧守着自家小姐。
良久,无聊搅茶的少女神情似有松动?,垂眸道:“这可是我朝的三皇子,皇上亲封的穆王,怎能连殿下的令都不听?”
“可......”春桃面露担忧。
“你?这丫头担心什么?王爷是正人?君子,在外素有贤名,此番也只是想要同我说些紧要事罢了。”秦姝意探究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子,安抚性地补充道:“好了,你?先回马车上等着吧。” 百般催促,春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少女端起那杯已经被搅乱的茶,轻啜一口。
萧承豫看着她?一派置身事外、毫无兴趣的惫懒模样,脑海中?莫名想起另一个人?。 那青年也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不受外物所?累,心思?浅显却从未栽过跟头。
遇到所?有事都是这样淡定,这样让别人?看着气恼的淡泊,彷佛一切都尽在掌控,胸有成竹。
以往只有那一个人?会露出这样惫懒却让人?不可小觑的神态,现在秦姑娘却同他愈发相像,无论是眉目之间?的神态还是为人?处事的心思?,如出一辙。
萧承豫想通这些,心中?郁气更浓。
再?开口时?,声音也略低沉了些,“想必秦姑娘这些天也听说了,姜家主动?退亲的事情,本王如今在这临安城里,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所?以你?就想娶我是么?穆王殿下。”秦姝意彷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中?几乎要笑出泪,长睫微垂,遮住她?眼中?的恨意。
萧承豫慌忙解释,“诚如秦姑娘所?说,本王确实生出了求娶之意,但是绝不是为了利用秦姑娘。”
秦姝意恍若不在意地将杯中?茶水饮尽,顺着他的话问?:“哦?那王爷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等对面的人?回答,她?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秦家虽人?丁稀薄,但我父是当朝一品尚书,官场沉浮三十余载,清名远扬;我兄是临安才子,经纬之才,山河之志。无论是哪一点,都远胜同王爷定过亲的太尉府。”
她?眸中?彷佛结着三尺寒冰,话锋一转,“姜家前脚退了亲,王爷后脚就娶了礼部尚书的女儿,谁能相信这其中?清清白白,毫无算计呢?”
此时?的萧承豫才正式将眼前的少女同梦中?妻子的身影联系在一起,来时?他尚且觉得二人?的性情甚是割裂。
若不是长着同样一张脸,他亦不敢相信秦姑娘私底下竟是个这样咄咄逼人?、又不容哄骗的性子。
萧承豫眸光幽深,心中?亦是一沉。
普通人?知晓姜家千方百计退婚,重点会放在姜三姑娘绞发做尼姑的奇事上;再?有想的深些的,便会觉得他这穆王当的实在憋屈,姜家也是见皇储已定,便出尔反尔。
时?间?长了,这件事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谁又能想到真正想退婚、另寻助力的,是那位总以受害者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的穆王殿下呢?
秦姝意能想到这一点,并将二者如此直白地掰碎了,摊在明面上,亦表明了她?的态度。
掺杂着利用的姻缘,她?不要。
萧承豫见她?神情冷凝,眉目之间?还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锐气,一股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
他沉声道:“本王今日来本也只是为了同秦姑娘提前知会一声,并无它意,但秦姑娘对萧某敌意这般大,本王也不妨再?劝一句,木已成舟,秦姑娘还是回府安心待嫁,莫要无事外出了。”
秦姝意看他终于忍不住撕开了外面的那层伪善皮子,忍住斥责他的冲动?,只饶有兴味地说:“承王爷吉言,妾确实是要待嫁的,不过妾为的,可不是王爷。”
萧承豫脊背一僵,只觉得心头被她?这带刺的话狠狠扎透,他猛地站起身,追问?道:“秦姑娘此话何?意?”
秦姝意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正要回答时?,门?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推开。
闯进来的青年面上还带着笑,恶劣而张扬,他温声道:“不知裴某未来的世?子妃做了什么,竟惹得王爷这般恼怒?”
第50章
秦姝意循声望去, 只觉得心脏停了一拍。
今日的他与?往常都不同,这还是秦姝意第一次见他这样清雅矜贵的装扮,饶是知?道他相貌惑人, 现在也忍不住惊叹。
青年穿了一件月白色暗纹锦袍,肩头袍角均用银丝缀上了一圈精细的云纹, 束起的高马尾上扎了一根银白条纹的杭绸发带, 那些细碎的额发都被梳起。
露出的脸也就更称得上漂亮,连带着鼻梁上的那颗痣也都显得恰到好处, 罔论他现在眉眼飞扬,嘴角带笑,恶劣而肆意。
再?加上他刚才说出的话, 秦姝意有些想笑,世子这张嘴真是有理胜三分、无理也不饶人。
她收回惊艳于这人一身打扮的眼神,心中不禁感叹, 幸而裴景琛是个男子。
这样的样貌, 若托成?女儿?身, 必然是四海列国的红颜祸水。
萧承豫脸上阴晴不定,冷笑道:“原来是你?。世子一向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对着一个待嫁闺中的姑娘来说这些, 不合适吧?”
没等裴景琛反驳, 秦姝意先不耐烦地开口说:“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王爷方才同我说的那些也不合适吧?依妾拙见, 王爷倒比世子还要更过分些。”
自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天起, 秦姝意每一天都活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稍有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更是忍耐了萧承豫许久。
但是反正?今日既然已?经跟萧承豫撕破了脸皮,她从?前的顾虑和纠结反而消失殆尽。或许也是因为身边站了另一个与?她在同一阵营的人, 现在底气倒是足了许多?。
殊不知?,一旁的裴景琛却在暗喜。
他几乎压不住心中的喜悦,看着那姑娘咄咄逼人、维护他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流过一道暖流,激动万分。
若是有尾巴,只怕要翘到天上去。
可?惜他没有尾巴,故而现在也只能冲着对面的萧承豫挑了挑眉,空气中的挑衅味十足。
萧承豫显然对秦姝意说出的话也十分震惊,一股无端的怒意涌上心头,尤其是他素日里看不惯的裴世子还耀武扬威。
他强自镇定,“本王方才是口不择言,愿意向秦姑娘致歉。”
话锋一转,他又说:“可?是裴世子态度如?此无礼,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对秦姑娘的名声有损,令尊和令兄的仕途多?多?少少也会受此影响。”
又是这套话,说的好听?,倒像是真心为人着想。
可?实际上只是在拐着弯地威胁她。
秦姝意脑中猛然想起前世那些弹劾父亲的奏折,压倒尚书府的其中一条便是“教女无方,败坏民?风。”
现在看来,散播这种欲加之罪的人不就站在眼前么?
只会用这种阴私的手段,踩着旁人的血肉上位。
秦姝意如?今看这个上辈子同床共枕的夫君,越发觉得他像一个跳梁小丑,毫无新意,不过尔尔。
她没忍住,轻笑一声,“王爷,您还真一如?既往的自大,妾只是对您无意,妾有心上人,您还不明白么?自欺欺人罢了。”
萧承豫被她这一刺,心中莫名想起了梦里的妻子,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是梦里的秦姝意却全然不同,她彷佛将所有恶毒的话都倾诉在那场冲天的火光中。
蓦然想起梦境中的那些,他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但这毕竟只是一场梦,他对秦姝意从?来都是爱重有加,更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她何故这般来伤他的心?
男子眉头紧皱,神色更冷,他抬眸,直直地望着秦姝意的脸,轻声道:“可?是秦姑娘,你?真的愿意嫁进恒国公府吗?”
“你?身旁的这个人,他是临安有名的纨绔浪荡子!浪迹于风月场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张好皮囊,做过的腌臜事数不胜数,你?真的甘心嫁给这种人么?”
“秦姝意,你?真的......”
“我愿意。”少女面上有些不耐烦,直视着这个义愤填膺痛斥裴景琛的人,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秦姝意唇角微勾,语调清脆,目光不躲不闪,又强调道:“王爷,妾早就说过了,不要自认为能揣测所有人的心意,你?做不到,也不该做。”
萧承豫闻言一怔,嘴唇怯嚅着,堵在喉咙的千言万语一句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只问:“为何?” 秦姝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战栗,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
为何?若是她经历了灭门之仇后还能和仇人言笑晏晏,欢欢喜喜同他再?成?一次亲,那才是连寡廉鲜耻都没有了。 “妾蒲柳之姿,福运浅薄,不敢高攀。”